柳毓珄和郗徽回到村長家里時已是傍晚,她們見村長坐在堂屋凳子上,透過門看橫波罵許師璧。
“我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人罷了。”村長喃喃道。
像是為自己辯解,但聲音又那么無力。
兩人不搭理他:仙家門派作惡,跟他一個普通百姓又有何關(guān)系。
可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今日我看到真切,卻是有妖邪慢慢接近阿璧。”橫波‘罵’累了,走進屋內(nèi)對兩人道。
她想了想又說:“不過他似乎很聰明,在遠遠觀望,并未接近阿璧?!?p> “那我們就多等一段時間?!绷公{道,“把村長送走吧,郗徽通變幻之術(shù),可冒充村長?!?p> 蹲在地上的村長身子一抖,道:“你們是新來的,不懂得村子里的情況,反正我也沒啥可留戀的了。”
三人不置可否,于是接下來的十?dāng)?shù)天里,村長和‘哥哥’輪番上陣,虐待瘦骨嶙峋的小女兒。
而怨靈漸漸被吸引,一步一步鉆入四人埋好的套里。
為了搞清楚怨靈是怎么把人引入黃泉的,她們故意留她幾天。
柳毓珄和郗徽借助隱身符,隱去身形和身上氣息,看到那個披頭散發(fā)的怨靈接近許師璧,跟她說話。
兩人雖然站的遠,但還是能聽到一些。
“你父親和哥哥待你這么差,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p> “你哥哥說的那個未婚夫,他上個月剛打死前妻,你嫁過去就是送死?!?p> “干嘛要生個孩子,你保護不了他的?!?p> ……
兩人越聽越郁結(jié),這個怨靈是怎么聚集這么多怨氣的。
后來某日晚上,因為炒菜時忍不住嘗了一口肉的‘小女兒’,被‘哥哥’用棍子追著打,直到打折了棍子才罷休。
于是再也忍受不住的‘小女兒’,半夜從柴房跑出,來到村子外面的天境湖邊,準備了卻殘生。
怨靈在身后喊道:“你早就該死了,你活著就是罪孽。”
‘小女兒’喃喃重復(fù)道:“我活著就是罪孽,我不配活下來?!?p> 于是她縱身一躍,跳入冰冷的天境湖。
而怨靈站在原處看著,忽然她感覺身體動彈不得,下意識看向腰間發(fā)著藍色熒光的捆靈索。
這個捆靈鎖正是柳毓珄她們四人,按照東西南北方向,一人一道光柱形成,讓怨靈無法動彈。
只是四道光柱,除了柳毓珄是藍色之外,郗徽為黑色,橫波乃橙色,而許師璧是白色。
見自己中計,怨靈勃然大怒,狂力抖動著身體,身上黑色的怨氣四散,似乎能吞噬整個村莊。
橫波見狀,趕緊扔了一個符咒,把怨氣困在怨靈周圍。
東方漸漸翻起魚肚白,怨靈也越來越狂躁。她們曾商議,以太陽照耀一切幽暗之力,讓怨靈消失在日光之下。
“幽都的人,你們要跟我同歸于盡嘛。”怨靈漸漸變得虛弱。
“你也配?!睓M波怒道。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處于東邊的許師璧嘴角漸漸滲出血來,而立于南邊的郗徽似乎有些體力不支。
于是四人跟對面點點頭,在不影響捆靈鎖情況下,相互調(diào)換方位。
處于北邊的柳毓珄跟許師壁換了位置,西邊的橫波跟郗徽換。
太陽高高懸在空中,怨靈周身的黑氣也越來越少,等過了午時之后,怨靈身上的黑氣終于消失殆盡,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倒在地上。
“她居然修成人形了?!睓M波驚呼。
郗徽道:“怨靈本是亡魂所化,靠激怒她人引到她們?nèi)朦S泉,然后以充滿怨氣新魂入丹,久而久之,自然可修成形體?!?p> 許師璧站在橫波背后的陰影里,聽到郗徽所言,憤憤道:“這是什么邪術(shù)?”
“以亡魂入丹也是一種修煉術(shù)法,銜塢城以及青丘也有類似術(shù)法,這種對他們修為搶奪的術(shù)法,是四大仙門明令禁止的?!睓M波平靜道。
“這個術(shù)法是誰告訴你的?”柳毓珄看向佝僂著身體躺在地上的女子。
忽然一聲‘啊’的慘叫,女子死在郗徽的利劍之下,而她死后亦沒有亡魂出現(xiàn)。
“郗徽!”柳毓珄有些生氣。
只聽許師璧‘哼哼’冷笑,道:
“既以亡魂入丹,自然是從幽都傳出的術(shù)法唄。青丘或是銜塢城掠取他人修為,不過是自相殘殺而已,但跟普通百姓有什么關(guān)系?!?p> 郗徽罕見的沒有跟她爭辯,她靠著柳毓珄,臉色有些蒼白。
“阿毓,你的表情上為何有遺憾?”郗徽岔開話題。
柳毓珄‘哦’了一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本來想知道霍蠱的前世,既已煙消云散,我們回去吧。”
“五十年前,村長的大嫂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跳河,從此村子被一個叫做霍蠱的怨靈糾纏。”七娘的聲音從后面冷冷傳來。
四人回頭一看,只見七娘把村子的雙手綁在背后,脖子上還架著一柄劍。
“你早就知道為禍鄉(xiāng)里的妖物是誰?!逼吣锫曇衾鋮?,“你母親和大哥被霍蠱糾纏而亡,你害怕霍蠱報復(fù)你,為虎作倀?!?p> “你是怎么知道的?”橫波好奇道。
七娘道:“我拜入玉先生門下,想查什么東西自然方便些?!?p> 然后她看著耷拉著腦袋的村長,嘲諷道:“你以為把兒女送走就無事了!”
“跟他們無關(guān),他們手上干干凈凈的?!贝彘L忙辯解。
“干干凈凈,干干凈凈的他們眼睜睜看著雙親侍奉怨靈,看著自己母親死而無動于衷?!逼吣锢湫?。
“你要做什么?”村長臉上滿是恐懼。
七娘把他脖子上的劍往回收了一寸,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把你家的罪行昭告村子,并且請縣衙以及青丘和銜塢城介入?!?p> “你這個不人不妖的瘋女人?!贝彘L唾了一口。
“哪有你瘋呀!”七娘輕笑道。
“你以為他們會搭理你嗎?”村長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三十年來,我上上下下打點花了多少錢嗎?!?p> “會的?!痹S師璧看著七娘的眼神滿是欣賞,“太子殿下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p> 而后她鄙夷地看著村長,道:“不止你一家,就連這五十年來牽扯進來的銜塢城和青丘弟子,都會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p> 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柳毓珄,心中莫名有一種剝離感,她茫然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她忽然看不懂郗徽,也看不懂許師璧。
她們做的事似乎都是正確的,可又覺得哪里不對。
郗徽跟許師壁針鋒相對,可合作時又可以親密無間,相互猜忌而又相互信任,這是怎樣一種矛盾呀!
“阿毓,你怎么了?”這次是橫波關(guān)心問道。
“沒什么?!绷公{笑道,“只是有些想駱執(zhí)秋了?!?p> 說完她搖頭苦笑,自己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但駱執(zhí)秋不是一個好的解密之人。
橫波頷首道:“駱長老身體不適,跟掌門閉關(guān)療傷了?!?p> “他什么時候受的傷?”
“好像是最近一個月吧?!睓M波閃爍其詞,“你沒事不要跟他打斗?!?p> 柳毓珄心生疑惑:是上次跟他比試受的傷?可自己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
她正想問個明白,但橫波卻不愿意跟她說太多,扶著許師璧化身離去。
“你能從她嘴里得到實話才怪?!臂盏溃斑€不如問陸必安。”
柳毓珄沖她微微一笑:不管是郗徽還是駱執(zhí)秋,他們都有事情瞞著自己,她誰都不想問的。
兩人站在原地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看到文玉從天上翩翩而落,兩人對七娘點點頭,這才放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