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名叫張敏,正如李仕聽到的那樣她并非本地人,而是早些年跟父親流落在石橋村靠著在黃原鎮(zhèn)上打工在此安家落戶。
打從記事起,家中就只有她跟父親相依為命,所以,從小就練就了一副堅強聰慧的性格。
你能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娃放學回家后,放下書包就開始洗衣做飯的場景嗎?那便是她的整個童年。
由于她從小就包攬了家中所有的瑣事,這才使得父親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打工掙錢之上。
可是,對于一個沒有背景和技能的貧苦之人,所謂的掙錢,并無任何投機取巧,就是靠汗水換錢。
除了打工,就是在閑暇時撿一些塑料瓶紙盒之類,在家中積攢起來,再成批賣掉算作一項收入。
雖然收入不多又不穩(wěn),可在父女二人縮衣節(jié)食之下,日子倒也過得一天比一天有盼頭。
張敏性格開朗,也大概是不想這個家太過沉悶,每每放學回到家,嘴總是不停歇,一會兒跟父親說校里校外的逸聞趣事,一會兒又說村里的家長里短,大有一個人鬧出一個戲班子的陣勢。
有些時候街坊四鄰隔著墻聽過張敏的一段繪聲繪色的講述后,還會隔墻回應(yīng),張敏樂得如此,更是回提高嗓子跟鄰居談笑。
在這樣的日子里,張敏堅信,只要自己熬到了文憑,家中就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了文憑就會找到像樣的工作,不出幾年一定會活在人前頭。
這不是張敏好高騖遠,她自覺有這個能力,因為好多事在她眼中都特別的簡單,但就是這些簡單的事卻令很多人愁眉不展。
就在父女兩個信心滿滿的經(jīng)營著這個小家之時,家中卻因老舊的電線短路引起了一場大火。
在大火中燒毀了家中所有的東西不說,自己還在那場大火中因往外搶救物品弄傷了腿。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不再像往日那般嬉笑怒罵,變得終日沉悶不語。
不只是因家里遭的這場劫難,更多的是因為自己那個破碎的理想,那個有一日能憑借一份光鮮而又體面的工作,將自己跟父親擺脫這清苦的日子的落空的盤算。
今天,有個人莫名的在她家門口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張敏當下便知來人是找錯了地方,心中郁悶的她決定不予理會,心想大概這人得不到回應(yīng),應(yīng)該自會離去,不成想他竟沒經(jīng)允許就擅自走進家來。
家里的窘?jīng)r被一個陌生人窺得,她心中很是生氣,雖然面前的人態(tài)度很好,可她還是由不住的要用言語奚落來人一番。
在對方的交談中,她得知了關(guān)于父親的事,她無數(shù)遍的打量陌生人說話的神情后,憑她的經(jīng)驗可以斷定對方說的可能是真的。
接著見趙叔慌張的跑來,她更是想到了事情不妙,趕忙迎上前去聽趙叔帶來的消息。
當從趙叔口中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后,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從小到大,她都很少哭,在她的認知里哭是最沒用的妥協(xié),換而言之,她很少妥協(xié),可是今天,她徹底被命運擊倒了!
當趙叔把拐杖遞回自己手中的時候,張敏的腦海中呈現(xiàn)出了父親遞給自己拐杖的一幕:
“敏敏,這是爸給你親手做的拐杖,你試試看用著得手不得手。。”
“敏敏啊,你也不要太失落,人活著總要經(jīng)歷一些磨難,也會受些傷,就像你的腿受傷一樣,只要憑借著拐杖就會好起來,這十幾年來,爸就是在心里把你作為了拐杖,才一直撐到今天?!?p> “你要記著,沒有越不過去的坎兒,只有不想爬起來的人,你快點好起來,不要自暴自棄,好日子還在后頭等著咱。。?!?p> 張敏父親的性格很是柔弱,但卻是上一代中很稀少的半文化人,這也從側(cè)面影響了張敏睿智而且堅毅的性格。
雙手摩挲著拐杖,想起父親對自己的開導,張敏的眼淚更是如同決堤的江河...
張敏雖然剛剛成年,可心智卻早在一般成年人之上。
雖面臨絕境,但她在痛哭之后還是想到了父親的身后事。
所以,她收起了眼淚,慢慢起身,
“趙叔,我行動不便,我爸的事還得靠你多幫忙。”
趙叔見張敏竭力穩(wěn)定著自己的情緒,心中不忍的同時又是驚嘆,這孩子總能讓身邊的大人也感到自愧不如。
在安慰了張敏幾句后,中年人又匆匆離去。
此刻的李仕,也由木訥中也回過神來,悄悄的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沒走出去多遠,張敏突然開口道:
“你先別走,我有話要說?!?p> 只見張敏呼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緒,住著拐來到李仕身邊,
“你要找的人是叫張姍吧?”
李仕轉(zhuǎn)身,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的女孩,點點頭,等著下文。
“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如果你想知道,過幾天再來這里找我?!?p> 張敏盯著李仕說道。
雖然李仕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女孩現(xiàn)在不把張姍的住處告訴自己,但眼下也不好再問,就再次點點頭:
“那我過幾天再來...”
張敏擦拭著臉上的淚漬:
“我叫張敏,你呢?”
“李仕?!?p> “就這么說定了,那你先回吧?!?p> 想不到張敏行事作風竟然這么直來直去,李仕不自然的嗯了一聲,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此地。
張敏看著李仕離開后,也轉(zhuǎn)身回到了那個昏暗的破敗的屋子。
她來到床前,慢慢的坐下,環(huán)顧了一圈冷清的房間,猛然把頭扎進了一旁的枕頭下面,雙肩再次無聲的顫抖起來。
日頭已經(jīng)西偏,李仕走在石橋村的街道上,腦中不斷的回放著自己剛才所見,竟覺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仿佛是夢一般的不可思議。
尤其是那個叫張敏的女孩,干練又堅強的性格給李仕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當李仕再次回到黃原鎮(zhèn)的時候已經(jīng)日落。雖然天際還有一些蒙亮,但是整條街以及街道兩邊的門市都已經(jīng)華燈初上,城鎮(zhèn)里就是這樣,似乎晚上街道要比白日里熱鬧許多。
這要換在村子里,天一黑,整個村莊都仿佛同人們一起沉睡一般的寧靜。
李仕推門走進網(wǎng)吧,發(fā)現(xiàn)這網(wǎng)吧異常的熱鬧,這個時候?qū)W生們都已經(jīng)放學,所以,此刻的網(wǎng)吧是一天里最忙的時候。
在吧臺后面,二剛見李仕回來,邊給一位顧客找錢,邊笑著說道:
“回來啦?大帥他們早醒了,在里面等你哩。”
李仕走向吧臺,看著錢二剛嫻熟的動作,說道
“呵呵,大帥這甩手掌柜倒是當?shù)耐π陌怖淼?,每次都見你一個人料理?!?p> “分工不同嘛,他出錢我出力,再說他剛從學校里出來,不太會做生意?!?p> 錢二剛笑道。
“你不是雇了收銀嗎?去哪兒了,不會真被你辭退了吧!”
李仕一邊問一邊四處瞅著。
“白日里我那是嚇唬他們,現(xiàn)在找個肯留下來準備長干的孩子不容易,他們現(xiàn)在都下班啦,七點之后就輪到我接手了,趕快進去吧?!?p> 錢二剛把錢規(guī)整到柜子里后,便給李仕讓出了通向身后隔間的過道。
李仕點點頭走進了隔間,發(fā)現(xiàn)王帥跟武強正玩著撲克牌,友誼的溫馨驅(qū)散了李仕胸口的悶氣,他笑道:
“大帥這是返璞歸真啦?外邊那么多機子你不玩,卻玩起了紙牌!”
大帥見李仕進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趕忙起身道:
“你可回來啦,再不回來我就要變窮光蛋了?!?p> 再看武強樂呵呵的把面前的一堆零錢一張張的整理好,笑道:
“我還能把你這大老板的錢贏完?今天的手氣極佳??!要不,小仕咱今晚別回了,就在大帥這里通宵玩牌,你看咋樣?”
大帥一聽如此,緊張的看向李仕,李仕知道武強又犯了嗜賭如命的癖好,便笑著搖搖頭,
“你看你把大帥都操磨成啥樣了,就放過他吧!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喝了酒,怎么看著不困?”
李仕轉(zhuǎn)移了話題。
“困啥困,不是剛睡醒么!誒?你這半天干啥去了?”
“好久沒來鎮(zhèn)里面了,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p> 李仕并沒說去了石橋村,而是胡亂編了個理由。
“你這小子夠滑的,把我們幾個放到,你自己倒是神秘失蹤,是不是出去找花姑娘了?”
武強擠眉弄眼的說道。
李仕唾罵道:
“是你自己放倒自己的吧,張口閉口找姑娘,這么齷蹉,以后不許靠近我家枝枝?!?p> 武強趕忙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態(tài),裝作沒事人一樣輕咳一聲,問道:
“那個,現(xiàn)在幾點了?是不是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李仕跟王帥見武強表情變化之快,不由的相視一笑,不管何時,只要提出枝枝,總能讓武強束手就擒。
笑過之后,李仕也言歸正傳的說道:
“是該回去了,回去的太晚家里人該著急了?!?p> 武強說道:
“村子里這幾個月都在裝座機電話,回去咱也趕緊裝一個!你要舍不得花錢,我老武出錢給你裝,省的以后來鎮(zhèn)里走的晚或者留下來過夜讓家里人擔心?!?p> 裝電話這事,這幾天武強沒少催李仕,見他借著今天的事情再次開口,笑罵道:
“我常年在家,又不需要電話,家里裝了電話還指不定為誰服務(wù)呢?”
武強摸著大腦袋嘿嘿一笑:
“嘿嘿,這不為跟大帥幾個聯(lián)系嘛,回去我掏錢給你裝一個,就這么說定了!”
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就走出了隔間,由于二剛正在忙著給幾個學生開機,李仕跟武強便招呼一聲算是道別,王帥則跟著走出了網(wǎng)吧。
大帥把李仕和武強送到車前,拍著二人的肩膀,
“也不知道我媽打算什么時候送我去上大學,如果走的倉促,咱哥們這可就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李仕問道:
“大學不也有假期嗎?難道你放假不回來呀?”
王帥笑著道:
“這也說不準啊,我放假,我媽也放假,如果不出意外,她會去找我跟我爸,那我就沒有機會回來了?!?p> “你上學的地方遠嗎?你還沒說學校在哪兒?!?p> 李仕突然想起這事,忙問。
“在萍港,你說遠不遠?”
說著王帥苦笑著搖搖頭,
“不遠就不說這依依不舍話了?!?p> 李仕對于萍港的認知,還是停留在地理書本之上,因為那地方實在離的太遠了,如果沒有書本學到的知識,他的世界里很難出現(xiàn)萍港這個地名。
李仕感嘆道,
“確實很遠??!那就提前祝你學業(yè)有成,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管去哪兒,別把兄弟們忘了就是?!?p> 王帥點點頭,把搭在兩人肩膀的手臂攏了攏,
“最多三年!我一定回來,你們兩也好好鍛煉著,等咱兄弟幾個再聚到一起,定會在這黃原鎮(zhèn)闖一片天地出來!”
王帥說的很鼓舞,李仕跟武強也聽的很認真,三個人摟著彼此的肩頭,目光如炬的注視著彼此,心中激蕩萬千。
少頃,三人相視一笑之后松開了手臂,李仕跟武強上了車,把身子伸出車窗跟王帥揮手作別。
伴隨著一聲轟鳴,破舊的桑塔納丟下了一串濃濃的煙霧駛離了這璀璨的街道,消失在遠處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