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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火焰山

大雪終將卷土重來

出走火焰山 幻九金 2081 2020-11-21 18:15:36

  畢業(yè)后我做了記者,專門寫人物特稿。以前我學的是土木工程,那時候覺得自己給人遞過磚,對這個行業(yè)也算熟悉,就選了。黃毛走后,我非常排斥這個行業(yè),每次路過沒蓋完的房子,都會莫名感到恐懼,總覺得黃毛會從中躍下。后來也一直沒想好要干啥,直到非典過后,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勇敢無畏的女記者,便決定轉(zhuǎn)去新聞。

  林飛走后,有位林姓慈善家點名要資助我上學,我猜想應該是林飛的爸爸林勇,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是資本家的偽善,還是作為一個大人對我這個孩子的歉疚,我不愿意接受,多次跟學校反映未果,輔導員更是反復勸說,這是多少貧困生夢想的機會,別不知好歹。

  于是那些錢就一直躺在卡里沒動,我則一直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掙學費和生活費。

  工作后,我采訪過很多企業(yè)家,藝術家,也將底層人民的生活作為稿件的內(nèi)容,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圓滑的,坦蕩的,懂得審時度勢的,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世間萬象林林總總,人總會找到自己的活法,他們的成功與落魄一半是天定,一半是人為。我也徹徹底底地明白阿婆說的那句:若你想得到什么東西,一定得拿什么去交換。她或許有另一層意思是,“因為幻想,因為欲望,我們總要吃太多苦,既然要交換,須得拿出誠意,得到跟失去總要成正比”。

  林飛之后,我沒再找過別人,不管男女,我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么樣的,甚至回憶不起來我與林飛的那一段究竟是怎么開始的。但也確實努力過,公司在去年曾來過一個實習生,是個女孩,正分到我手底下帶,似乎對我很崇拜,同事都說她看我時眼里有星星,我沒覺得,不怎么看她的眼睛。她很單純,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心又很細。一周七天能給我?guī)叻N不重樣的便當,還給我織過一次圍巾,我到現(xiàn)在都留著。周末也總是約我看電影,都是各種愛情片。我不討厭她,卻也談不上喜歡,就這樣相處了快半年,除了一次過馬路,她不看路差點被車撞我拉過她一把之外,連她的手都沒牽過。后來,她好像是急了,有一天看完電影直接邀請我去她家,我猶豫了下答應了,心下覺得也該給人一個交代。到她家之后,她拿出一瓶紅酒出來助興,就先去洗澡了,我不是不了解男女那點事,就在客廳坐著等她出來。女人洗澡真有夠慢,等了半小時還不見她出來我便自顧自打開酒喝了起來,她出來時我已經(jīng)喝了兩杯。

  她看我自己先喝起來了,臉上掛著笑走到我身旁坐下,說,李默哥,要不你也去洗洗?我去吹吹頭,語氣曖昧。

  我點頭,也進去洗澡,出來后還是穿著當天的衣服。她拿著吹風機走到我面前說,李默,我給你吹吹頭吧。我坐下任她擺弄,她只著一件吊帶睡裙,身上很香,手上也很溫柔,似乎是怕弄疼了我,但我覺得莫名煩躁。她說,李默,你知道我小時候的夢想是什么嗎?我覺得這問題很無聊,沒接話。她接著說,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賢妻良母,每天為我的丈夫吹頭發(fā),她停了吹風機蹲下來直視我,說,我還夢到過為他吹頭發(fā)的場景,看不清臉,不過感覺就跟現(xiàn)在一樣。

  我知道她話里的意思,看著她沒說話,這是我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是挺好看的,不過還是比不上林飛。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想起林飛了,除了手機里每月月頭的短信提醒,我的那張卡里又進了一筆錢。其實我挺困惑的,已經(jīng)畢業(yè)兩年了,那張助學卡里還是每月進賬,在每個月的一號,雷打不動,提醒我和林飛之間資助者與被資助者的懸殊身份。我懷疑除非我死了,否則這張卡里會一直有錢進來。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恨那張卡,恨那部林飛留下的手機,或者是恨林飛。

  她已經(jīng)騎到了我身上,面對著我貼得很緊,說,李默,我總覺得能從你的眼里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我問。

  故事,她說。

  什么故事?我追問。

  不知道,總覺得你藏了好多心事。她歪了歪頭笑著說,有人從你的眼里看出什么來了嗎?

  有,我說。

  是什么?她似乎來了興趣,在我的腿上坐直了身體。

  夕陽,我說,有人從我的眼里看到了夕陽。

  一個吻突然撞向我的雙唇,我感到剛才喝的酒正在從胃里涌出來,便將她一把推開,跑向了衛(wèi)生間,然而什么都沒吐出來。

  出來后,她已經(jīng)穿回了正常衣服,看著我,眼神冷淡。我其實就是賭一把,她說。

  我抹了把嘴說,賭什么?

  賭你會不會推開我。她低頭沉思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李默,你心里有人吧。

  沒有,我下意識反駁。

  不可能的李默,我和你在一起的半年來,你一直在心里將我和一個標準做對比,不斷地衡量著,我一直不確定那個標準是否是真實的人,今天我知道了。她說著眼圈紅了,控訴起我來,李默,你這人最可恨的是,你從來都不拒絕我,為什么不直接拒絕我呢?

  我心下覺得愧疚,說,對不起,我其實真的在嘗試,真的在努力。

  她似乎很意外,竟然有人為了愛上她用了努力這個詞,我想這對她來說應是恥辱。她瞪大眼睛,指著我破口大罵,操你媽李默,這他媽是可以努力的嗎?愛情是可以努力的嗎?她撲向我拽著我的領子,逼迫我和她對視,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真實,生猛。李默,我告訴你,愛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靠努力爭取不來的東西,你無法喜歡我,再努力都沒用!

  我們看著對方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她似泄了氣,推我一把說,你走吧。我知道不辯解的我,對她來說像拳頭打在棉花上。

  我走出她家,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我站在雪中如釋重負。就像背了很久的債終于還清,但我又深深地明白,感情債最難還清,她今天之所以這么歇斯底里,是因為在意,而我對另一個人歇斯底里的恨意又何嘗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在意。

  第二天,她便辭職,如被太陽曬化的雪,消失不見。而那時我還不知道,我生命中的那場大雪,那場曾讓我痛到死去活來的大雪,終將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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