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重新駛?cè)爰t格公路往北行進,我們再次經(jīng)過一處安檢站后,在晚上十點半抵達了位于敦煌城區(qū)的酒店。這座位于河西走廊最西端的小城,夜景看起來十分不俗。城區(qū)內(nèi)錯落有致的唐式建筑搭配上反彈琵琶的仕女雕塑,在金色霓虹的流光溢彩下,讓人一眼便聯(lián)想起絲綢之路當年的繁華。
酒店距離沙洲夜市不遠,饑腸轆轆的一家三口還未等放下行李便直奔夜市解決遲來的晚餐。
通過一座繡闥雕甍的牌坊,我們來到了人聲鼎沸的沙洲夜市內(nèi)。夜市大抵分成了兩條街區(qū),左側(cè)的街區(qū)匯集了來自絲路各地的美食,是熱衷于通過煙火氣感受一座城市溫度的游客眼中的天堂,也是我們進食晚餐的地方。說是晚餐,可能整條街上只有我們一家人是享用晚餐,其余顧客想必均是來此宵夜,畢竟已是入夜時分。
濃濃西北風味的各色燒烤、小炒、小吃在夜市里一應俱全,最具當?shù)仫L情的還屬驢肉黃面和杏皮水。墊在碗底的金黃色面條彈性十足,澆上一勺由香菇丁、豆腐丁、驢肉丁調(diào)制的臊子,一股醇厚的醬香味撲面而來,讓人瞬間胃口大開。面點師傅不緊不慢地切上幾片熟驢肉,整齊碼入碗中,最后加入少許碧綠的香菜末,這碗能夠讓人忘記家鄉(xiāng)味道的驢肉黃面便算是大功告成了。杏皮水是這面條在夏日里的絕配,熬制杏皮水的干杏皮需取自當?shù)厥a(chǎn)的李廣杏,端出一杯輔以冰鎮(zhèn),口感酸甜清爽,成為了絲路上最受歡迎的飲料。
酒足飯飽,一家人走向夜市右側(cè)專賣特產(chǎn)的街區(qū),這里比美食區(qū)熱鬧得多。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整齊地擺著兩排攤位,攤位全部是坡屋瓦頂?shù)脑煨?,顯得統(tǒng)一有序。名木、玉石雕刻而成的各類工藝品占據(jù)了攤位的主流,不少游客不露誠意地與攤主討價還價,讓人看不出是否真的要購買些商品作為紀念。團扇、紙傘、手鼓等傳統(tǒng)飾物琳瑯滿目,無不或繡、或繪、或刻上了飛天壁畫的圖樣,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它們產(chǎn)自敦煌。樂此不疲地游覽了一圈,我們雖未購買什么,卻也大開眼界,算是不虛此行。
要論起敦煌的風景名勝,恐怕沙洲夜市還遠遠排不上號。世界文化遺產(chǎn)認證的莫高窟、入選中小學教科書的鳴沙山月牙泉、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的陽關(guān),都曾讓這顆絲路明珠聲名遠播。
莫高窟代表的是古代歷朝佛教藝術(shù)文化成就,不夠吸引并無多少佛緣的我與白菜;被稱為自然奇觀月牙泉的如今只能依靠人工維系,鳴沙山亦與其他沙漠公園無異,對于我們而言不再新鮮;當年的陽關(guān)古城早已長埋于流沙之下,現(xiàn)在僅存一座漢代烽燧遺址,再無其他值得流連之處。因此,我與白菜沒有打算在敦煌繼續(xù)逗留,翌日一早便啟程沿河西走廊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敦煌向東的第一個重鎮(zhèn)便是瓜州,地如其名,這座連霍高速上距離XJ最近的市縣,近六成的耕地出產(chǎn)著遠近聞名的蜜瓜,比起相鄰的哈密都不算遜色。
瓜州蜜瓜的名頭由來已久,東漢時期就已作為供品獻予皇室,后隨著絲綢之路開辟受到中原人士的廣泛追捧。如今,隨著種植技術(shù)的不斷改善,這里產(chǎn)出的蜜瓜品種已達數(shù)十種,早已成為甘肅著名的地理標志。
我們慕名??吭诟咚俟放缘墓现莘諈^(qū),服務區(qū)里的商鋪被分成了十幾間狹窄的店面。這些小店無一例外地叫賣著當?shù)孛酃希ハ啾绕粗l家把蜜瓜的堆頭砌得更高,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到宛若集市的服務區(qū)。激烈的商業(yè)競爭之下,蜜瓜的價格自然十分公道,我們用平日在城市里只能購到一個蜜瓜的價格足足買下了五個不同品種的瓜。店主麻利地為我們切開其中兩個,方便我們就地品嘗。
從外觀上來看,在產(chǎn)地自然成熟的蜜瓜顯然不如銷往外地的青嫩,畢竟無需考慮運輸途中的保質(zhì)周期。打開蜜瓜的瞬間,濃烈的甜膩香氣便一股腦地鉆入鼻中,如同面前打翻了一個蜜罐,令人還未下口就提前感受到了瓜的甘甜。我招架不住這香氣的誘惑一口咬下,蜜瓜酥軟的口感讓牙齒毫不費力,日月的養(yǎng)育與大地的滋潤此刻全部化作甜蜜涌向味蕾,在舌尖上綻放出令人靈魂深處感到愉悅的色彩。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甜瓜,甜得毫不避諱,甜得如此純粹,甜到讓我不得不馬上喝水沖淡口中的甜味。
同行的白菜與玉米也在這里刷新了對蜜瓜的認知,瓜州品瓜成為了一家人絲綢之路上一次難忘的體驗。
離開瓜州繼續(xù)往東,汽車很快駛出了戈壁地帶,公路的南側(cè)涌現(xiàn)出一片片的花田。橘色的孔雀草、紫色的波斯菊、金色的向日葵、五顏六色的百日草……令車上的我目不暇接,勤懇的玉門人民硬是通過辛勞的雙手讓荒漠改頭換面,將當年春風不度的玉門關(guān)變成如今滿是鮮花的海洋。
玉門以東的一百公里開外,是古絲綢之路上的又一座邊塞雄關(guān)——JYG。不同于玉門關(guān)的早早衰敗蕭條,JYG是明朝初期才興建的河西咽喉,也是明長城最西端的關(guān)口,從目前完善保存的城墻上依然看得出它昔日的雄風。
連接玉門與JYG的又是一片荒漠,蒼涼的戈壁灘一直延伸到遠處祁連山腳下。山頂若隱若現(xiàn)的積雪早已化作冰川,將山脊侵蝕出一道道銳利的刀鋒,看起來神圣莊嚴。
百無聊賴地透過車窗向外看去,公路旁遍布著廢棄的圍墻和房屋,顯得頗為破敗。仔細一瞧,戈壁深處竟刮起了一股龍卷風,將飄蕩的白云與沉睡的大地連接在一起。迷路了的狂風在原地憤怒地四處打轉(zhuǎn),裹挾起戈壁上的沙塵拔地而起,伴隨著汽車的行進愈竄愈高,看樣子是打算跟身后的高山爭個高低。這便是旅行的魅力,未知的途中充滿了意外和驚喜,總會讓人猝不及防。
本以為能夠在高速公路上遠遠看到JYG雄偉的城樓,可行至JYG地界時,汽車北面的視線卻被一棵棵喬木遮得密不透風。柳暗花明,上天親手掩上了公路北面的門,卻為我們打開了南面的窗子。從右側(cè)車窗向外望去,戈壁上的萬里黃沙盡收眼底,一條漫長的土坯高墻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視野中。
此處是明長城的遺址,也是萬里長城的最西端,向東一直綿延到渤海之濱的山海關(guān)。近十米高的恢弘城墻孤獨地屹立在大漠中數(shù)百年,雖已經(jīng)年累月被風霜摧殘成一截截斷壁殘垣,卻仍讓我看得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息。
從地圖上看,JYG與酒泉兩個地級城市之間,竟只有不過十余公里的距離。這讓飛馳在高速公路上的我們微微詫異,畢竟前腳剛剛踏入JYG境內(nèi),后腳就收到了來自酒泉的親切問候。
酒泉自漢代起便是絲路重鎮(zhèn),位列河西四郡之一,“城下有泉,其水若酒”,給了這座城市一個別樣詩意的名字。隋唐時期,酒泉更名為肅州,這也是甘肅這個“肅”字的由來。時至今日,酒泉更多以“現(xiàn)代航天搖籃”的身份回歸到大眾的視野中,祖國的第一枚地地導彈與人造衛(wèi)星都是在此成功發(fā)射。它是我們旅途中經(jīng)過的第一座航天城。
連霍高速穿過酒泉以后變得繁忙起來,一家人繼續(xù)往東馬不停蹄,在擁擠的車流中穿梭前行。田野與荒原開始交替出現(xiàn)在公路兩側(cè),一會兒是旖旎的田園風光,一會兒是粗獷的大漠景象,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直到汽車駛?cè)敫吲_境內(nèi),車窗外的景色不再反復,我們終于抵達河西走廊上最大的一片綠洲。
肅北荒漠里的綠洲往往集中在河流附近。發(fā)源于祁連山冰川的黑河流域,便是倚靠在巴丹吉林沙漠外圍的一條彎月形綠洲,一路綠到上游的張掖。合黎山與龍首山連成一片,構(gòu)成了綠洲北部的天然屏障。這道屏障不僅擋住了沙漠奔襲而下,還聯(lián)同南面的祁連山合圍出一條巨大的山谷。谷內(nèi)地勢平坦,獨特的地形留住了季風帶來的大量水汽,給躺在山谷里的綠洲帶來了豐沛的降雨。
汽車沿著公路逐漸深入綠洲腹地,在下午四點左右抵達“張國臂掖,以通西域”的張掖。這里的另外一個名字叫作甘州,因城內(nèi)遍布的泉水清冽甘甜而得名,甘肅的“甘”字便是取自此處。居延古道與絲綢之路在張掖交匯,成就了它歷史上無與倫比的戰(zhàn)略地位,西北其他的關(guān)隘要塞都無法與之媲美。此外,張掖還擁有整個西北最為豐富的地貌類型,雪山、峽谷、草甸、綠水、濕地、沙漠于境內(nèi)交融在一起。上蒼一定是特別寵愛這座西部小城,才會把她能夠給予的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