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我還能堅(jiān)持多久?!?p> 坐在徐歡房旁邊的女子眉頭緊鎖,“往多了說還能堅(jiān)持四五天,往少了說......可能只有兩三天。你這樣的狀況根本就不能連日的趕路,也不能每天那么活躍消耗體力?!?p> 徐歡房疲憊地笑了笑,“謝謝大夫,可我一定要趕路。”
女子很不能理解,“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呢?你不想多活幾天嗎?”
徐歡房輕輕說道:“我有必須要做完的事,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做完?!?p> 女子的眼神中帶著悲憫,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在夜色中消失了。
徐歡房躺在床上深呼吸,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疲憊。
既然已經(jīng)決定,他就不怕死。怕的只是還沒到樾城,還沒送鶴晨姬到安全的地方,怕當(dāng)著她的面就死了。
這一路上,徐歡房只能多付診費(fèi),在晚上叫女大夫來自己的房間,這樣鶴晨姬就不會看出他生了病,甚至還會覺得他比以前更加風(fēng)流。
徐歡房有些無奈地笑。
自己從來都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和鶴晨姬定了親之后,本以為兩個人會舉案齊眉,可世事總發(fā)展地太快,叫人來不及反應(yīng)。
他閉著眼睛,希望在這萬籟俱靜的夜里不要再有任何聲音,如果那樣,會不會能夠聽得見鶴晨姬的哭聲。
他們落腳的時候,住在同一個客棧不同的房間,有時一覺醒來會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是紅的。那代表著什么?
徐歡房知道,可他假裝不知道。
他心痛,心痛得快要死了。
鶴晨姬的眼淚要比這毒藥更折磨他,更逼他靠近死亡。
盡管他很虛弱,可他還是坐了起來,皺著眉,努力地邁開步子,走到鶴晨姬門口。
今晚她又在哭嗎?
徐歡房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屋內(nèi)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他靜靜地聽著,有輕輕的吸鼻子的聲音。
對不起,晨姬,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讓你只能在黑夜里悄悄哭。
徐歡房無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心臟,攥緊,他多么想沖進(jìn)去抱住她,為她擦掉眼淚,對她說我愛你,一直愛你,這輩子都會愛你。
可他不能,他只能當(dāng)一個不再愛她的人。
徐歡房曾經(jīng)那么想確定鶴晨姬愛的是他,可得到了結(jié)果之后卻不能再爭了,只愿她有庇護(hù),幸福安康。
他只能在黑夜中徒然回去。
令徐歡房放心的是他帶著鶴晨姬緊趕慢趕還是到了樾城。
看到樾城的那一刻,他強(qiáng)撐著的身體突然間放松了,他覺得自己很累很累,頭也暈,眼也花,渾身發(fā)軟。他告訴自己,不行不行,一定要堅(jiān)持,一定要看她進(jìn)去才行。
守衛(wèi)通報(bào)之后,不僅是鶴枝蔓,謝少尋也放下了手上的事到了城門口。
姐妹倆一相見就抱在一起,互相詢問著情況。謝少尋見姐妹重逢,也不去打擾,對徐歡房招呼。
“大家先進(jìn)來再說?!?p> 鶴家姐妹走在前面,謝少尋和徐歡房落在后面。
他靠近了徐歡房才發(fā)現(xiàn)他冒著虛汗,神色也是強(qiáng)撐著的,急忙一把扶住他問。“你這是怎么了?”
徐歡房示意他小聲,言簡意賅地說,“我馬上就要死了,拼著最后一口氣把晨姬送來這里,她還不知道我的情況。我希望我的情況能對她保密,如果我死了就對她說我離開樾城了吧?!?p> 謝少尋畢竟是這樣的身份,聽了他這番話雖然很驚訝,但還是理解了他的意思,讓自己顯得很平常,他低聲問道,“你的身體是怎么弄成這樣的?”
“是皇上......不,是蒼九鑒。我當(dāng)臥底的事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叫我吃下毒藥,讓我?guī)е考ё撸胱尦考Э粗宜?。?p> 謝少尋攥緊了拳頭,“他真是......何其歹毒?!?p> 鶴枝蔓說道:“姐姐,你和徐公子既然已經(jīng)逃了出來,就沒有人阻礙你們在一起了?!?p> 鶴晨姬想笑又笑不出來,臉色有些難看,“我和他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為什么?”
“因?yàn)樗呀?jīng)不再喜歡我?!?p> 鶴晨姬努力地展露一個笑容,她希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在乎,“沒什么,這其實(shí)也不怪他,他在蒼九鑒身邊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
鶴枝蔓看看她,又轉(zhuǎn)頭看看徐歡房,沉默。
鶴晨姬還沒想看自己住哪里,謝少尋就散發(fā)熱情,主動帶她去住處下榻,廳中剩下鶴枝蔓和樸鞅,徐歡房。
鶴枝蔓問道:“姐姐說你不再喜歡她了,因?yàn)槟阍谏n九鑒身邊受了太多的委屈,是嗎?”
樸鞅坐在徐歡房旁邊,徑自把上了脈。
“你在做什么?”鶴枝蔓問。
樸鞅道:“他很難受,他的身體......等等,這個是......徐公子,你馬上就要死了?!?p> 徐歡房點(diǎn)點(diǎn)頭,“是,我......樸公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沒什么,先說你的事?!?p> “我......因?yàn)槌韵铝硕舅?,確實(shí)是要死了?!?p> 鶴枝蔓大吃一驚,怎么剛到他就說他要死了?
“樸鞅是大夫,他說不定可以治好你?”
“治不好的,”樸鞅道,“他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危險(xiǎn)?!?p> “我知道......我這是治不好的?!毙鞖g房說,“只是這件事晨姬還不知道,我希望她永遠(yuǎn)都不要知道。就讓她覺得我不再喜歡她就夠了。在我死之前,你們一定要把我藏到一個她看不見的地方?!?p> “為什么?”鶴枝蔓疑惑地問,“為什么你不肯告訴姐姐?為什么要讓她覺得你不再喜歡她了?“
這對鶴枝蔓來說又是超出理解范圍的事。
樸鞅道,“徐公子現(xiàn)在身體的狀況很差,多說一句話都是很難的,你就不要在這兒問了。去拿條毛巾沾上涼水,給他擦擦汗?!?p> “行......好吧?!?p> 徐歡房看著她出去,勉強(qiáng)笑了一下,“她還是像以前一樣?!?p> 他說話搖搖晃晃的,樸鞅趕緊扶住了他。
雖然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親近,不過是幾面之緣,可徐歡房最后的交代只能告訴樸鞅。
他本以為至少還能和鶴晨姬吃上一頓最后的晚飯,可到了樾城終于放松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無法再堅(jiān)持下去了。
看過了自己的住處之后,鶴晨姬一直跟著謝少尋,好像在有意地逃避些什么。
謝少尋看得出來,但他覺得如果這會兒再不多看徐歡房幾眼,恐怕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要不然,咱們還是去看看子逸兄安頓的怎么樣吧?”
他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她不跟了,問她,“你怎么了?”
“你若是去看他,我便不去了?!柄Q晨姬為難地笑了笑。
“來吧,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糾葛,以后難道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嗎?”
“能,只是......有些別扭吧?!?p> 這一路上鶴晨姬都極力地讓自己不要再那么傷心難過了,極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沒有什么,無論徐歡房想要怎么樣,都是他的自由。
她跟著他回到了大廳,可這里只有鶴枝蔓和樸鞅。
“子逸兄呢?被帶去看房間還沒回嗎?”謝少尋問。
樸鞅道:“不是,他走了。”
鶴枝蔓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謝少尋只覺不好,可當(dāng)著鶴晨姬的面卻不能問,只好裝作平常的樣子,“他有說去哪里嗎?”
“沒有說。他只說自己實(shí)在太累了,想一個人到處走走,多去一些地方,多見一些人,自由地活著?!?p> 鶴晨姬又震驚又傷心,不自禁地后退了兩步。
謝少尋趕緊拽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
她還是露出一個笑容。
怎么會沒事,怎么會?
可是她不愿將自己脆弱的一面直白地展示給大家看,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這樣給自己留點(diǎn)體面。
謝少尋剛剛還說,難不成以后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嗎?現(xiàn)在看來輪不上自己想不想,是徐歡房不愿意。
“他還說了什么嗎?”謝少尋問。
樸鞅道:“他還說離開了皇宮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由多重要,真的很快樂。他還感嘆,曾經(jīng)以為婚約是人生大事,后來才明白婚約只是一種束縛,束縛了遇到其他人的可能性,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實(shí)在太過理想,不適合他?!?p> 鶴晨姬腦子里很亂,聽著這一番話,她不自覺就回想起這一路來他的自在風(fēng)流,想起自己在冷宮中的日子,想起和如意最后一次見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腦海中拉扯著,她甚至覺得無法呼吸。
為什么自己要遭受這一切,為什么到最后連徐歡房都變了?還是說他本就如此,是自己在冷宮中太可憐了,只能想著他是自己的未來。
謝少尋已經(jīng)猜到這不是徐歡房的本意,他只是不想讓鶴晨姬永遠(yuǎn)忘不了他,永遠(yuǎn)自責(zé)后悔難過,所以執(zhí)意當(dāng)壞人讓她現(xiàn)在傷心一時,好過傷心一輩子。
在往后沒有他的日子里,好好生活。
可這樣的煎熬心痛對鶴晨姬是不是太殘酷了?
樸鞅道:“你也不必難過,人和人之間都是有緣分的,只不過是你們緣分不夠而已,以后你還會遇見很多人,比他好得多,未來的事誰又說的清楚呢?”
“我沒事......”
鶴晨姬抹了一把眼淚,想起了他們的初見。
層疊的紗帳之外,他帶著笑意高聲,惹得滿座皆驚,而她也紅了臉,又羞又惱。
“......他這樣風(fēng)流瀟灑的公子哥兒,渾身上下寫滿了輕浮容易......我們本就不合適?!?p> 謝少尋趕緊叫人帶她回房休息。
送她走后,他才急忙問道,“徐歡房呢?”
“他在旁邊的小屋里?!?p> 謝少尋趕忙過去看,躺在榻上的徐歡房仿佛睡著了,他不住地叫他的名字,他才艱難地抬起眼皮。
他的外表看著并沒什么異常,可感覺自己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你一定要撐住,我找大夫來給你看,我找最好的大夫!”
徐歡房想說,沒有用的,可這句他也說不出來了。
樸鞅知道他現(xiàn)在還撐著是想聽什么,主動道:“你要讓她聽的話,她已經(jīng)都聽到了。”
徐歡房想點(diǎn)頭也用不上力氣,只緩緩地勾了勾嘴角。
始終未發(fā)一言的鶴枝蔓禁不住上前,盯著他問,“為什么要這樣?”
徐歡房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累,很累。
他嗡動著嘴唇,鶴枝蔓努力靠近他,想要聽清他在說什么。
“我只希望她能覺得,一腔情意......所托非人?!?p> 徐歡房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終于不用再撐著,可以長久地睡下去了。
“子逸兄,子逸兄?徐歡房,徐歡房!”
謝少尋握住他的肩膀,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他知道已經(jīng)是徒勞,才緩緩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