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九鑒并不蠢，謝黨一次次取得勝利并不可能是有天助，朝廷里一定有謝黨的內(nèi)奸。只是查起來只能是暗中調(diào)查，在暗流涌動的朝堂中不斷探查交鋒，徐歡房在他面前幾乎無所遁形。
謝黨最重要的臥底不是他，可他就在蒼九鑒身邊，又因為鶴晨姬，蒼九鑒一直都很關(guān)注他。
徐歡房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個身份有多危險，可他還是愿意為了鶴晨姬去冒險，可以說他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自從他和劉崇深當(dāng)了臥底，他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和劉崇深多見面，不希望兩個人過從甚密，如果有一天一個人被揪出來就會揪出一群人。
這次被蒼九鑒叫去，他早有預(yù)感一切都要在今天做個了斷。唯一遺憾是如果自己死了就看不到鶴晨姬從宮中離開的那天。
蒼九鑒把證據(jù)洋洋灑灑扔在他身上，可臉上卻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你說，此罪是不是當(dāng)斬？”
扔在自己身上那些東西，徐歡房連一眼都沒有看。
伴君如伴虎。
如果對當(dāng)初的他說有一天他要背負這么大的壓力，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無話可說，全憑皇上發(fā)落。”
“朕想，你做的事都是為了惠嬪吧？現(xiàn)在這里沒有別人，就叫她的名字好了。如果你死了，她一定會很傷心，也許在冷宮中就再也沒有盼頭了?！?p> “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p> 蒼九鑒笑了，他的笑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偷著陰毒狠辣。
“不如朕放你走吧，也放鶴晨姬走?！?p> 徐歡房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他看著蒼九鑒的笑容，總覺得不懷好意。
“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蒼九鑒點了點桌上的一小瓶東西，將這個小瓷瓶扔到了他面前。
徐歡房打開之后，里面有一粒藥丸。
蒼九鑒道：“這種毒藥雖然發(fā)作很慢，但是吃下必死無疑。朕想看看你和時辰賽跑會不會贏。你帶她離開，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樾城了吧，那里還有她的妹妹。在你毒發(fā)身亡之前，能不能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呢？朕可是會找她的哦，如果你先死了，她又會被朕帶回來。”
蒼九鑒越說，笑容越深。
他知道蒼九鑒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只是沒想到連自己的死亡要被他當(dāng)成一個游戲。人命如草芥，風(fēng)一吹就散了。可如果就這樣去死，就什么都沒有了，如果肯去賭一把，把鶴晨姬送到樾城，她就能自由。
他看著這粒藥丸，攥緊了說道，“好?！?p> 蒼九鑒慢悠悠地說，“不過這個只對你有利的賭局，朕也要加一個條件，那就是你不能和鶴晨姬說你服下了毒藥命不久矣?！?p> 徐歡房苦澀一笑，“就算皇上不加這個條件，我也不會和她說的，我不愿讓她傷心?！?p> “哦？那她看到你死的樣子不是還逃不過傷心嗎？”
“不勞皇上費心?！?p> 蒼九鑒靠在椅子上，笑意深深，“好。來人啊，去冷宮傳朕旨意，讓惠嬪收拾幾件衣服，賞點銀子，離宮去吧?！?p> 雖然鶴晨姬這次是秘密離開，不過蒼九鑒并沒有故意掩飾，所以她離開的風(fēng)聲還是傳了開來。
當(dāng)和如意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坐得筆直的身體一點點軟下去，長出一口氣。
鶴晨姬到偏門的時候，看到等在那里的是徐歡房，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心中一片雀躍。
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把自己救出來了！
她走上前，宮門在兩個人身后緩緩關(guān)上。
鶴晨姬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你，你是怎么把我救出來的？”
徐歡房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她的手，“只是因為皇上終于對我們都沒興趣了。我救你出來只是因為一開始的承諾，我要做一件事情就要把它做完，但是我對你已經(jīng)沒有什么情意了，男女授受不親，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我會把你送到樾城，你的妹妹也在那里，我想你也聽你哥哥說過了，那里會比較安全，你不會被......”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鶴晨姬打斷了。
短短的時間里，她的心情波瀾起伏，一會兒是緊張恐懼，一會兒是驚喜，一會兒又是震驚和迷惑。
徐歡房說的話，她每個字都明白，可結(jié)合在一起就是感覺聽不懂他的意思。
“什么叫做你對我沒有情意了？什么叫做保持距離？什么叫救我出來只因為要把一件事情做完？”
“這有什么聽不懂的？”徐歡房看著她，皺著眉，好像要把心中的怒氣都發(fā)泄出來一樣。
“愛情讓人沖動，我為了你在皇上身邊當(dāng)他的幕僚，伴君如伴虎，我每日要忍受多少的煎熬，多少的恐懼？我不僅要為他做事，還要承受他擁有你，我卻沒有的難堪，你可以被他隨意擺弄，我只能在他旁邊忍辱負重?！?p> “可是現(xiàn)在我們不是可以在一起了嗎？”
“那難道就能抹消我所有的痛苦和難堪嗎？”他提高了聲調(diào)?！澳阒恢牢乙彩莻€男人？也許你不會懂吧，我真的很后悔為了你忍受這么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jié)束的煎熬，我一點都不知道居然會這么難以忍受。沒錯，我確實喜歡你，若是在華晉城，我想我們還能好好的在一起。可是事到如今，我對你的感情都被消磨殆盡，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你不會懂的?！?p> 鶴晨姬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覺得不解，覺得憤怒，更覺得難過。
“是不是蒼九鑒逼你的？是不是叫我出來的代價就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徐歡房無奈地冷笑一聲，“你不要再有這些奇怪的妄想了。你會這么想不過是因為你不肯承認我和你已經(jīng)沒有未來了。你在冷宮里一直都把我當(dāng)成一個盼頭，一直都等著我救你出來，你不肯承認你的幻想破滅了。”
“我的幻想破滅了，幻想？”鶴晨姬激動地說，“是你先喜歡我的，是你先嬉皮笑臉總來找我的，是你在重逢之后和蒼九鑒爭我的，你要當(dāng)他的幕僚，你要救我，從頭到尾我有求過你一句嗎？我有要求過你嗎？到頭來你說這些都是我的幻想？”
“是，是我錯了?！毙鞖g房道，“所以我現(xiàn)在說做事有始有終，我只把你送到樾城，你我之間就結(jié)束了?！?p> 徐歡房說了這么多無情的話，鶴晨姬還是不可置信，雖然他說的句句都很有道理，可她就是不敢相信，為什么自己被困在那一方小天地，哪兒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孤單寂寞的時候，人人都變了。
和如意走了，徐歡房的心也漸行漸遠。
她一直都知道待在蒼九鑒的身邊，徐歡房一定承受了很多很多的壓力，也確實可能這些壓力是她沒有辦法想象得到的，說不定還會有蒼九鑒的羞辱嘲笑。
可是她始終都相信徐歡房對她是真心的，這份感情歷久彌堅，永不會變。
她其實并不是這么天真的人，只是遇到了徐歡房，她才肯相信感情。
現(xiàn)在看來，可能他說的對，因為自己幻想破滅了，所以就不肯面對現(xiàn)實吧。這世界什么都會變，感情當(dāng)然也會變。
她沒有經(jīng)歷徐歡房的生活，就注定不能和他感同身受。
“我明白了?！柄Q晨姬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你送我去，我自己可以走。”
徐歡房道：“你一個弱女子，現(xiàn)在是亂世，自己一個人如何走？這路上有很多的危險......”
“就是有再多的危險又于你何干？”
徐歡房被懟得一愣，鶴晨姬這才覺得自己語氣不好。
雖然她現(xiàn)在確實是很想對他發(fā)火，可是又有什么資格呢？現(xiàn)在自己出來了，他一直都在為自己做努力，只不過努力到最后對自己的感情消失了而已，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去責(zé)怪他？有什么資格去要求他獻出一份永不消失的愛呢？
“對不起，我語氣太沖了。你要是想送那便送吧，我會和你保持距離的。”
事已至此，至少她還想讓自己剩下體面，不再說。
兩個人就此踏上旅途，再沒有比這更尷尬，更悲傷，更沉默的旅途了。
如果說是什么讓她徹底失望，那就是這一路上，他又找回了自己。
在華晉城的時候，他就是個對所有女子都很好的公子哥，在鶴晨姬看來十分輕佻，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她對他是帶著討厭的。
熟識之后，她才知道，其實在那樣的表象之下，他是個很認真很正派的人。
她不喜歡他對著每個女子都夸贊，都笑容滿面，更別提那些略顯風(fēng)流的話。她說她不喜歡，所以徐歡房便收斂了。
因為喜歡上了她，不愿她懷疑自己的真心。
而現(xiàn)在，他又變回了華晉城那個公子哥，女子總是被吸引在他身邊，而她就默默在角落里，和他互不打擾。
甚至是更過，有時候還會留宿女子到深夜，像這種事，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可是他看起來很開心，很快樂。
這是最叫鶴晨姬失望的，只不過是對自己失望。
她還記得，自從遇到蒼九鑒，就再也沒見過徐歡房像以前那么笑過了。
原來遇到自己，是他徐歡房的折磨，是他的災(zāi)禍。
這一路上，鶴晨姬不知道哭了幾回，自己偷偷在被子里哭，第二日就佯裝無事，反反復(fù)復(fù)。
原來心痛是這樣的，她寧愿還待在冷宮里，想起他的時候只覺得甜蜜溫暖，如果一切都改變了，還不如在那幻想里。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要遇到蒼九鑒？這個惡魔，奪走了她的全部，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別人的痛苦對于他而言是那么的輕飄飄，那么的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