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郭如海.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夜已深。
雷聲如期而至，閃電不時劃過天際。
驛站沒有一絲燈光，寂靜異常。
大牙如雷鼾聲，成了除了雷聲之外最想的聲音。
雖然隔壁沒有任何聲音，但郭如海知道，老大一定沒有睡。
正堂三間房中的人，也一定沒有睡。
他們在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郭如海心亂如麻，異?？謶?。他知道，今晚一定別想太平，老大今晚一定會冒險。
他太熟悉老大了，太了解他了。
老大今天一整天看似無所事事，但一直死死盯著他、怕他犯下傻事的郭如海，還是知道，他至少發(fā)出去了三封信。
一封給了背著柴過路的蓮落鎮(zhèn)樵夫張從業(yè)。
一封給了鎮(zhèn)上當鋪前來催款的伙計牟長工。
一封給了前來售賣獵物的獵戶趙長亮。
老大這是想要干嘛？難道是想打這些圣州來的達官貴人的主意？
他一定是瘋了。
千萬不要出事！
千萬不要有事！
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這些王八蛋就全走了。
郭如海越想心中越亂。
這幫圣州來的王八蛋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們要是想抓那個老人，為什么不早點動手？你們一早就動手，老大那么聰明，一定不會出手。
老大一定會想辦法救老人，但絕不會那么蠢去跟那些圣州來的王八蛋硬碰硬！
千萬不要出事！
千萬不要出事！
突然，外面?zhèn)鱽怼ā囊宦?，郭如海嚇得渾身上下一哆嗦?p> 趙懷雄的房門打開了。
幾乎就在同時，田青云也在這個時候打開了房門。
難道是要動手了？
那幫人還沒有回來啊，就你們兩個人與老人動手？
為什么？
老大你一定要忍??！前往不能出手！
趙、田二人來到門前，并沒有推門進去，卻同時一揖拜倒，朗聲說道：“趙懷雄、田青云求見萬師伯?！?p> 二人以師門之禮求見，雖然田青云品級遠高于趙懷雄，但因趙懷雄年長，入門也比田青云早了兩年，雖然不屬于同一府，但按照圣州規(guī)矩，依然是田青云的師兄，因此反倒是他排在了前面。
話雖恭敬，但說話的語氣之中卻充滿了嘲弄，沒有一絲敬重。
郭如海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老人姓萬。暗暗慶幸，驛站小也有小的好處，就算是姓萬的在房中說的話，只要沒有雷聲干擾，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你們是同門，老人又是你們二人的長輩，應該不會有太多麻煩吧？
心里知道這種可能極為渺茫，但依然保有一絲希望。
有點不對？
哪里不對呢？
郭如海絞盡腦汁，依然想不起，但就是覺得不對。
萬姓老人屋內(nèi)并沒有任何回應。
趙懷雄看了看田青云，兩人相視一笑，道：“難道萬師伯不愿見兩位不成器的師侄？”
萬師伯冷笑一聲，說道：“嘿嘿，你們還知道姓萬的是你們師伯？好得很！”一聲長嘆，道：“萬長有自知此次不能幸免，兩位師侄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
原來這個老人叫做萬長有。
趙、田二人又是相視一笑，也不再廢話，推門而入。
很快，屋內(nèi)的燈被點了起來。只是二人進屋之后，隔得遠了，三人說話也沒有那么大聲，屋內(nèi)說了什么，郭如海已經(jīng)聽不清楚了。
他也不想去聽。
這些年跟著老大，別的本事或許沒有學到，但不該聽的絕不要聽。這一點，他記憶深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但心中的那份緊張，并非想要刻意放下就能夠放下的。禁閉的雙唇，依然不住地顫抖。
郭如海相信，在這個驛站一起生活的十年，終于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老大，我們能不能向往常一樣順利度過這道難關(guān)，還是只能依靠你了。
郭如海是三人中最后一個到驛站的。但其實比最早到的辛濟，也就晚了兩個多月。三人在驛站中的實際地位，正好與年齡相反。大牙已經(jīng)二十九歲了，好吃懶做不說，偷奸?；彩切屑依锸帧Ｓ鍪聫膩聿欢X子，只等著辛濟吩咐。郭如海比大牙小了三歲，到了這里時，辛濟尚且是個出行拄著拐杖的殘廢人。開始時，郭如海是看不上辛濟、大牙的，雖然辛濟是驛丞，但他認為自己遠比辛濟要強。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辛濟雖然年紀最小，但心智上的成熟，甚至遠超自己。幾次危機之后，他對辛濟已經(jīng)是心悅誠服。在這種莽荒之地，生存遠比生活要重要得多。
生活靠自己與大牙，但想要生存，只能靠老大。
郭如海心中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只聽萬長有一聲怒喝，道：“田青云，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卑鄙！”幾乎就在同時，桌椅撞擊的聲音傳了出來，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郭如海手腳冰冷，聞聲雙腿就是一軟，頓時癱倒在了地上，掙扎了片刻，這才終于扶著窗臺站了起來。只是雙腿不停顫抖，再也是站不直了。
終于撕破臉了嗎？
郭如海啊郭如海，你真是不知死活！老大費盡心機就是想讓你遠離禍源，你怎么就不能體會老大的一片苦心！你為什么就不能向大牙那樣，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
你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你是能幫到老大，還是能擺平這件事？
郭如海嚇得快要哭出來了。回頭看了看床上呼嚕震天的大牙，心中暗罵自己。
一邊死死盯著那間房，一邊不時望向老大的房間。
老大，你可一定要忍??！
前往不能沖動！
郭如海太緊張，渾身顫抖，根本就無法集中精神，以至于房間內(nèi)三人的對話，他什么都沒有聽到。
到底怎么了？
他們到底為了何事非要跑到我們這里爭個你死我活？
又是看了看隔壁，依然是寂靜異常。
老大，你可千萬要忍住！別說這三個人了，就算是來的其他人，咱們是一個也惹不起。你說過，今時不同往日，決不能輕易拼命了，你可前往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這時，只聽萬長有哈哈大笑：“快死的萬長有你們都怕成這樣，我可真是不枉此生了。”說完，又是一陣大笑。但他受傷也是極重，幾聲大笑之后，先是一口鮮血噴出，隨即猛烈地喘息了起來。
趙懷雄狠瞪了躺在地上的萬長有一眼，冷笑一聲，喝道：“我敬你是師伯，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萬長有又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譏笑一聲，說道：“怎么？要動手殺我？”看了看趙懷雄，又看了看田青云，見兩人均沉默不語，搖了搖頭，嘆道：“難道你認為今日我還指望活命？實話告訴你們，我來到了這里，就沒有打算能活著離開?！?p> 趙懷雄冷哼一聲，說道：“東西沒有交出來，我們怎么會殺你？但是我相信，到時候只怕你會求我早點殺你?！闭f完，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四方小木盒。
木盒很小，完全漆黑，上面也沒有任何的花紋，外表看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但萬長有一見，臉色突然大變，黃豆大的汗珠不住滾下，臉上充滿恐懼，指著趙懷雄，道：“你……你……好……你……你身為圣州弟子，竟然有如此邪惡之物？”
趙懷雄一見萬長有被嚇得如此厲害，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萬師伯見識果然不凡。不錯，這就是天罰。”又是一聲冷笑，道：“你既然認出了此物，東西是不是可以交出來了？”
萬長有頓感萬念俱灰，癱倒在了地上，連續(xù)嘆了幾口氣，這才道：“罷了！罷了！我只希望你得到秘籍之后，能快些將我殺死。”又是一聲長嘆，道：“原來的秘籍已經(jīng)被我毀了，但是我卻將秘籍用特殊的藥物制成的藥水，抄錄在了我穿的衣服之上，只需用我懷中的那瓶藥水浸泡，上面的字自會顯示出來。”
話音剛落，突然屋內(nèi)燈光一閃而滅，幾乎就在同時，一條黑影閃電般沖了進來。
趙懷雄、田青云同時驚呼道：“什么人？”
隨即就是兩聲慘叫。
慘叫發(fā)出之后，又有一條黑影沖進了房中，隨即兩聲悶哼。
緊接著，房內(nèi)火光四起，兩條黑影幾乎就在火起的同時，竄出了房間。
一個向內(nèi)，一個向外。
這一切均發(fā)生在電閃雷鳴之間，很快一切又都歸于平靜。
房中火勢很快燒起，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極為顯眼。很快，已經(jīng)有七八名弟子趕到，迅速沖房中，撲滅火焰。
好在今日陰雨連綿，房屋內(nèi)外均是潮濕，而圣州弟子趕到又及時，使得火勢并未蔓延。
但依然為時已晚。
屋內(nèi)只留下了兩具快被燒焦的尸體。
趙懷雄、田青云的尸體。
小郭已經(jīng)完全嚇得癱在了地上。聽到有人沖了進來，立刻想要回到床上去。但雙手雙腳早就已經(jīng)不聽使喚，連滾帶爬來到床前，卻怎么也爬不到床上去。眼見護衛(wèi)就要沖進房中了，急中生智，大聲罵道：“大牙，你個狗日的，睡覺就不能老實點，又把老子踹到地上了?！?p> 大牙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他的聲音，理都不理，翻身繼續(xù)睡去。
罵了大牙幾句，手腳不在那般酥軟，終于掙扎著爬上了床。
外面的吵雜聲終于將大牙也吵醒了。他一咕嚕坐了起來，看著外面無數(shù)火把，趕緊推著身邊的郭如海，著急問道：“快醒醒，快醒醒，外面出事了?！?p> 這個時候要是繼續(xù)裝睡，只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郭如海裝作剛睡醒模樣，著急忙活地穿上衣服，哆里哆嗦地相互攙扶這來到了院子了。
老大也來了。
等到他們到時，火已經(jīng)被撲滅，護衛(wèi)正呵斥辛濟帶著二人退回到自己房子。
頃刻之間，驛站已被完全封鎖了。十數(shù)支火把更是將驛站照得亮如白晝，自然也沒有了隱藏躲避的可能了。
郭如海心里清楚，第二個闖入房中的黑衣人，就是老大。他親眼看著老大將老人帶回了房間。在驛站中，沒有秘密，他自然知道老人被藏在了哪里。
但現(xiàn)在決不能問，更不能露出一絲一毫我知道的線索。不然老大必死，我們必死！
郭如海越想越是害怕，與大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辛濟身后，讓他趕緊拿個主意出來。
辛濟這個時候哪有什么主意？但也顧不得與他二人說話，并不著急回房，見到早上問自己的那名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快步上前，詢問緣由？
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依然處于震驚之中，見辛濟詢問時，正好找個出氣筒，呵斥道：“滾回房間去！記住了，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問的不要問！除非有人叫你，否則不許出來，更不許瞎跑。”說完，極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fā)他們?nèi)穗x開，不忘叮囑道：“快滾，今晚別讓我再看到你！”
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這些話，正中郭如海下懷，當然不會有異議。趕緊就想拉辛濟離開。只是辛濟顯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愿意急著離開。直到護衛(wèi)一邊大聲呵斥，一邊推搡，辛濟這才故意低聲嘟囔著什么，滿臉不情愿地向自己房中走去。
三人回到辛濟房間，剛一推開房門，郭如海就嚇了一大跳。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房中已被翻得一片狼藉。但顯然只例行公事，也沒有指望能找到什么，房中看起來被翻了個遍，查找的很仔細，其實連個床板都沒有掀起來看。
郭如海的心被嚇得怦怦直跳，雙腿一軟，要不是靠著大牙，差點又要摔倒。他心知搜查的人稍微盡點責，或者稍微仔細一點，他們?nèi)齻€此刻已是在劫難逃了。
偷偷看了看辛濟，見他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心中頓時安定了許多。
心中安定，也就沒有那么怕了。很快想的明白了。
老大膽子真的太大了。
他這是故意讓人來搜查的！
天哪！老大你這個混蛋，你是要嚇死我?。〉人麄?nèi)俗吡?，不結(jié)結(jié)實實教訓你一頓，我實在是出不了這口惡氣。
大牙臉色煞白，同樣是雙腿發(fā)軟，直到見辛濟長舒一口氣，這才算是稍稍鎮(zhèn)定了下來，不住口地問辛濟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郭如海一時也是緩不過來，雖然明知道大牙嚇破了膽，但他直到，二人一直待在這里，對辛濟并不利。借口護衛(wèi)吩咐，想要逼著大牙跟自己回房去等消息，讓辛濟一個人先靜一靜，想想對策。
大牙不明白所以然，死活就是不愿離開。郭如海心中焦急，先是連哄帶騙，然后是逼迫，用盡了辦法，大牙就是不答應。
眼看大牙都要懷疑到了自己，正在無計可施之時，想不到圣州弟子這時候幫了大忙，進房命二人立刻回自己房中。
二人剛一回到房間，郭如海就聽面門外上鎖的聲音。
顯然，那些人害怕三人串供，這是要將他們分別關(guān)押了。
在窗戶被封上之前，郭如?？吹搅诵翝拇皯粢苍诒环馍希闹猩陨运闶撬闪丝跉?。
老大啊老大，你這把玩的太大了。
一著不慎，咱們?nèi)齻€的小命可就要全搭進去了。
求求你了，那個老人活不了了，千萬別再想著給他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