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國慶節(jié)和中秋節(jié)重疊在了一起，身為高三學(xué)生，他們的假期并沒有因此延長。
他們擠過擊轂?zāi)绲娜巳?，在冷飲店面前的一伙排隊的人那里站定，然后商議一人買一杯冷飲。
森點(diǎn)了一杯金桔檸檬水；林茵點(diǎn)了一杯加了奶泡的摩卡咖啡；李敏點(diǎn)了一杯超級水果茶，陳軒同上。
森看到李敏的精致美貌。
他在心里想：路人經(jīng)過恐怕也得看上兩眼吧……
森捧著檸檬水，把冰冷的液體吸入喉管，這種冰涼的感覺讓他不那么芒刺在背了，身子好像柔軟了許多；他還注意到，其他人手捧著冷飲卻只是裝飾一般。
身穿漢服的幾個女生走成一排，她們手上拿著稀薄的扇子，腰上系著香囊，充當(dāng)裝飾品；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她們身上——直到“嘣”一聲。
茵抬起頭，一朵燦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紅色的光映在她淡淡妝容的臉上，格外美麗。
森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天空，但林茵那張充滿魅力的臉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重組形象：
她臉上染成紅色，對著黑空莞爾一笑——煙花此時消逝——那笑容是真實的嗎？
四人手捧冷飲，煙花在美食街涌動的人群上空瘋狂綻放，一朵朵絢麗的花蕊在黑色的土壤中綻放。敏定定看著它；茵時而看看敏，時而轉(zhuǎn)向天空。
不一會兒，這一輪煙花暫止。
他們往前繼續(xù)走去，成為被煙花定住后重又蘇醒的人潮中的一部分。
一種荊棘般令人難受的氛圍重新滾到二人背上。
他注意到，李敏已經(jīng)把她自己和他們之間那層看不見的隔閡當(dāng)作默認(rèn)狀態(tài)了。
不過他也拿不定，說不準(zhǔn)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讓氣氛重歸于好。
森看到一個把鴨舌帽倒過來戴的男孩跑過來抓住漢服女生的衣襟：“姐姐我要吃冰淇淋?！?p> “好，你要乖，別亂跑?！?p> 說完，他們藏匿于人海中。
高亮的美食街兩邊陰影處是繁密的樹叢，一處樹叢斷裂處有一個跟美食節(jié)入口處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門——這里是一條山路的入口。
森想了想，覺得山上的人不會那么多。于是他提議他們可以去登山。
茵把眼神遞給李敏，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敏又對著陳軒說：“好哇，我們走吧！”
四人來到門口，一條原本被兩邊的樹叢遮擋住的臺階在他們面前展現(xiàn)出來；山路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黑暗，由于路途有紅燈點(diǎn)綴，反而顯得燈火通明。它向上延伸，像一條火龍一樣在山林間蜿蜒盤旋。
這條山路只能兩個人并肩走，所以他們倆還是分兩組爬上去。
林茵注意到山路兩邊的銀合歡，綠油油的樹上墜著紅彤彤的花球茸；其實它本是雪白色的，但被路邊的禪意落地?zé)粽盏靡蠹t。
茵舉起手，讓毛茸茸的雪球拂過她的手背，不禁破顏微笑。她感到一股暖流穿過全身，幸福感紛沓而來。
森注意到她走在他后面，以為她的心情不是那么好，等她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輕抓她衣管上的面料，好把握自己和她的距離。
他們走到石階的平臺上，看到四五個手里拿著彩紙風(fēng)車的男孩女孩迎著風(fēng)從山上跑下來，四人給他們讓出位置。
森轉(zhuǎn)身看著他們歡樂的背影在長長的石階上越來越小。
平臺上擺著冰冷的方石桌圓石凳，他們坐下來稍作休息。
林茵驚喜地看到前面的灌木叢中探出一朵朱槿：粉色的花裂成五片，紅芯點(diǎn)綴其中。
她走過去摸摸它的葉子：“哦哦?！?p> 透過枝椏的間隙，茵看到山麓下那一條條火樹銀花的街道穿梭在一落落熟悉的建筑群中。
“哎呀，這不是李敏嗎？”
林茵的神被這一聲拉回來，她調(diào)過身子，看到一個陌生的女生。
這女生跟李敏聊了一長串話，林茵聽出她是李敏的初中同學(xué)。
森感覺到一種新的活力注入到他們之間。
“你沒有跟誰一起？”李敏問。
“沒有……我一個人出來走走……”
李敏說：“一起走吧！”
他們看到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山腰有一處橙色高亮的地方，心照不宣地以此為目標(biāo)邁進(jìn)。
等終于逼近那里，才知道這是一處專門供人鳥瞰的看臺；紅色的護(hù)欄圍住灰色的地磚。從護(hù)欄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到山下景象：熱鬧的美食街，以及川流不息的光河。
這里很通風(fēng)，涼涼的風(fēng)不斷吹來。
陳軒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森叉著腰，好讓風(fēng)伸進(jìn)他的短袖筒里，吹吹他濕潤的腋窩。
他們聽到旁邊的小孩歡呼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新一輪的煙花再次放送了。在看臺這個絕佳位置，他們能看的很清楚。
這么好的位置怎么沒有人呢？森想。
李敏跟她碰面不久的女友談笑，一邊讓陳軒看那仿佛帶有異界圖騰的煙火。
繽紛絢麗的煙花在圍著紅色護(hù)欄的看臺前大放光彩；兩千萬朵姹紫嫣紅的花在空中怒放。
它們漂亮地騎在五人的頭頂上。
看到這么美麗的煙火，陳軒身心疲憊的身子在此刻好像得到了解脫。他定定看著它們，像是要看穿煙花后面的建筑群。
他們被煙花吸走了魂似的，都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它。李敏和她的女友臉上映著煙花的光色，她洋溢出笑容，是那種青春少女才會擁有的，這讓李敏成為比眼前的煙火更美麗的存在。
林茵的短發(fā)被風(fēng)之子輕輕地撩動，光色順著她淡淡妝容的細(xì)膩面孔，在眼珠里放映著由于神的錯誤操作誤播的異界時空的片段。煙花。
森想要留意他們的模樣，偷偷側(cè)身，詫異地看到林茵漂亮臉蛋的背后那顆如同古書的頁面一般脆弱的心靈：
她雙手捏著紅旗靜止不動，鼻翼不斷翕動，牙齒咬著，上下嘴唇時而露出牙齦，時而緊閉，像海上波浪時起時落。淚珠在她的眼眶里迂回打轉(zhuǎn)；在下一束絢麗煙花綻放之際，兩顆晶瑩的淚珠在掙開她戰(zhàn)戰(zhàn)的框緣，滑過臉頰那條完美的曲線，在下頦匯合落下。
林茵后退幾步，連腳底板也是冷冰冰的。林茵正要收回情緒，森這回卻溫順起來；
森愣了幾秒，從擠在包里的巾盒里抽出幾張紙巾。他拿起她抓著旗子的右手，把紙巾默默塞進(jìn)去。
細(xì)細(xì)的風(fēng)吹過二人之間——森感到自己的臉上閃過一絲寒氣，霎那間拉著她的手走下山坡。
二人靜悄悄地離開。
他們沉溺在光色的海洋之中，沒有絲毫察覺。
好像二人的離開只是枝椏上的一片枯葉一樣。
走到一半，森才知道，原來剛才那股寒氣并不在自己的臉，而是感覺到她那淚痕濡濕的臉頰被風(fēng)吹得冰凍。
林茵沒有動靜，任由森拉著。他們抹了油般滑到山下，茵輕輕反抗他，奈何力氣使不上來，就大力地掙開：
“我想要回家了，對不起……”
森對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感到吃驚：“不要說對不起……”
這個女生對于某些隱秘的抽象的感情流動把握得很敏感，似乎有點(diǎn)讓人心碎。
他們靜靜走著。在森的眼里，此刻街道上的喧鬧聲像是掩護(hù)她獨(dú)特靈魂藏匿在深處棲息地的背景音。
他弱聲問林茵吃不吃東西，她只是搖頭。
他們一直走到十字路口，這一路上森顧及她的感受，只是噤若寒蟬。
暖橘色的燈光溫和地散落在地面上。
躺在墻頭上的黑貓無聲打了個哈欠；一串狺吠仿佛來自遙遠(yuǎn)的宇宙，在空靈的小巷中久久地回蕩。
這時候，這里確很寂靜。
仿佛人們憑空消失了。
“謝謝你。”林茵說。
察覺到她要走了，森急忙抽了幾張紙擩給他。她對森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去。
森看到她浮現(xiàn)出難看的一瞬笑容。
他看著茵的背影。林茵攥著細(xì)紙穿過空蕩蕩的馬路。
漸漸地，林茵消失在月色下房屋的淡影中。
他伸出手，讓五指先觸碰它，最后用整個手掌摸了摸燈柱。
“是很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