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苑的日子單調(diào)又繁雜,日復一日忙的不可開交。
郝姑姑從大早上開始就笑得合不攏嘴,清湯寡水的日子過久了,今日得了些好肉,她不禁哼起小曲兒來。
又反復交代何伯腌成咸肉風干掛起來,能慢慢吃到過年。
交代完想了想又折回來不放心地說道,“別掛顯眼的地方,悄悄掛起來就成?!?p> 她壓低聲音湊近何伯,“可別讓旁人看見了?!?p> 她皺了皺眉,“這些兔崽子們手腳可不太干凈,前些日子剛得的一壺桂花釀酒,老娘連味兒都沒嘗著,就被人偷了個精光,就剩了個空壺。
也不知是哪個挨千刀的,還給我灌了半壺沙子進去!一打開灑了老娘一嘴沙!”
何伯聽得好笑,但也只是微微搖頭,臉上并沒有什么波瀾。
他指著墻角剔出來的一大盆骨頭皺眉問道,“這什么人要的?怎么盡要骨頭不要肉?”
郝姑姑撇撇嘴,冷哼一聲,“人?”
“那他娘的是條狗!明珠養(yǎng)的那條叫‘福貴‘的狗!這年頭狗都比咱們吃的好。一朝得勢,她尾巴都快翹上天了。拿這條破狗來折辱人!”
何伯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郝姑姑也沒大在意,他向來是這樣的,寡言少語,人前人后從沒聽見議論過誰,不知道是不關(guān)心還是太謹慎。
郝姑姑朝外頭瞥了一眼,目光落在灑掃院落舒泯身上。趕緊招招手將舒泯喊過來,要她趕緊將這盆骨頭送到角門去。
催得急,舒泯什么都來不及問,趕緊端著就朝角門走去。
一開門,又是吉林站在門口,他見到舒泯,拉長了臉,沒半分好臉色。
舒泯也不說話,言多必失,不說話少惹事,只神色淡淡地將盆遞過去。
吉林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他可還記得上次的仇呢。這小奴半個臟字沒吐,說出來的話卻比什么都難聽。
想起上次舒泯說的話,他臉上又是一陣火辣辣的。
不由地高怒從心起,瞥了一眼盆里的東西,挑挑眼,“喲,剔得還算不錯,福貴閑來無事,就愛啃骨頭。
明珠姐姐說了,剩下的肉就賞給你們了?;仡^吃肉的時候,可要記得,這可是托了福貴的福!”
舒泯低低哦了一聲,淡淡笑道,“能有口好飯吃,自然要謝明珠姐姐?!苯z毫不提福貴。
頓了頓,又平靜地說道,“沒想到吉林大人還給狗當差?!?p> 吉林氣急敗壞,掃眼看了舒泯一眼,冷哼一聲,“這有身份的狗到底還是比沒身份的人高一截?!?p> 舒泯點點頭,“那是。有時候啊,走狗的地位還不一定比得上真狗,頂多能頂人家一條狗腿,我算是明白狗腿子是什么意思了?!?p> “你……”
吉林的臉上青白一陣,又說不過舒泯,這小奴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牙尖嘴利了?
吉林惱羞成怒,從懷里掏出一個錦袋丟過去,“碧珠給你!叫你們姑姑衣裳做快些!上梁不正下梁歪,沒一個好東西!”說完甩甩衣袖揚長而去。
舒泯將錦袋交給郝姑姑,郝姑姑捧著晶潤的碧珠笑彎了眼,“還真是好東西呢,吉林這小子這回大腿抱貴了吧……”
郝姑姑挑了幾顆個頭小些的出來,喃喃自語道,“做衣裳這幾顆就夠了……”
察覺到舒泯正看著她,郝姑姑比了個噓的動作,小聲警告道,“不許告訴旁人?!?p> 然后趕緊將剩下的塞進懷里,做賊似的溜回了屋。
……
忙活了一天,舒泯伸了伸懶腰,渾身酸痛。肚子也咕咕直叫,飯菜分了大半給不平先生,白天又有這許多活計,總是餓得很快。
她抬頭看看漸斜的日頭,還好,馬上就響鈴了。
淺玉抱著一大堆東西匆匆走過來,“小泯、小泯……”有幾分焦急的樣子。
“何事?”舒泯趕忙迎上去,順手接過幾樣重的東西抱在懷里。
淺玉努努嘴,“小泯,你幫我去南院拿兩張油布,我手頭事情太多,來不及過去拿了?!?p> 說著痛罵起來,“越是忙手頭事情越是多。還一個勁兒催我,真是沒事找事!”
舒泯爽快答應(yīng)下來,“你快去吧。我去給你拿?!?p> 南院比北院破舊,索性拿來當庫房使了,平時也不怎么有人來,故而十分清凈。
舒泯走到南院門口,頓在原地想了想,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郝姑姑房間走過去。
房門大開著,舒泯撩簾進入,郝姑姑恰好在裁剪那塊錦緞,見舒泯進來,朝她招招手,“你來的真是時候。來,幫我抻著些,否則我一個人還真不好裁。”
舒泯上前幫她,一面淡淡地說道,“姑姑,正是換季,合宮里都灑掃清理呢,好些好東西都不要了,真是可惜啊?!?p> 郝姑姑頭也不抬,順嘴答道,“可不是嘛,那些可都是好東西,有的動都沒動就要扔了,真是······”
說到一半,郝姑姑猛地抬起頭來,“今日幾號了?”
“十五?!?p> 郝姑姑忙拽著舒泯往外跑,手里剛裁好的錦緞也忘了放下。
“快走、快走,每年這個時候都從各宮收回來好些東西放在南院,去晚了,好東西就讓那些手腳不干凈的摸走了!”
郝姑姑一個勁兒催著舒泯往南院跑,進了南院,四下無人,郝姑姑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
舒泯趕緊跟上來,見院中空空蕩蕩,半點聲響也沒有,不禁嘟囔道,“不會是好東西都已經(jīng)讓他們拿完了吧······”
郝姑姑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懸起來,邁著細碎的步子匆匆走上前推開房門。
“嘩啦——”
房門剛開,一只水桶重重砸下來,郝姑姑從頭到尾澆得透透的,身上還隱約發(fā)出一陣惡臭。
聽見聲響,蘭芝和碧霄一行人從內(nèi)里跑出來,捂著肚子大笑。
“哈哈哈!怎么樣?落湯雞的滋味如何???”
“叫你再裝假清高!”
······
“落湯雞的滋味很好,你要—不—要—試—試?”郝姑姑咬牙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這聲音,好像不對?”
蘭芝心里有些發(fā)虛,暗自祈禱這個淋得頭發(fā)散亂看不清臉的人,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個人。
“姑姑,你沒事吧?”
舒泯趕緊上前,掏出帕子趕緊給郝姑姑擦拭著。
“你···你怎么在這里?”
看見舒泯,碧霄臉色發(fā)白。
郝姑姑抬起頭,滿面怒容,牙齒都要咬碎,“不然她應(yīng)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