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本來面目
章書秋撇嘴道:“你那會兒不就吃他這一套嘛!”
于川自嘲道:“是啊,所以說我傻啊。你知道吧,我們第一回約會的時候,他請我吃煲仔飯,那個飯是一鍋一鍋現(xiàn)蒸的,他就叫了一鍋,說是一鍋,其實也就兩碗飯。那飯確實好吃,價格也貴,我覺得不夠吃,就又叫了一鍋。后來想想,他當(dāng)時好像心疼壞了,不停地說不好吃,他不餓,讓我多吃點(diǎn)。等第二鍋上來,幾乎是他一個人吃掉的。然后我們逛街,他就不停跟我說,那個飯做得不如他做的好吃,說回頭給我做飯吃,又健康又好吃,我就這樣被他洗腦了?!?p> “不過那個年代,會下廚的男生都很少,何況這種肯天天給你做飯吃的,被感動也不奇怪就是?!闭聲锔锌?。
于川面上泛起苦笑:“可能就是這樣吧。其實當(dāng)時我們單位有個老師跟我說過,他還給我舉例子,說他去約會的時候,第一回給人家女孩子買了支迪奧的唇膏,問陳俊給我買了什么,我說買了飯。我后來才知道,他那也算是語重心長。他嘆了口氣說:傻丫頭,你這么好的條件,還吃不起一頓飯嗎?一個男人,要是舍不得在你身上花錢,只能說明,他心里不重視你。把你娶回家,花的代價越小,結(jié)婚的成本就越低,將來對這份婚姻的在乎程度也越低……”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陳俊給你做飯,只是因為他也要吃,并不是特意為你做的?”
“嗯,我早想明白了,他其實也懶得很,他父母一來,那可真是跟個巨嬰一樣,連雙襪子都是他媽給洗的?!?p> “幸虧你也是節(jié)約慣了的人,不然在他們家,日子可真難過?!?p> “是啊,所以我到好后來才看明白啊。就是有些事,都是一步一步,給我挖好了坑,等著我跳。我剛搬去他家的時候,他們買的日用品都特別差,我還以為是鄉(xiāng)下老人家不懂,解釋了好幾次,他們還是照舊。陳俊就說,他們習(xí)慣了,你要用什么,你自己買回來就是了,后來家里這些東西就全歸我買了。連卷衛(wèi)生紙用完了,他們都會喊我去買,說他們不知道買?!?p> “這一個月也得不少錢吧,我記得你說過你每個月還要交生活費(fèi)?”
“是啊,我那時候掙得不少,真沒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其實算算,一個星期去回超市,每回二三百,那會兒也是不少錢了。而且我去超市的時候,陳俊從來不去,他說他最煩逛超市。
交生活費(fèi)的事,也是個坑。我搬進(jìn)他們家的時候,他們家連個窗簾都沒裝,他們說老家都這樣,不用裝。我和陳俊都住在靠外頭的房間,對著湖,樓層又高,裝沒裝窗簾其實不打緊,他們那間房對著后面的居民樓,總有點(diǎn)不方便。我就問陳俊,陳俊說沒關(guān)系,以后結(jié)婚的時候一起裝,省得到時候又要裝一回。
后來到了夏天,他們那房間又沒裝空調(diào),不熱的時候,在窗戶上貼張紙還過得去,熱起來,他們就那樣開著窗戶,穿著短褲背心睡,我實在看不過眼,就花錢把窗簾裝上了。我就問陳俊,是不是要交房貸,比較緊張,我可以交代生活費(fèi),我總想著,沒道理住人家家里,還要吃人家的吧。
再后來,又有了買家具,買電器等等的坑,反正我后來想想,從那年開始,我就沒存到什么錢了。你想,我開頭不過三四年功夫,就自己全款買了個公寓啊。后來倒好,反正要花錢的地方陳俊就視而不見,或者喊窮。
再后來是我們領(lǐng)了結(jié)婚證,陳俊手頭還是緊巴巴的,他就跟我說,我那個小公寓租金也不高,讓我賣了幫他還掉一些貸款,然后把我的名字加到他那房子上,也省得他老是緊巴巴的,連我過生日,想給我買條項鏈都沒錢。我那房子那會兒升值正好,我就沒同意,我說不買項鏈沒關(guān)系,我有喜歡的可以自己買。
哪想到這又是個坑,他就用這個借口,我們結(jié)婚時,彩禮、首飾通通沒有,就給我買了一個20分的鉆戒,還跟人家營業(yè)員討價還價,整了一上午,弄得我都羞死了,自己跑去旁邊逛,讓他在那兒磨?!?p> 章書秋聽著這一套,簡直瞠目結(jié)舌:“我的天,算得這么精?那他怎么會愿意在房子上寫你的名字呢?”
于川搖頭道:“這哪兒說得清,這個坑我沒踩。但是你想啊,我那房子50個平米,在中環(huán)線地鐵邊上,他那房子100個平方,雖然在湖邊上,離我們單位也近,但價格可沒我那房子高。我房子付的全款,他付的三成貸款,我賣了幫他交貸款,那不還是他賺了?更何況,錢都交了,這名字加不加的,只怕又是二話吧,鬼才知道。我就沒賣,他們家也把我那房子當(dāng)成自家財產(chǎn)呢?!?p> “你那婆子原來隱藏得那么好?什么事都讓陳俊打頭陣?”
“其實她也沒怎么隱藏,不過是那時候剛從農(nóng)村出來,胃口還比較小,我沒看懂。最開始,她是這樣,她問我能不能幫她買兩件背心,就那種十塊錢一件的白色背心,她說超市里賣得太貴了,又不能拆開看,她怕買錯了,批發(fā)市場又遠(yuǎn),她一個老人家不知道怎么走。我就給買了,還順帶買了兩條老人家穿的短褲,她要給我錢,你想二三十塊錢的東西,我肯定不會要啊。然后就變成買秋衣秋褲,外套鞋子,林林總總,反正老人家穿的價格又不高,她對我那態(tài)度又好得出奇,我有時候放條內(nèi)褲在房間里忘了洗,她都給我洗了,后來結(jié)婚以后,就變成自動自覺,一年四季,都買好給她,還有陳俊和我公公的,都一起買了?!?p> “你就這樣成了買買買,他們家就這樣成了存存存?”
“對啊,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不對勁,是因為我爸生病那回。但是也不是當(dāng)時,是后來,我要賣房子的時候算了筆賬,才發(fā)現(xiàn)的。我管陳俊要五千塊錢,他說沒有,我那天真的好難過,一晚上沒睡著,我就算了下他的收入和開支,感覺他至少應(yīng)該有十萬塊錢的存款,可我爸生病他拿了兩萬塊錢給我,拿了個信用卡給我,然后就說沒錢。賬真是不能細(xì)算,越算越心驚。那天晚上,我真是一夜了悟,這心也就涼了?!?p> “哎,你這個傻妞,你這現(xiàn)在還不是這樣,有什么分別?”
“這都是小錢,我懶得廢勁跟他們計較,好累,圖個清靜吧。錢還是小事,重點(diǎn)是陳俊這個人,你知道吧,我們以前吵架,不管是誰對誰錯,他從來就沒有主動服過軟,都是我,老勸自己想開點(diǎn),他就這么個脾氣。后來有一回,那會兒我們已經(jīng)有了大寶,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給前女友寫的信和日記本,還有兩張他們的合影。
哇,我真是大開眼界,寫得那個恩愛纏綿,要不是都是他的字跡,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他寫的。那封信,應(yīng)該是他女朋友要跟他分手,他寫了被退回來的,那個日期是在我們剛因為工作有接觸的時候,通篇的自我檢討和小意哀求,用現(xiàn)在的話講,就是跪舔,你知道吧。我瞬間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根本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一切都是我的錯覺?!?p> 章書秋嘆了口氣問道:“你就沒想著去搞搞明白,不過這種事也很難搞明白,就算搞明白了,也沒什么意義?!?p> “我找了個機(jī)會問了一句,他就一句話,每個人都有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然后再也不提,我提他就說別的。前兩年有回他參加同學(xué)聚會喝多了,叫我去接他,我看他其實喝的也不多,但是他好像無比自豪地把我介紹給那些同學(xué)。我當(dāng)時很疑惑,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有個女的,應(yīng)該是他前女友,那女的胖胖的,燙了個短發(fā),越發(fā)顯得年紀(jì)大?!?p> “哈,這是讓你去幫他打臉的吧。當(dāng)年那么低聲下氣,人家都堅決和他分手,現(xiàn)在他娶了你這么個又年輕又漂亮又有能力的老婆?!?p> “但這也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他其實心中一直對前女友念念不忘,心存怨恨也是因為愛啊?!?p> “那倒是,你那會兒倒明白多了?!?p> “是哦,可是娃都倆了,后悔藥都沒地兒買去?!?p> “那也不一定,沒后悔藥,也可以有重新開始的藥啊,總比天天吃毒藥強(qiáng)。你看看你這臉色,嘖嘖,你最近去醫(yī)生那里沒有?”
“去了,按時去,放心吧?!闭f著搖搖頭冷笑道:“陳俊從來不問我看了醫(yī)生沒有,吃的什么藥……”
“你都想明白了,還計較這個干嗎?”
“我是說我傻啊,以前真是傻啊,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教我家大寶。這年頭,嫁個好人真比投胎還難,哎……”
章書秋笑道:“王二夯回來了?!?p> “哇哦,大明星回來了?他怎么這會兒回來了?”
“一言難盡,也是麻煩得很,以后再說吧。對了,你早上打電話跟我說的事,現(xiàn)在也有點(diǎn)麻煩?!?p> “怎么了?這不是早就說好的事情嗎?”
“吳蔚和小雅有沒有跟你說,最近我郵箱里老有人在發(fā)郵件找我?”
“嗯,說了,但是這不是很正常嗎?”
“哎,我現(xiàn)在可能暫時要躲一躲?!闭聲飮@了口氣,把歐洲那事說了。
于川聽得一愣一愣的,章書秋說完了很久,才大喘氣道:“我的天啊,你這是什么命?你在歐洲做個莊園主不好嗎?跑回來干啥?那位寧大公子就這么大魅力?”
“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兩件事,時間都搭不上,你哪兒不知道???”
“不是啊,那個什么貴族長得很丑嗎?”
“這和長相有什么關(guān)系?”
“那怎么沒關(guān)系,讓你找個半夜一側(cè)臉能把自己嚇一跳的,你會干嗎?”
“不是,就是那會兒沒這心思,再說了,本小姐有田有地有房產(chǎn),自自在在在自家地盤做個莊園主不行嗎?一個破莊園,一套破首飾就想讓我跪了?真是太小瞧我們這長在紅旗下的了?!闭聲镒晕掖蛉さ?。
章書秋開著車,兩個人一路上說著話,到了縣城,天已經(jīng)黑了。路過長途汽車站的時候,章書秋老遠(yuǎn)就看見王二夯的車停在路邊上,八舅站在車旁邊的路燈下抽煙。
章書秋把車開到王二夯的車后面停下,笑著對于川說:“你去王二夯車上吧,我讓我八舅來接我們了,這后面的路我不太熟,路況也不好,我不敢開?!?p> 于川點(diǎn)點(diǎn)頭,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笑道:“通往神秘莊園的路,總是充滿迷幻的,待會兒見?!?p> 章書秋也跟著下了車,先喊了聲八舅,又到前面跟坐在車上聽音樂的王二夯打了招呼,才回到副駕駛上坐好。八舅感嘆道:“哎,這個路,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修好,廢車得很?!?p> 章書秋撒嬌道:“不修好也挺好的,就能勞動八舅來接我了?!?p> 八舅笑著道:“多大的人了,還撒嬌,這路就是修好了,八舅也一樣能來接你啊?!?p> “那我不是不好意思嘛,現(xiàn)在這借口多好?!闭聲镄Φ?。
“你怎么今天去,今天就回來了,這么趕,有什么事嗎?”八舅疑惑道。
章書秋解釋說:“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個朋友,心情不太好,我去接她來散散心?!?p> 八舅感慨道:“你們這些孩子啊,年紀(jì)輕輕,動不動就心情不好,我看二夯八成也是有什么事,才跑回來的。你那個女婿怎么跟你一起走的,卻讓你一個人回來了?”
章書秋突然想起來剛在車上,寧燁給她打了電話,她怕于川心情不好,直接給掛了。趕緊掏了手機(jī)出來,回了信息。
一邊還跟八舅解釋道:“他去江城辦事,我是專門去接我朋友的?!?p> “是為了修路的事?倒是挺積極的?!卑司它c(diǎn)點(diǎn)頭道。
章書秋笑道:“你們都給他指了明路,他要再沒點(diǎn)行動,擔(dān)心不受待見?!?p> 八舅哈哈一笑道:“這條路要真能修通,那可是大功德啊,咱們這地方,也不至于天天跟窩在大云山懷里睡覺一樣了?!?p> 章書秋聽了這話,粲然一笑,八舅這比喻用得真是,形象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