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峽谷幽深
等寧燁幫著章書秋理完書,王二夯和章云山也打累了嘴巴官司,幾個人坐到書房的八仙桌旁喝茶。
王二夯抿了口茶,在嘴巴里砸吧出了滋味,笑著搖頭道:“要說吧,這冰柳白的滋味兒,我還真沒從別的茶上喝出來過,明年記得多給我留點,不夠喝的。”
“你是不夠喝還是不夠分的?我們這茶,明年要見效益的?!闭聲镄Φ?。
“行,明年哥哥拼了這張老臉,給你們賣茶,還不行嗎?不要報酬,就一樣,我的茶管夠,我不要這種芽茶,太淡了,我喝了浪費,你就給我一芽一葉的頭采茶就行了?!?p> 寧燁感興趣問道:“你準備怎么賣?好像胸有成竹?”
“直播帶貨啊,過完年來一波預定都可以。別的不敢說,你要讓我講這冰柳白,我能給你滔滔不絕講幾個小時的?!?p> 寧燁眼前一亮道:“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拍套片子,就是那種雖然說是在講冰柳白的,實際上帶上整個大云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山里的人、農(nóng)作物等等,可以切割開做若干個小片子,又可以整合起來,做成一個長一點的宣傳片,像那種史詩般的田園風光那種,就是一套的,書彥可以在自己的賬號上發(fā)布,也為冰柳白造勢嘛,甚至可以用書彥的視角拍攝剪輯成一個版本,這個真的在很多地方都用得上?!?p> 王二夯手指在茶杯上點了幾下,點頭道:“這個法子不錯,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先寫個腳本出來,再找個功底深厚的編劇調(diào)整潤色一下,然后找個專業(yè)的攝制團隊來制作,有我盯著,肯定不能跑偏了?!?p> 寧燁見王二夯主動攬了這活兒,十分開心,卻又帶點憂慮道:“這種片子可能耗時比較長,一年四季都要拍到,資金上,怕是少不了?!?p> 章書秋笑道:“既然主要是為了賣茶,資金的事,就由我們來解決吧?!?p> 王二夯搖搖頭道:“不用了,小秋你這回投入可不少,我也算為家鄉(xiāng)人民做回貢獻。寧縣長還有什么想法,可以一并提了,到時候我一起考慮進去就是?!?p> “這樣,回頭我整理一下,寫個大概思路出來,然后你們都看看,可以討論討論,到底你們還是比我更了解云東。”寧燁點頭道。
“那倒是,我覺得沒人比我姐更了解云東。你就說那雕刻那家,我想都沒想起來,我姐就覺得人家那是藝術(shù)?!闭略粕近c頭道。
王二夯聽了問道:“你上回讓我打聽申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事兒,就是幫他們家問的吧?!?p> 章書秋點頭道:“嗯,我比較了一下,也找你介紹的專家了解了一下,按理說他們家從文化傳承到藝術(shù)高度,是什么都不缺的,就是他們家哥仨,只顧埋頭做事,不管抬頭吆喝,也沒什么人脈,這事兒還得通過官方途徑努努力?!?p> 王二夯突然又說回茶葉道:“誒,對了,你這茶申請商標沒有?別好不容易幫你宣傳起來,結(jié)果替他人做了嫁衣。”
章云山點點頭道:“注冊了,大云山、云山、云東三個品牌都被我注冊下來了?!?p> “你搞那么多品牌干什么?”王二夯道。
“我先占坑,其實就用大云山,免得到時候費了老大勁,結(jié)果被人家做亂了市場,那就糟糕了?!闭略粕浇忉屃艘幌?,現(xiàn)如今這茶葉市場,做出名氣的茶品牌,要么是有著極為厚實的文化傳承根基,要么就是砸了無數(shù)的宣傳費用,但不管什么品牌,都面臨被同地域茶葉做亂市場的危險。客戶不知道里面的路數(shù),導致濫竽充數(shù)的數(shù)不勝數(shù),市場就顯得極為混亂。
“誒,看不出啊,你小子這腦袋也不是白長的哈?!蓖醵淮蛉さ?。
“前車之鑒,你看看云東的板栗,現(xiàn)在就開始搞價格戰(zhàn)了。外頭的人根本不知道,其實都是縣里產(chǎn)的板栗,但是區(qū)別就是那么大,現(xiàn)在這個名片基本已經(jīng)垮掉了。前些年,多少人響應(yīng)號召,不管哪個犄角旮旯都種板栗,也不管水土合適不合適,現(xiàn)在價格戰(zhàn)一打,原來主產(chǎn)的兩個鄉(xiāng),叫苦連天。”章云山可惜道。
寧燁跟著章云山走走看看許多天,也是深有感觸:“所以說這事兒,還得全縣一盤棋,統(tǒng)籌規(guī)劃,幫助各個貧困鄉(xiāng)找到自己的脫貧產(chǎn)業(yè)之路?!?p> 寧燁這話,讓王二夯生出了些考較的心思,笑道:“寧縣長,看樣子你這還沒上任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我也是從云東走出去的,要不你給我稍微講講,看看將來我有沒有什么能搭把力的地方?”
寧燁搖頭笑道:“我剛來,了解的肯定沒有小秋深入,也沒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就是覺得現(xiàn)在這樣肯定不行。比如板栗這事,與其讓他們相互傾軋又掙不到錢,不如讓強的更強,讓品質(zhì)不好的產(chǎn)區(qū)想些別的出路。我看其中有個鄉(xiāng),有個酒坊,生意非常好,我聽在省城開飯館的老板說,他們家的酒供不應(yīng)求,我讓云山帶去看了看。云山說那里原來產(chǎn)的糯米就極適合釀酒,那地方還養(yǎng)蠶,桑葚用來釀酒,銷量都好,現(xiàn)在桑田都改了板栗樹,極為可惜。
我也詳細問了,他們家本來祖上就是開酒坊的,有秘方還有手藝,也能擴大產(chǎn)能,交通問題阻礙了銷售。類似這樣的,扶持他們做出一家正規(guī)化企業(yè),能解決多少人的就業(yè)問題。再者,從上游種米的農(nóng)民,到關(guān)聯(lián)產(chǎn)業(yè),蠶桑產(chǎn)業(yè),原先縣里就做得不錯,都是可以重新振興起來的?!?p> 章書秋笑問道:“哇哦,這個我不知道哦,你去哪兒打聽的?”
寧燁笑意溫和答道:“嚴老板家呀,我后來又去過一回。老板娘給我介紹了一個回家創(chuàng)業(yè)的博士,結(jié)果找了一圈,居然是云山,你說這世界小不小?!?p> 王二夯一臉玩味道:“是挺小的,小到你隨便晃晃,就能晃到我家章書秋面前?!?p> “王二夯,能不能好好說正事?!?p> “嘿,你問問他,原本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你個傻子。”
寧燁聽王二夯擠兌他,倒是挺開心,點頭道:“這事兒吧,一而二,二而一,巧合,巧合?!?p> “要照你這么說,你們這叫做天作之合,有緣得很,我怎么聽說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十幾年呢?”王二夯眨眨眼道。
“你這人沒回來,消息倒挺靈通,真是八卦本性不死啊。”章書秋白了王二夯一眼道。
章云山卻摸著腦袋突然沖出來一句道:“小秋姐,我想去那個鄉(xiāng)包塊田種糯米,以后也可以走合作社的模式,那邊壯勞力都出去打工了,田地就荒在那里,可惜了?!?p> 章書秋燦然一笑道:“你這孩子,還真是你哥說的那樣,見不得好田荒著,那你山上怎么辦?”
“山上現(xiàn)在有我哥就夠了,我也就是做些技術(shù)性指導的活兒,不用見天蹲在家里?!闭略粕浇忉尩?。
“那你是自己去承包呢?還是用公司的名義?”章書秋問道。
“肯定用公司名義啊,我自己單打獨斗的,多沒意思?!闭略粕洁僦斓?。
“那我不管啊,你只要能說服你哥,我只負責投資,別的不管。”章書秋云淡風輕道。
“我看成,有個龍頭帶動,還能在秧苗技術(shù)上給支持,應(yīng)該能夠加速扭轉(zhuǎn)現(xiàn)在的局面?!睂師铧c頭贊同道。
“寧縣長,我怎么覺得你是跑我們家打秋風來了?不僅打秋風,還要把根給挖走,有點不太地道啊。”王二夯笑容玩味道。
寧燁眨眨眼笑道:“那我可不敢,充其量算是嫁接?!?p> “你要這么說也行,那你付出了一點什么呢?”
寧燁想了想,非常正經(jīng)地答道:“我這個人都到了到了這里,往后扎根云東,修好路,搭好臺,再引來幾個名角,把這出戲好好唱唱。”
王二夯深深正視了寧燁許久,見他表情堅定,語氣鄭重,知道是有力有心,也會用力用心,點點頭笑道:“既然如此,有個消息,寧縣長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p> “愿聞其詳?!睂師钫艘徽鸬?。
王二夯想了想道:“等我打個電話給八叔,看看他有空沒有。”
章云山點頭道:“在前頭,好像是聽說你回來了,特意提前回來的,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有幾個人在跟他說事,估計是被絆住了,我去看看?!?p> 章云山出去逛了一圈,正好給八舅王宜璋解了圍,進了書房門就道:“二夯回來了?不早點去叫我,被他們那點破事纏著,脫不開身。小秋,快給我倒口水喝,說得口干舌燥的……”
八舅喝了杯茶,長長舒了口氣,才對著王二夯道:“二夯,你怎么這會兒回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王二夯笑了笑道:“沒有,就是聽說小秋回來了,我就回來看看,順便休息一下。怎么,八叔不歡迎我?”
王宜璋把眼一瞪道:“你這小子,這是你自己家,還用得著八叔歡迎不歡迎的?你這是要八叔給你開宴席的意思?要不咱再殺頭豬?”
王二夯一臉苦笑,連忙求饒:“八叔,我就這么一說,您饒了我吧。”
王宜璋又和王二夯玩笑了兩句,才扭頭對著寧燁道:“寧縣長,聽說你這幾天四處去轉(zhuǎn)了轉(zhuǎn)?感覺怎么樣?”
寧燁苦笑道:“八舅,您這么叫,我有點坐不住。”
八舅笑道:“那有什么辦法,往后也只能這么叫,不然我叫順了嘴,到時候改都難改。行了,說說吧?!?p> 寧燁點了點頭,講了些這些天的所思所想,最后還是著落到這個交通上。
王宜璋點點頭道:“咱們縣里這問題,看明白很容易,解決起來卻很難……”
王二夯接話道:“八叔,我聽說一個消息,請您進來,就是想看看您怎么說?!?p> 王宜唯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王二夯繼續(xù)道:“咱們這鄰近五省的大路網(wǎng)規(guī)劃正在制定中,配合水陸空交通運輸網(wǎng),有一條貫穿東西的高速會經(jīng)過陸洲,如果能搭上這趟車,咱們云東就打開了西大門,與大路網(wǎng)接軌了?!?p> 王二夯這話一出,其余四人眼睛都亮了亮,寧燁朝著章書秋問道:“家里有沒有地圖,云州地圖?”
“有啊,稍等一下,我去拿來。”章書秋點點頭道。
幾個人把地圖攤在碩大的書案上,寧燁仔細看了半天,苦笑道:“咱們離陸州雖近,可隔著這茫茫大云山,簡直就是隔路不同天啊。如果穿山而過,這造價,要翻多少倍,而且路徑完全就改變了……”
王二夯微笑著看了一眼八叔王宜璋,只見他搖搖頭道:“也不盡然。你看這兩座山峰之間,應(yīng)該是有一條大峽谷的,不過很多年沒有人走,如今估計是古木參天,林深澗幽了?!?p> 寧燁又仔細端詳了半天,仍舊看不出頭緒,笑著問道:“八舅,您是如何看出這里有條峽谷的,這地圖可真看不出來?!?p> 王宜璋搖頭道:“我可不是看出來的,小秋,你去把那手札找出來?!?p> 章書秋笑著站起身,往后頭到書柜里找了一會兒,拿了本冊子出來,仔細翻了一會兒,攤開其中一頁道:“你看,這是我們家祖輩留下來的,類似手札之類的東西。根據(jù)這上頭記載,我家祖輩曾經(jīng)穿越這條峽谷,到陸洲販鹽經(jīng)商買地。”
寧燁拿過那冊子,仔細讀了讀,不過簡短一句話,卻燃起了他心中無限的期望:“既然如此,縣里有做過勘測嗎?”
王宜璋冷笑搖頭道:“不要說縣里,市里、省里都派過隊伍來,有什么用,早些年我還找人給帶過路,走半截,人家隊長罵我們瞎胡鬧,說那根本不是什么峽谷;還有兩回他們自己走,后來在林子里迷了路。每回我們都是熱情接待,最后期望落空,后來再來,就沒那么熱情了。再后來搞那種什么小飛機的,炸了一架,還讓我們給賠的?!?p> 章書秋補充道:“大家都覺得這里沒路,只有山,而且是崇山峻嶺。我還聽說有地質(zhì)隊來勘測過,認為大云山的山體地質(zhì)結(jié)構(gòu)不適合開山洞。反正各種說法都有。”
王二夯卻補了一句道:“現(xiàn)如今,情況又不同了,國家扶貧決心和力度都這么大,倒是時候拿出來說說了?!?p> 章書秋望著王二夯道:“你這回回來,不會也有這個原因吧?”
王二夯笑著沖寧燁揚了揚下巴道:“我這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聽說有特殊人才到我們縣里做父母官,就想回來碰碰運氣,哪知道卻碰到了自己家里?!?p> 寧燁哈哈一笑道:“這是我的運氣才對,只是,恕我多嘴問一句,你這消息的來源……”
“可靠的,你不是云東人你不知道,我飽受這交通之苦,加上小秋在云東弄了這一攤子之后,我對這個就格外上心,也用心做了些經(jīng)營。”王二夯點頭道。
“我哥是我六姨的學生,當年是我們縣里的高考狀元,他現(xiàn)在這職業(yè),純屬意外?!闭聲镄χ忉屃艘痪?。
寧燁當下心中明了,這京大人才云集,向來是各機關(guān)單位的人才儲備庫,尤其是京大中文系學生,十之八九都考了公務(wù)員。而且像王書彥這種高智商人才,用心經(jīng)營的事情,一般都不會出什么偏差。
再說了,即使是子虛烏有,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總不會錯,就算過去哭哭窮,先掛個號,總不會有錯。但萬一要是真的卻錯過了,自己這一任上,只怕再難有這么好的機遇了。
盡管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寧燁面上還是不顯,只是笑道:“你們王家,可真算得上是人才濟濟啊?!?p> 章書秋和王二夯笑而不語,章云山卻在一邊嘟囔道:“這才哪到哪兒。”
王二夯道:“言歸正傳,時不我待,寧縣長只怕還是得做兩手準備?!?p> 寧燁立即了悟,滿心期待望向王宜璋道:“八舅,如今鄉(xiāng)里還能找到向?qū)???p> 王宜璋沉吟片刻道:“向?qū)悄苷业?,但是也得搞勘測的人愿意聽才行?!?p> 寧燁點頭道:“八舅,您放心,現(xiàn)如今,這件事已經(jīng)成了死命令了,不是誰能糊弄得了的了。我明天先去江城,聯(lián)系一下相關(guān)事宜,早日讓隊伍進駐。下周一我要到組織部報到,等相關(guān)領(lǐng)導送我過來上任之后,就是我自己跟著進山,也要把這事落實到位。”
王二夯疑惑道:“京城那邊怎么說?”
寧燁點點頭道:“這么大的事,肯定不是我一個人能辦成的,我會去想辦法尋求支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