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紅梨等三位管事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不出冀忞所料,就是“殺雞儆猴”。
上一回,邱紅梨逮住一個叫“卞?!钡膹N子,說他邊干邊吃,吃的比干的多。再一細問,原來,這個卞海,也確實,切黃瓜吃黃瓜,切蔥吃蔥,切肉,當然了,做熟了的肉,吃肉。到了該吃飯的時候,還吃,而且飯也比別人吃的還多??偭考釉谝黄?,他一個人相當于四、五個人的飯量。
冀忞搖頭,這可沒有辦法,有些人就是吃的多,甚至看著也不是那么高、那么壯、那么胖,但是人家就是能吃。吃就吃唄,能吃幾個錢?侯府里浪費的地方多了去了,別的不說,就說,清姨娘、卓姨娘每月扔掉的脂粉,都是沒用一半的好東西,每個都是從京城最好的鋪子花滿樓定做的,扔的一個胭脂,就夠卞海吃幾天的。
可是邱紅梨不干了,這哪兒行!家大業(yè)大擋不住費用大!罰!罰了卞海一個月的工錢!
卞海跟胡絨兒是快出五服的親戚,這其實就是邱紅梨向胡絨兒示威:我正你副,別想跟我平起平坐。
至于碧兒,碧兒一早就知道自己能當上這個副管事已經很不容易,根本沒敢想當主事。對邱紅梨畢恭畢敬,邱紅梨很是受用。
但是胡絨兒比較不服氣,跟邱紅梨明里暗里較勁。同時,胡絨兒又半點瞧不起碧兒,沒當上主事的時候大家都是丫鬟,沒啥沖突的時候見面還點個頭。這回都當上了主事,邱紅梨也就罷了,后面有人,看起來邱后面的人比自己后面的人還厲害,盡管邱紅梨在自己眼里啥也不是,但是她后面的人自己惹不起。罷了,不惹!走著瞧!
可是碧兒,是什么東西?跟自己平起平坐?先打打她的威風!
碧兒先去向邱紅梨道了賀,表達了唯馬首是瞻的意愿,邱紅梨很滿意,親自送碧兒出門。然后,碧兒又馬上去見了胡絨兒,雖然都是副管事,但是胡絨兒比自己年長,放低個身段不為過。
胡絨兒端坐著,架子很大,抬抬手,就算是回了禮。胡絨兒出身農家,家里有幾畝地,父親母親雙雙病重,弟弟又小,不得已賣身為奴。
來到侯府做丫鬟不到三年,得知外祖父家的親戚,論輩分她要稱作舅舅的王慶書在宮里做了大官,但是宮門深似海,她連京城的路都不熟悉,何況進宮里找人。
可是,又實在不甘心,當一輩子看不到頭的丫鬟,命好了,也許當個姨娘,或者象黃嫂子那樣配個平頭百姓,做個平頭夫妻也可以。可要是象寶翠那樣,上不上,下不下,可怎么好?不行!賭一把!賭好了,自己的命運改變,爹娘也沾光,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
想好之后,胡絨兒有天趁著洪培菊高興,跪倒在地,向他訴說了自己和王慶書的關系,懇請洪培菊幫忙捎個信。
冀忞覺得胡絨兒之所以能夠當上這個管事,盡管主要是有王慶書這個后臺,但是不可否認,胡絨兒確實有點膽識,沒有那一跪,沒有那個說出王慶書的勇氣,沒有那個敢于賭王慶書是否念舊的心,也得不到后來的富貴。
畢竟,王慶書認不認這個親,她不知道。萬一王慶書不認,往好了說,王慶書一笑了之,胡絨兒被罵一頓,繼續(xù)當丫鬟。不好了說,王慶書要了她的命也輕而易舉。
而且,胡絨兒最成功的地方是,沒有去求清姨娘,她還是有一定的眼光,知道清姨娘不過是侯府這顆大樹的一個枝條,真正的根,是洪培菊。盡管這個根,往往看不到,但是,根就是根。
“絨兒姐姐”,碧兒環(huán)視著屋子,笑吟吟地道:“妹妹剛從紅梨姐姐那邊過來,以后,還請姐姐多多指點碧兒,碧兒一定好好地跟姐姐學著做事?!?p> “我知道你剛才去了哪里”胡絨兒滿臉傲慢:“我舅舅告訴我了,要跟邱管事好好相處。”
“是的呢,大內官見多識廣,姐姐有王大人的指點,必定是錯不了的!聽說,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對王大人贊不絕口?!北虄阂徽Z雙關,胡絨兒有些不快。她最恨邱紅梨那副架勢,太后娘娘撐腰,你咋不進宮,在這里顯擺啥!
“絨兒姐姐,其實,妹妹特別羨慕你?!焙q兒看向碧兒,有點意外,碧兒垂目表態(tài):“姐姐有爹娘,有弟弟,現(xiàn)在姐姐又有了前途,只有碧兒什么都沒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姓甚名誰。孤苦一人,就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點好日子,碧兒希望姐姐可以象以前一樣地對待碧兒,碧兒必定感激不盡?!?p> 胡絨兒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絨兒姐姐比我年長,自然我應該敬重。我知道姐姐因為我也做了副管事,對我有成見”碧兒也不再遮著藏著,跟這樣的人呢說話必須挑明,隱晦的話,她聽不懂。
胡絨兒重重地哼了一聲,表示還算你不傻,知道我對你不滿意。
“但是碧兒請姐姐相信:一,碧兒當管事,絕不是要跟姐姐過不去,碧兒只是想少干點臟活累活,只是想多賺點銀子,將來把自己贖身出去,弄點養(yǎng)老的體己錢。二,以后任何時候碧兒不會跟姐姐作對,碧兒也不敢跟姐姐作對,碧兒跟姐姐作對對碧兒一點好處都沒有,碧兒也沒有必要做?!?p> 碧兒低著頭,深深福下身子,誠懇得再不能誠懇,但內心保留了一句話:只要你不惹我。
胡絨兒滿意地長出口氣,算你明白!碧兒聽到這一聲長氣,知道,她聽進去了,那就好。
碧兒離開胡絨兒的住處,胡絨兒沒有起身相送。但是碧兒臉色平靜,還有一絲微笑。路上碰到柳兒,依然跟往常一樣,側身讓柳兒先過,柳兒忙謙讓,二人謙讓一番,碧兒主動拉住柳兒的胳膊,二人忙各自側身過去。
冀忞知道后,暗贊碧兒的心機,只怕邱紅梨和胡絨兒都要折到她的手里了!
卞海被扣月錢沒多久,邱紅梨被人在飲食中下了“巴豆”,瀉的一塌糊涂。一查,是卞海干的!
這下熱鬧了,長點腦子的都會去想:“是不是胡絨兒副管事指使的?”
邱紅梨當然也長了點腦子,去找洪培菊哭訴,堂堂的侯爺,咋管?洪培菊推給了洪逑濱,洪逑濱還能咋辦?心里暗罵邱紅梨:“眼皮子淺、肚子里裝不了半兩香油、上不去臺面的東西!卞海吃的多,吃了我這么多年,我這個主子都沒說啥,你裝什么大瓣蒜?又沒吃你的,又沒喝你的!就是吃垮了侯府,還有侯爺扛著,你當你誰啊!”
洪逑濱裝模作樣地審問了卞海,卞海毫無愧色:“她嫌我吃的多,我就讓她排的多!她一天排了二十多次!她排一次要用好幾張紙,為啥?因為她擦完還有,就得再擦!費了那么多的紙,可比我吃的飯可貴多了!不信,大少爺可以把她用的紙拿出來算算!我可是排的不多!我一天就排一次!一次就用一張紙!大少爺不信可以派人盯著!”
洪逑濱和楊氏想互相茫然地看看,又覺得不妥,于是毅然保持矜持的姿勢聽著。
卞海一臉真誠地接著道:“大少爺,俺給侯爺和您做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侯爺和您都比姨娘小姐們吃的多——”
洪逑濱愕然,咋還扯到我身上了?
“但是,打算廁所的卞峰是俺堂弟,俺可是知道,侯爺和您好幾天才去排一次,侯爺和您這么省紙,俺們是趕不上的,因為侯爺就是侯爺,大少爺就是大少爺,當然比俺們這些下人要強!象邱管事這樣的,嫌俺吃的多,但是俺吃的東西從錢上算可是不多。俺承認,俺那天確實吃了八根生黃瓜,邱管事倒是吃的少,只吃了一條小鯉魚,大少爺、大少奶奶,您二位主子算是,這一條鯉魚,別說做熟了,也別說油鹽醬醋八角花椒料酒這些佐料的錢,就是沒做熟的魚,一條生魚,抵得上俺吃的幾十根黃瓜了!”
洪逑濱摸摸腮幫子,強忍住笑和怒氣。這沒法再審了,再審,這貨再把吃飯和排泄混在一起陳述,卞海是無所謂,自己的飯就吃不下去了!
再說,自己也不愿意好幾天排一次,沒有辦法,天天排,排不出來!每次排泄都費老大的勁兒了!真不愿意讓人知道!再審下去,保不準卞海這貨還能說出什么來,快點結案吧!
洪逑濱只能安撫邱紅梨一番,讓楊氏給了邱紅梨一根金簪算是慰問。
楊氏笑著拔下來插到邱紅梨的發(fā)髻上,口里恭維著“簡直就是給妹妹量身定做的!妹妹戴著可是比我戴著好看多了!”
內心暗罵洪培菊:“你個老東西,得罪人的事情、惡心人的事情讓我們做,還不掏錢。還得我們拿錢替你收買人心,等著,賬一筆筆慢慢算!”
卞海被打了幾板子攆到莊子上做工。卞海臨走時,沖著邱紅梨大罵:“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福艷也吃的不少,你咋不敢辦她?”
邱紅梨一想,對??!還有一個能吃的!洪逑濱看到邱紅梨眼中精光閃爍,內心哀嚎:“姑奶奶,你消停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