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也問道：“還有姨娘們，你也應該去求求，我聽說，袁姨娘還帶著他們院的丫鬟去挨個拜見其他姨娘呢，來我們丹桂苑還特意要拜見冀忞小姐，不巧那天小姐和姨娘都出去了?！?p> “我求了，我跪了半個時辰求侯爺，還去求了大少爺，還有清姨娘、卓姨娘、袁姨娘那里我都去了！”黃嫂子止住淚。
大家互相看看，心下一沉，小紅急道：“侯爺怎么說？”
黃嫂子心下一酸，眼淚又樸素是掉下來：“評選前，侯爺說，女管事要考察很多方面的能力：針線、管賬、口才、品德，眾人投票，誰的票多，誰勝出。一定是公平、公正、公開，任他大理寺、中書省，也會對侯府選“女管事”的程序說不出什么！”
小紅皺著眉頭道：“侯爺說的也沒錯??！”
“是沒錯，可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黃嫂子擦擦淚，抬起頭來，不無悲憤：“比如說刺繡，讓我們自選花式圖案，一個時辰之內(nèi)繡完，說看誰的圖案復雜，針腳細密均勻，誰勝出。你們說，如果同樣一個時辰之內(nèi)，一個人繡的是多層花瓣、顏色深淺遞進的牡丹花，一個人繡的是沒有顏色變化的大桃子、小葉子，哪個勝出？”
“當然是繡牡丹花的獲勝?。握f幾層花瓣，一樣顏色的都很難，別說顏色深淺有變化，光穿幾根線就是個技術(shù)活！”梅兒脫口而出，其他人也贊同地點頭。
黃嫂子嘆口氣道：“侯爺在府里找了十一個有點頭臉的做考官，都是在府里效力了二十幾年，在府里各處的小管事，侯爺說他不參與，一切都由考官說了算?！?p> 柳兒接著道：“我聽說，每個小管事前面放著十兩銀子，中意誰，中意多少，就把銀子投到黃嫂子她們面前的箱子里?！?p> “依著堂姐的繡技，不掙個一百兩，也得有八十兩！我堂姐可是受過名師指點的！”彩兒自信地道。
黃嫂子的眼里又蓄滿了淚水，搖頭道：“那個桃子就是邱紅梨繡的，可是邱紅梨得了五十五兩，繡一片柳葉的胡絨兒得了二十五兩，繡一段無葉竹的碧兒二十兩，我繡的牡丹得了五兩，其余三個有繡鳥的，繡云彩、繡蝴蝶的加一起五兩！”
“停！繡蝴蝶、云彩、花鳥的不如繡葉子桃子的？這什么規(guī)矩??？他們不長眼睛，瞎投的？還是出門沒帶腦子？京城月繡坊有價格的！繡牡丹繡蝴蝶的，都是師傅繡的，一條帕子也要二兩銀子，葉子什么的都是學徒繡的，繡一件長衫一兩銀子都不到。他們不知道，去問問月繡坊的人?。 鼻锵疾环薜氐?。
“還問啥，把月繡坊的師傅請來裁決不就結(jié)了？”柳兒輕輕地說。柳兒話不多，但是總能一語中的。
“對??！”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評判繡技的方式：“讓一群小管事，有好幾個男的，他們哪里懂刺繡？”
“別的不說，就說那個管馬匹草料的康明，整天就知道喝酒，媳婦都喝跑了！懂啥子刺繡！”
“還有那個叫王生的，就知道打人，罵人！在路上碰到一個新來的小廝，小廝路不熟，走路東張西望，王生上去就是一腳！當場把小廝踢得吐了血！”小紅有些氣鼓鼓！
冀忞記得，有次王生到丹桂苑，說大少奶奶有話訓誡各處丫鬟，小紅她們來了后，王生就賊眉鼠眼地在她們幾個身上瞄，還想去摸小紅的臉，幸好潘嬤嬤及時趕到，王生悻悻地住了手。
潘嬤嬤！冀忞忽地心里一驚！潘嬤嬤被趕走是不是那次因為得罪了王生？或者王生懷恨在心幫著洪逑濱陷害了潘嬤嬤？
潘嬤嬤“打死”丫鬟的時候，只有王生在！
潘嬤嬤告訴自己，她打了那丫鬟一巴掌，丫鬟立刻倒在地上，王生跑過來大喊“殺人”，潘嬤嬤還沒反應過來，立刻有人過來把潘嬤嬤捆住帶走！
等著貴姨娘和她趕到侯府刑房的時候，就被人告知，潘嬤嬤打的丫鬟“死”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見過丫鬟的“尸體”，也沒有仵作驗傷驗尸。
冀忞啞然，當年自己什么都不懂。就是懂，套，已經(jīng)做好了！尸體，仵作，哪個不能提前安排好？
冀忞看見眾人在義憤填膺的表情，心下凄然，洪培菊洪逑濱壓根就沒想“公平、公正”，他們只想讓邱紅梨、胡絨兒和碧兒當管事。
為了所謂的“考核”，他們找來十一個聽話的小管事，提前做好了功課，小管事們無非就是牽線木偶。
王生也好，康明也好，汪婆子他們都提前就知道了結(jié)果。
“打住，誰？這都誰和誰啊？胡絨兒是清蕓居的，聽說跟大內(nèi)官王大人是親戚，那個碧兒是哪兒的？你知道嗎？”小紅又忍不住了，這太出人意料！
被問的柳兒搖頭，她隨冀忞剛來不久，不知道。彩兒幾個互相看看，秋霞道：“我聽寶翠說過，碧兒是大少爺成親后，圓木閣缺人，管家從外面買回來的，不過，據(jù)說后來大少奶奶說大少奶奶的娘家還想再送幾個過來，丫鬟夠用，恰好趕上卓姨娘缺個丫鬟，就把碧兒安排到芳華居了。”
柳兒沉吟道“滿打滿算，碧兒來侯府也不會有五年吧？”
侯府的小管事，至少都要在侯府效力十年以上！滿京城的王公大臣家里，誰也不會讓一個來府里沒幾年的人擔任管家和大小管事，即使是只管幾個奴仆、晚上打更巡夜，白天睡覺的更房的小管事，也是要看資歷的。
如果更房的小管事是個來了沒幾年的，府里的路還沒弄熟，夜里聽到喊聲，都不知道往哪兒去，不知道怎么走路最近，不知道怎么走不沖撞主子，不是耽誤事兒？
小紅哼了一聲“五年？肯定沒有，五年的話，我能不認識？最多三年！”
眾人看向秋霞，只見秋霞點頭，皆愕然：“為侯府效力二十年的沒比過來侯府三年的？這是哪家的規(guī)矩？侯府什么時候有這個規(guī)矩？”
規(guī)矩，冀忞面無表情地聽著，規(guī)矩是洪培菊和洪逑濱用來欺負老實人的！
現(xiàn)在眾人還不了解內(nèi)情，不過，冀忞知道，在洪逑濱被立為世子之后，馬上將碧兒抬為了姨娘，關(guān)寶翠跟了洪逑濱一場，直到死也沒混上個名分。
眾人唏噓一番，有人想緩和一下沉默的氣氛，接著問道：“黃嫂子，管賬是你拿手的家什，得了多少銀子？”
黃嫂子長嘆口氣：“更別提了！比試管賬，不比打算盤、算賬目，而是讀賬目！”
“讀？”眾人驚奇，連冀忞都來了興趣，前世她知道結(jié)果，但是過程一無所知。還有這新鮮事兒？
這不是胡鬧嗎？識字的就會讀，可是，會讀不等于“會管”，尤其是賬目。這跟“會讀詩”不等于“會作詩”一樣。
冀忞示意彩兒給黃嫂子端杯茶，黃嫂子謝了，接過喝了一口，道：“康管事拿來一個賬冊，到每人面前就隨意翻一頁，讓我們照著讀。邱紅梨、胡絨兒、碧兒幾個的那頁，只有兩行字！我這里，密密麻麻寫了一頁，足足有二十幾行！還好我眼神還可以，總算念完了。”
“這次咱們得了多少銀子？”
“跟上次一樣！”
“什么？”小紅又按捺不住了：“論難度，也應該是咱們多??？二十幾行，別說沒出錯，出錯了都比讀兩行的厲害！”
黃嫂子雙目略有紅腫，無奈地道：“我也是這樣問的考官，可是汪嫂子說，我讀賬的嗓門太大了，聲音也刺耳?！?p> “這又不是比唱戲，唱貌美佳人的小旦，看誰的嗓音柔？”秋霞咧了一下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對?。∧阋矝]規(guī)定小聲讀，那么多人，聲音不大點，能聽到嗎？”
“百靈鳥唱歌好聽，讓百靈鳥來當管事吧！”
“想找好聽的，去萬花樓找姑娘唄，這哪里是選管事，好像萬花樓選頭牌歌妓！”小紅氣的不行，柳兒又拍她一下，小紅嘟起嘴不說話了。
萬花樓是京城有名的妓院，那里的姑娘能歌善舞。
一直沒有說話的綠藤輕輕地道：“嫂子，你別傷心了，我看明白了，就是不想讓你當管事副管事，這些考官都是商量好的，一股腦全支持她們幾個，根本沒咱們的份兒！”
冀忞聞言轉(zhuǎn)頭看了看這個一語中的的綠藤，真是個明白人！前世的自己尚沒有這等見識！輕輕松松地就著了道。
洪培菊洪逑濱父子又當又立的把戲，在如今的冀忞看來，實在一目了然。可是，他們是規(guī)矩的制定者、評判者和執(zhí)行者，侯府里的每一個人，都無力擺脫任其宰割的命運，除非與他們同流合污。
洪氏父子如此大費周章地演戲，不是為了給侯府的這些人交待，而是給邱紅梨、胡絨兒、碧兒背后的勢力一個交代。
冀忞心下了然，她們?nèi)齻€來自不同的勢力支持，哪一個洪培菊洪逑濱都不敢惹，也惹不起。同時，還不想得罪任何一個。就想出來這樣一個“大理寺、中書省”也說不出毛病的“選拔方式”。
至于她們身后的勢力，胡絨兒是王慶書的人沒疑問。
邱紅梨，姑且認為她背后的人是“太后”吧。
碧兒，從沒聽說她有大的靠山，后來雖然做了洪逑濱的姨娘，但是，楊氏沒少打壓她，后來更是長期禁足。但是如今她能跟邱、胡二人抗衡，看來是握住了洪氏父子的致命把柄。
而后來，隨著洪氏父子的經(jīng)營，她的威脅不能再起作用，自然就被棄之如敝履。
那么，是什么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