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續(xù)前緣
果然不出密斯栗所料,這位年輕美女此次來拜訪耿言的目的并不單純,過了幾分鐘,就看見人事行政部門總監(jiān)—施麗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經(jīng)過密斯栗辦公室的門口,跑到耿言的辦公室,一邊試圖讓自己盡快恢復喘氣的頻率,一邊還要強作鎮(zhèn)定地用職業(yè)經(jīng)理人的專業(yè)態(tài)度敲門。施麗就像一位身居后宮很久的老妃子,她不期待能夠得到帝王的寵愛,只求她對于帝王而言依然重要,能夠發(fā)揮自己的作用就可以。她是專門幫耿言處理各種棘手問題的心腹,例如員工勸退等勞務糾紛。她的出現(xiàn)更加確認了密斯栗的猜測:這位“女朋友”很可能是來問耿言要錢的。而她之前顧左右而言他的行為,一方面是試探耿言的口風,另一方面是因為耿言并不豪華的辦公室布置讓她心存顧忌,可能當初耿言當初在她面前營造的“成功企業(yè)家”形象,與實際情況并不完全相符。
事實上,對于像這樣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子來說,耿言是一家羋海市實體公司的法人代表、在戍錫市的高新技術開發(fā)區(qū)擁有一間三層樓的占地面積幾千平方的工廠、公司有穩(wěn)定的客戶來源,而他本人住的是戍錫市黃金地段靠近湖邊的別墅,在羋海市還有一間兩百多平方米的公寓,平時穿戴的都是世界頂級奢侈品牌,這些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外在物質條件。但是很多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時候,都會夸大一些自己的能力,就像孔雀開屏一樣,除了吸引注意力以外,也希望能得到對方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在職場打拼多年的密斯栗,對于耿言這些伎倆已經(jīng)習以為常,這一招就像蜻蜓點水,不會在她心里激起波瀾,但是對于來訪的這位年輕女子來說,耿言在把她追到手之后所表現(xiàn)的態(tài)度上的落差,看來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消化的,尤其是當她發(fā)現(xiàn)耿言在公司還有其他情人、并且辦公室的裝修風格并不像一位真正的大老板的時候。
大約過了半小時,這位年輕美女邁著說不清楚是輕盈還是矯健的步伐,非常迅速地走出了耿言的辦公室,她正巧與密斯栗在走廊遇上。心虛地趕緊閃向走廊另一側,避開密斯栗斜眼追蹤著她的目光,逃跑一般飛奔而去。密斯栗心想:看來這位年輕美女得償所愿、還是問耿言要到錢了,但是吃相可能難看了點,最近要注意耿言的情緒,不能再刺激他了。
密斯栗沒有興趣去質問耿言關于這位“女朋友”的事情,一方面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情人兼秘書;另一方面,她再次通過這件事情確認了自己并不愛耿言。因為這一天恰巧就是密斯栗的生日—二零二零年八月十七日。耿言不僅沒有陪她過生日,還讓女朋友找上門,但凡有點脾氣的,都會不開心,可是密斯栗并沒有,她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耿言有那么一點可憐,她覺得這個男人完全被自己的下半身給支配了,不僅公司里有情人,外面還惹了一身孽債,人家把他的老底都打聽的一清二楚,知道不方便去他家,就來公司找他,打著曾經(jīng)“愛過”的旗號,就可以向他索取自己想要的資源,而他很顯然也并沒有覺得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事情的結果就取決于這個女人的胃口大不大,以及手頭上是否掌握對自己足夠有利的證據(jù)而已。以密斯栗對耿言的了解,他在沖動的時候根本就想不到保護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更沒有對公司長遠的打算,他所有的舉動都無不在證實自己是個沒腦子的大冤種,根本算不上是個職場精英。
耿言是個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出生在戍錫市的一個小縣城,以他的話說,當初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從小縣城開始自己的事業(yè),打下了堅實基礎后,逐漸形成規(guī)模,在戍錫成為當?shù)匦袠I(yè)內(nèi)的知名公司的領軍人物。之后,他為了尋求更大的發(fā)展,依靠朋友牽線搭橋,到羋海市遇到了貴人蔣埠彩。羋海市是國際一線大都市,蔣埠彩又與羋海市第一汽車制造公司的高管有著緊密的親戚關系,為了避免被調(diào)查,特地聘請了耿言作為法人來避嫌。蔣埠彩給了耿言創(chuàng)業(yè)的平臺、與他共享自己的人脈,扶持他十幾年間一步步把企業(yè)做大,從完全依賴人脈資源,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可以有能力獨立研發(fā)、接洽商務訂單的程度。
耿言依靠蔣埠彩的平臺實現(xiàn)了自身物質條件的快速飛躍,他不僅在羋海市買了房,還在自己家鄉(xiāng)的黃金地段買了靠湖邊的別墅。按理說,把企業(yè)經(jīng)營到這個階段,耿言應該是一個專業(yè)的職場干將,但是奇怪的是,在密斯栗眼中,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吸引自己的特質,密斯栗總覺得他做事情沒有邏輯和章法,性格上還略顯沖動,不擅長提前做計劃,往往做決定就是拍腦袋,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如果說有什么優(yōu)點的話,那就是在初識他的時候,會給人“憨厚”的感覺,耿言的臉型由于中年發(fā)福的緣故,略顯圓潤,但是他的濃眉大眼和厚嘴唇確實給他增添了不少男子漢氣概,也讓他圓潤的臉蛋看起來并不油膩。但是一旦接觸一段時間,就會發(fā)現(xiàn)耿言的男子漢氣概其實是錯覺,他的精明世故以及小家子氣是深入骨髓的,他可以自己全身上下,從T恤到鞋子,穿得都是一線奢侈品大牌,但是一到給公司員工發(fā)工資的時候,就會開始各種訴苦。密斯栗沒少聽到他在自己面前抱怨經(jīng)營企業(yè)的不易,這點也是讓密斯栗沒有辦法真正愛上耿言的原因。
密斯栗出生在羋海市,姓氏隨母親,由于母親要下海經(jīng)商,無暇分身照顧,因此密斯栗是從小與舅舅密海一家生活在阜徽省的省會雙鄉(xiāng)市,家境算是中上等水平。因為戶口的原因,密斯栗在初中三年的時候被通知,高中必須回到羋海市繼續(xù)讀書,雖然教材完全不同,她依舊通過自身的努力考上了排名前八的高中,之后因為羋海市掀起了一股留學熱,密斯栗憑借自己在英文方面的優(yōu)勢,考上了澳大利亞的大學,并且取得了優(yōu)異的畢業(yè)成績。她自己是個從小就不愿意到處訴苦、取得別人同情的女生,凡事遇到了難題,她會衡量自己能夠解決的可能性是多少,并且會盡力去靠自己解決難題。密斯栗對于自己的要求都很高,自然內(nèi)心無法愛上一個在經(jīng)濟上依賴年長女性,并且會在企業(yè)經(jīng)營問題上向自己秘書訴苦的男人。
密斯栗的職場起點也不算差,她剛一回國,母親就幫她在羋海市買了房、安頓好了生活;而工作方面,在舅舅密海的安排下,她一畢業(yè)就進入了一家世界500強的外企上市公司工作。從管理培訓生作到亞太區(qū)副總裁助理;在此期間她還自學考上了國家211重點大學,拿到了碩士文憑;而后為了尋求發(fā)展,她跳槽加入了世界名列前茅的知名獵頭咨詢公司—“約翰約格”(英文名:John Joerg),作了資深合伙人助理;接著又進入了生命科學領域內(nèi)排名第一的公司—“安體生物”(英文名:Antibody Technology,簡稱:安體),作為亞太區(qū)總裁執(zhí)行助理兼公司的行政經(jīng)理,也算走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助理”職業(yè)頂端。
總的來說,密斯栗直到離開“安體生物”的職場經(jīng)歷都是比較順利的,有好幾任老板都很相信她的能力,給了她機會去發(fā)揮。在“安體”工作的將近三年時間,她有幸遇到了心目中最優(yōu)秀的老板和同事。她的老板蔡華,手握世界三大名校的碩士文憑,把公司從零做到中國市場數(shù)一數(shù)二。他會講很多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客戶還是代理商、是他的朋友還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都被他的個人魅力深深吸引。
可惜好景不長,密斯栗加入公司快三年的時候,蔡華身為中國區(qū)的開荒牛,被美國總部的創(chuàng)始人兼CEO(首席執(zhí)行官)過河拆橋,他列舉了蔡華很多對于公司發(fā)展作出的不當行為,開了很多相關會議進行高層內(nèi)部討論,導致其被迫離開了公司,而密斯栗作為他的心腹,也只能重新尋找新工作。
密斯栗也不是沒想過留在“安體”,但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蔡華的助理,雖然說起來發(fā)她工資的其實是美國總公司,但是她心里只認蔡華是她的老板,她知道美國總部對蔡華不公平的評價,自尊心的驅使讓她無法對美國總部派來的“狗腿子們”俯首稱臣。那些想留在公司繼續(xù)工作的同事們,都和她保持著友好的距離,既不欺負她,也不親近她。密斯栗心中明白,這種友好的疏遠已經(jīng)是同事們能為她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畢竟大家在羋海市打拼都不容易,在這種情況之下,大家都在觀望公司的政治走向。
所幸,密斯栗尋找新工作花費的時間并不長,雖然她已經(jīng)三十四歲,年紀不小了,但在職場上只要沒有跨入三十五歲的門檻,就還算是有年齡上的競爭優(yōu)勢。
在她辭職離開安體、入職新公司的半年時間以來,每天上班幾乎都是眼淚汪汪地走到新公司樓下,擦干淚水再上樓,她控制不住地想念以前的老板和同事,那些美好的回憶就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密斯栗人生第一次去東南亞,第一次主持年會,第一次獲得網(wǎng)球團體賽第一名,等等等等。而經(jīng)過這半年的發(fā)酵,所有美好的回憶都變成了煎熬,密斯栗心里很絕望,她覺得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再見到蔡華了。在他們共事的期間,他尊重密斯栗,耐心地發(fā)微信語音教導她所有的工作,從不責罵她,還給她很多與優(yōu)秀人物合作的機會,讓她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是,蔡華每年都會記得密斯栗的生日,哪怕身在美國,也會計算好時差給她送祝福。
懷揣著這些美好的回憶,仿佛自己從未與蔡華分開過,而耿言也從未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xiàn)過一樣,密斯栗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生日這天終于在密斯栗煎熬的心情中走了個過場。
第二天,密斯栗到達了辦公室,像往常一樣比耿言早到半小時,打開他的辦公室,幫他一大早就準備好溫熱的蜂蜜柚子茶,然后把魚油等保健品放在旁邊。沒想到今天蔣埠彩也早早就到達了辦公室,無所事事地坐在耿言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也在等待著耿言的到來。直到耿言和施麗一同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施麗拿著幾份看起來像是合同的文件,準備向耿言匯報。密斯栗見到這個情景,心想:“這八成是為了昨天那位年輕美女準備的【賠償合同】,以耿言這么摳門的性格,他八成是想分期付款?!庇谑撬R趣地走出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房門,留下蔣埠彩在里面。不久,蔣埠彩也走了出來,然后很重地帶上了房門,聽得出這對于她來說是新聞,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接受。
雖然身份暫且算是情敵,密斯栗內(nèi)心對蔣埠彩反而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這種心理與身份地位無關,而是對女性同胞的一種同理心。從客觀事實來看,耿言現(xiàn)在的一切努力成果都建立在蔣埠彩給他提供的平臺基礎上,按理說耿言至少應該好好發(fā)揮他的作用—認真經(jīng)營企業(yè),以及在蔣埠彩所在的同一家公司不要再找其他女人,這也是對于他們關系的一種尊重。雖然從本質上來說,他們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因為也不是很多有野心和能力的男性希望靠年長的女性上位,耿言在這方面算是心態(tài)非常好的,但是這個世界上男人只要有錢或者權力中的一樣,就不會缺女人,耿言完全可以在公司外面找大把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不必讓蔣埠彩知道和承受心理上的傷害。密斯栗不理解他們之間的相互模式,耿言對待蔣埠彩以及她的這種態(tài)度,看似是絕對的坦誠相待,但是背地里發(fā)生的卻是對于關系的背叛,這難道不是一種極度矛盾的心理么?這樣做對于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有什么益處呢?
就這樣一天渾渾噩噩地過去了,密斯栗準備下班去健身房酣暢淋漓地運動一番,好忘記給耿言這種老板打工的糟心。這時,微信里神奇般地彈出了來自蔡華的消息:“你今晚有空一起吃飯嗎?”
時隔半年,密斯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現(xiàn)實,畢竟之前發(fā)了那么多條消息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密斯栗以為,她和蔡華已經(jīng)不在一起共事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被遺忘了,這段緣分也相當于已經(jīng)過去了。但是此時,她覺得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蔡華不僅沒有無視她,相反,心里還很惦記她。密斯栗控制著內(nèi)心的震撼,她顫抖著雙手,但是用力而堅定地捏著手機,生怕它突然滑落,她快速地用指尖滑過鍵盤,回復道:“好的,老板,我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