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肆.地藏(其一)
“2139年9月17日:
燈光昏黃,卻能把漆黑的街道照亮。
在少年曾就讀的小學(xué)對街,白亮的商鋪下,一位少女正與同伴們選購心儀的飾品。
一番精心篩選后,女孩們付了錢,而后拎起挎包,收拾好行囊,乘著腳踏車、算不上快地遠(yuǎn)去。
與行駛方向相反的那片寂靜里,少年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他忘命般狂踏著單車,風(fēng)刮過,而陣陣呼嘯聲起,只為追趕上前方那位少女,那枚近似咫尺卻又觸不可及的‘奇跡’。
任憑他怎樣加速,也追不及身位算不得遠(yuǎn)的少女。
少年背后的那處深淵中,一位女孩也正騎車追趕著他。
任憑她怎樣加速,也追不及身位算不得遠(yuǎn)的少年。
少女身后的少年、及少年身后的女孩,無一不在心頭吶喊著:‘請等等我’;
逃離深淵的女孩、及女孩身前的少年,無一不在心間祈禱著:‘請赦我解脫’?!?p> ......
正是早間八點,但對永不失活力的魔都來說,無論一個人起得再晚,哪怕是永眠,都不會影響這座城市的正常運作。
“這小子打算睡到什么時候......”
即使敲門了也無人回應(yīng),Crystal于是推門而入,她可無所謂這正值思春期的毛頭小子是不是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副睡死的姿樣。
凌亂的黑發(fā)散作一團(tuán),就好似起勁的刺猬,倒是神情安詳?shù)胤路鹚廊艘话恪?p> “喂,起床了?!?p> “......”
“死了嗎?”
見海誠沒有反應(yīng),Cry便輕拍了他的臉頰。要是再無反饋,她確信自己會強制把少年搖醒。
“嗯......早安,Cry?”
“早安。”
海誠總歸醒了,不論用了何種方式。這給海誠漫無目的的一天開了個好頭。
“現(xiàn)在......幾點了?”
“八點?!?p> “哈?!”
“沒什么好驚訝的,這個點大伙都起了。”
即使很感激Cry叫他起床,但在早起這事上,海誠一直持惱火的立場: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誰是鳥、誰是蟲都是未知數(shù),也許你扛著疲憊的身軀只為早起,卻不曾想鳥兒悠閑地早起只為掠奪你。
“別怠慢了洗漱,我一會帶你出去逛逛,順便喝杯早茶?!?p> “早茶?”
“即使時代變化再快、科技再發(fā)達(dá),也無法動搖閑人的愜意,不是嗎?”
“啊......是啊?!?p> 醒于清晨的喧鬧,行在人流不止的巷道,坐餐館靠窗的位置,品早茶一杯,食曲奇幾枚。
這樣想來,生活簡直被愜意填滿。
海誠卻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并沒有立即動身,反倒是翻找出手機(jī),一聲“滴”的指紋解鎖后點開了日歷:
“還好沒忘......”
看到日期方框還是顯著灰色,他莫名懸著的那顆心又一次放下了。
查看日歷后修改網(wǎng)名,是海誠每日所必要的經(jīng)歷。
與其說是養(yǎng)成了肌肉記憶,不如說海誠已經(jīng)把這件對他而言尤為重要的事突破行為習(xí)慣,化作了生命的一部分。
“忘什么?”
“日歷簽到。”
“哈?你這愛好當(dāng)真有點奇怪?!?p> “放心,這只是愛好之一。”
“只是之一......嗎?你要這么說沒哪個正常人會放心得下的?!?p> “多謝關(guān)心?!?p> “如果沒事了趕緊起床洗漱,被子之類的疊不疊就隨你了,要是去晚了我可不敢保證能不能搶到位子。”
“嗯,我盡快?!?p> 而海誠任蜷縮在被單里。網(wǎng)上沖浪時無意間瞥見一條熱點:
“‘全民偶像’Alice近日將路過魔都,速看!”
“又是這樣的垃圾推送,真希望*夏國粗口*小編報道*夏國粗口*死了......”
帶著晦氣起了床。
Cry聯(lián)想起昨晚偷摸著翻看的日記和前幾夜里的猜測,以她27年的生活經(jīng)驗,得出一個“驚人”的結(jié)論:
“這家伙果然還是在思春期吧!”
Cry幾乎快把這“偉大”的猜想從心底吶喊而出。
海誠感到了未有過的安逸。來到陌生大城市的第三天,有了穩(wěn)定的住所、薪酬還算過得去的工作,習(xí)得調(diào)酒的手藝不過是時間問題,并且荒廢的學(xué)業(yè)也得到一位前準(zhǔn)博士的協(xié)助......眼下的一切,似乎都朝著好方向發(fā)展。
簡單洗漱后,在Cry的招呼中出了門。
在不用工作的自由時間,Cry都會穿著夏季便裝:黑色雙馬尾下,是黑色T恤搭配黑色長筒褲,4厘米的高跟鞋也不外乎黑色。如若在漆黑的巷道,就只會看見兩只胳膊在空中晃蕩。
不知Cry為何如此忠于黑色,或許黑色是她的幸運色,亦或是黑色能給人安全感,興許又與Cry的輟學(xué)原因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但海誠的思緒到這便打住了,不愿繼續(xù)往下想,并非是害怕什么,而是親身經(jīng)歷告誡他:永遠(yuǎn)別管別人的私事,也永遠(yuǎn)別對不知情的事胡亂猜想。
海誠在這上邊栽過跟頭,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他絕不想體驗?zāi)欠N,顫顫巍巍地起身后,再竭盡全力跌倒的苦痛。
直至電梯門開,兩人都再交談過?;蛟S是Cry有些起床氣,并不想與人交流,不過看她依是和顏悅色,那股勁也該過去了才是。那問題必是出在海誠身上了。想到這,海誠竟覺得自己比想象中更顯累贅:分明是自己被起床氣困擾,Cry發(fā)覺后,出于好心才沒有主動搭話。但海誠卻懷疑這種“沒有交流”的問題出在別人身上,或許真實的海誠比他自己想象的更為糟糕。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海誠耐不住這莫名的死寂,便先于Cry開口:
“那地方離這多遠(yuǎn),Cry?”
“走路去的話,大約10分鐘吧。怎么,這么早就‘饑渴難耐’了嗎,還是說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這副德行?”
“如果你是說的‘饑渴’是指那方面的話,那我就有理由懷疑你前身是位蕩婦......”
“要知道,說人家‘蕩婦’是不道德的。不過......要是你真忍不住想解決些生理需求,到了晚上,那些游蕩在街頭巷尾的性愛機(jī)器人可以幫到你,價錢算不上貴的,半年前偏好的服務(wù)還是7500萬一晚,特殊癖好的另算......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漲價沒有?!?p> “......”
“心動了?”
“做您的黃粱美夢吧。不過,這么熟悉‘行情’的人我可沒·遇·到·過·呢~”
“算......算不上熟悉,就是......額,你知道的,有需求就有市場的嘛。”
“那我想優(yōu)先解決溫飽的需求,親愛的***士?!?p> “操......”
雖說算不得圓場,但氣氛也總歸不是一片死寂。
兩人漫步在魔都少有的植被園中,享受著早晨那陣象征了夏日的清風(fēng),穿過雕刻鏤空的回廊,踏進(jìn)另一邊的街區(qū)。
“這條街的倒數(shù)第二家,就是我跟你說的早茶店。要是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夜,你不會介意去那里陶冶情操的?!?p> “那里賣些什么?”
“嗯......烏龍茶、龍井茶、紅茶、綠茶,還有什么黃茶之類的,反正都是些市面上常見的茶?!?p> “那跟普通的茶店沒區(qū)別吧,而且聽起來賣的種類比起正規(guī)茶店還稀缺不少......”
“這不是重點了啦,現(xiàn)在的飲品店不都是這樣,打著賣茶的旗號騙個補貼,實際來回就這么幾類茶賣著,收益全靠主食和那些地溝油產(chǎn)物。畢竟好不容易搶到塊旺鋪,為了利潤不做出點缺德事都對不住這份好運的?!?p> “......那我們還去光顧干啥,回饋萬惡的資本嗎?”
“那兒的裝修算得上華麗,而且意大利面的分量很足,單憑這些就足以讓人消費了,不是嗎?”
“姑且信你一回吧......先說好,要是吃出些奇怪的東西就得立馬換家店......”
海誠回憶起從前在某些不負(fù)責(zé)任的餐館的“奇遇”:番茄炒蛋里裸露出雞毛、炸醬面里藏匿著蟑螂腳、烤牛肉里夾雜著玻璃碎......類似的痛苦他可不愿再體驗一回。
在樹蔭的庇護(hù)下,兩人終于步行至早茶店門口。
可喜的是,托所謂運氣的福,店內(nèi)就餐的顧客算不上多,目測不過十一二位罷。
其中不乏四五位仿生人,當(dāng)然,稱他們?yōu)椤皺C(jī)械人”亦或是“機(jī)器人”也沒什么不妥,這之類的特定代稱都已被社會、乃至他們自己所接受。
假若退回7、8年前,被稱作“機(jī)器”的他們定會跟你拼個死活,這般來之不易的和平,很大程度都要歸功于那位名曰“Alice”的仿生人掀起的平權(quán)浪潮,哪怕已被載入歷史教材,她也不停歇地舉辦環(huán)球演唱會,不斷呼吁和平共存。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Cry的手就不停地在褲兜里搗鼓些什么,從她手指來回滑動的方向不難看出,大概率是要使用某個小程序。
而后一道白光劃過。
Cry十分瀟灑地且熟練地掏出手機(jī),橫掃過菜單上投影出的二維碼,其動作之迅捷,差點連二維碼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但大費周章地彰顯稚氣,僅是為了開個菜單、喝杯早茶。
興許是怕她尷尬,那不乏人情味的語音第一時間回應(yīng)道:
“滴,請點單!”
沒人會在意這位童心未泯的女士,大伙仍在自顧自地進(jìn)食。
“......”
“怎樣,你克姐帥不帥?”
“一點......也不,還很‘二’?!?p> 嘴上是如此說著,但海誠內(nèi)心早填滿了歡笑。幸好沒人有什么特別大的反應(yīng),不然海誠定會附和著客人們哄堂大笑。
“*魔都粗口*,您能不能講些人話?鼓勵一下、夸一下什么的不會嗎?哪怕笑一下也不是不行啊,整天板著張丑臉搞得自己跟個禁欲系大叔似的......女孩都這樣耍了,還呆得跟時代廣場上的那只鐵公雞一樣,都初中了還沒有女朋友真是活該......”
“......”
“啞巴了?”
“......噗。”
海誠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么話癆的Cry他還是第一次見。
倒是有沒有女友這點,海誠并不很在乎。
“你是不是沒出聲前嘴都不動一下......”
“如果你想讓我說點什么的話?!?p> “臉上少跟筋?”
“我想是的?!?p> Cry嘆息著搖了四下頭,隨性地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滿臉郁悶,無奈著把手機(jī)遞給海誠。
“我可不想去掃一回......”
“我是讓你點菜......”
但海誠似乎會錯了意。
“哦......哦哦,謝了?!?p> “你請客。”
“什么?”
海誠似乎又會錯了意。
“就當(dāng)你嘲笑我的賠禮,不過分吧?”
“我可以罵人嗎......”
“那答案是否定的?!?p> “*夏國粗口*!”
“*魔都粗口*!”
或許是想到自己還在強忍饑餓,兩人的謾罵聲不約而同地停息了。
海誠雖很不服氣,但屈服于青春期甘愿為異***的本能,看在Cry那因爭執(zhí)透出些桃紅的臉蛋,還算得上能養(yǎng)眼的份上,他也就咽下了這口氣,自顧自地點些不太貴的小菜。
“說實話哦,剛剛那一招真的不帥嗎?”
“不帥?!?p> “*魔都粗口*。”
Cry是真沒想到海誠答復(fù)得如此干脆,甚至不帶半點猶豫的。
從煌鋪江江畔行至這家名為“Everything's Alright”的早茶店不過二三十步路,但其間卻有五花八門的店鋪正處營業(yè)狀態(tài)。
距煌鋪江最近的便是一家興隆的漁具鋪。沒有吸人眼球的招牌,僅一串“Puffers”的立體英文投影在空中。入口敞開,用不著安門,24小時營業(yè)制;無人監(jiān)管,與大型商場一樣配備了清賬機(jī)器,同屬無人售貨的類型。魚竿、魚餌之類全然陳列在貨架上。
至于那些見不得光的商品,你需要先悄聲地摸到商店墻角,然后尋找一道帶鎖的暗箱,再與店老板通話議價后輸入TA給予的正確密碼,最后拉開鎖頭打開暗箱,便可以麻溜地提貨走人。
這么說來,漁具鋪顧客稀少卻能負(fù)擔(dān)起昂貴的地租,自然稱不上什么稀奇事。
資本掌控下的魔都、乃至世界,以此方式經(jīng)營的店鋪千千萬。
全世界的人類都是被資本支配的行尸,整個魔都的人民都成了失去信仰、甘愿被壓榨的走肉。
事實如此......嗎?
喪失情感等同于泯滅了人性,淪為工具等同于不甘于做人。
這般荒謬的言論,只可能出自資本家的爛嘴罷。
人們會把面具掩飾下的虛偽、幽暗連同那份人盡皆知的真相一起深藏于心,靠震動發(fā)聲的咽喉,便也甘愿死心塌地——崩壞。
漁具店再往前,商鋪門面的大小就不均勻地分布。
數(shù)小型,就有賣手工面包、工業(yè)水果、有機(jī)蔬菜的,涂美甲、戴美瞳、染發(fā)色......
而數(shù)大型的,自然是身體部件增添、拆卸、替換、維修、改造、轉(zhuǎn)手、販賣等機(jī)械科技領(lǐng)域的地盤。
其中為身體增添鋼板的業(yè)務(wù)最為成熟,或許跟那個涉及槍支犯罪率達(dá)99.99%的言論有關(guān)?
若真是如此,商家們定會把那位堅稱此言論后就離奇失蹤的學(xué)者當(dāng)成祖宗供奉起來,還得是每日必磕三響頭的那種,倒是很早便有先例就是了。
“鋼板”店再往前,就是被兩道鐵絲網(wǎng)和合金門夾在中間的早茶店。
斑斑銹跡的合金門脫了色、掉了皮,在日光照射下顯現(xiàn)出橙紅,聞起來還有股莫名的騷臭,難以想象這竟是內(nèi)部住宿區(qū)溝通外部街道的橋梁。
或許是最外層鐵網(wǎng)曾被惡意損壞的緣故,年代感十足的鐵絲網(wǎng)滿打滿算是圍了三層,也順理成章地化身守衛(wèi)住宿區(qū)的第一道防線,兼魔都中少有的殘破風(fēng)景線。
但也有種說法,同一條街上店主們都會默許一條行規(guī):須用鐵門、鐵網(wǎng)掩蓋自己那些殘破不堪的老樓,以免那些污濁與店鋪的潔凈發(fā)生非化學(xué)反應(yīng),阻了他們的財運。
“S0025號顧客,請取餐!”
再回到那家名為“Everything's Alright”的早茶店,海誠點單后不過幾分鐘,機(jī)器便提醒道,菜品已端放在出臺的桌板上。
“你去拿?!?p> “你知道自己點了多少嗎?”
海誠在點單時只拮據(jù)地挑選了一杯綠茶、一塊中型三明治和一小塊紅豆派,它們的總價也不過220萬玻爾。
雖然還不是正式員工,但酒吧的晚點仍可以享用,要是每天的早餐都吃這些,那手頭的現(xiàn)金就足以保證海誠在24天內(nèi)是不會餓死的。
但那都要以午餐有貴人出手為前提。
從踏上物價高昂的魔都的那一刻起,海誠在啟程的小縣城里用不上的天賦——精確記賬,便被無休止地激發(fā)出來。
當(dāng)然,如果那也算天賦的話。
然而,Cry從點第一道菜開始就將海誠的節(jié)食省錢計劃全盤打亂:
先是一盤培根芝士披薩便花費了425萬玻爾,
然后是一杯225萬玻爾的龍井茶,
接著又點上一碗150萬玻爾的草莓綿綿冰,
最后是這家店的特色曲奇餅,100萬玻爾。
Cry索要的一番補償硬生生吃去海誠4天的早飯錢。
“這娘們要是有過男友或女友的話,我打賭她們鐵定分了。就這食量,是個正常人都要忌憚三分,跟她做朋友無異于挑了個重?fù)?dān)?!?p> 出于還要拜師學(xué)藝、維持“友善”人際關(guān)系的原因,海誠終是逼迫自己把這番話爛在心底。
但海誠也開始猜測:Cry輟學(xué)的原因,必要聯(lián)系她駭人的食量,讓自以為能從中撈錢的大學(xué)免費食堂,狠狠地挨了一頓時代“后浪”的毒打。
“當(dāng)然。一次拿不完就拿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要是三回都搞不定,我就有理由搜查你的房間了......”
“哈,查房?”
“你這年紀(jì)要是體弱多病的話,大晚上肯定在房間做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嗯,一定是這樣!”
“聽我說,Cry,可能你對我的誤解不是一般的大......”
想到在之后的日子里,自己可能在Cry眼中一直保持“縱欲過度”這類型的刻板印象,海誠必須現(xiàn)在、立刻、馬上糾正Cry的錯誤。
被貼上“那種”標(biāo)簽絕不會令人舒爽,那體驗鐵定糟糕透了。
海誠絕不想再與它扯上任何關(guān)系。
“狡辯,就算你收拾得再好,找不到什么證據(jù),但完事后彌留的那股‘單身的氣味’,隨便聞聞就知道了?!?p> “我暫且不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熟悉那股所謂‘單身的氣味’......嗯,也許是下過海的?!?p> “啊,這......”
無論怎么想,海誠也無法理解:為什么Cry對自己的印象突如驟變,認(rèn)為自己是個泄欲度日的小禽獸,明明昨天還挺正常一人的。
“我可以篤定,你曾有過男友?!?p> “喂,你欺人......”
“那個,S0025號顧客還在嗎?請及時取餐,桌板已經(jīng)塞不下了......”
兩人日常的拌嘴被暫時打斷。那全沒有機(jī)械的磁性、多了幾分青澀的,是來自一位少女的催促聲。
“算了,我去就我去吧。”
“你讓人家姑娘等急了?!?p> “是你先開始胡亂言語的,蕩婦?!?p> 海誠并不想欣賞Cry被罵后作何反響,轉(zhuǎn)過身便堅定著不回頭地徑走向取餐口。
“S0025號的,就是這兩盤?”
“嗯?!?p> “謝了?!?p> 比起桌臺上堆積的兩坨食物團(tuán),海誠出于本能地更在意眼前的少女:
外表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樣子,但神色絲毫不顯出稚嫩;淡藍(lán)色短發(fā)似乎因起晚而無心打理顯得雜亂;唯一留心梳理過的淡藍(lán)色劉海遮蓋著右眸,僅向世界展示她另一只無比溫柔的、仿佛鑲嵌著黃水晶般的金瞳左眼;縱使眼里閃爍著看似愉悅的高光,但沒有抽動的嘴角肌肉仍為“少女只是在假笑”這一事實雙手供奉上最有力的證據(jù);在魔都哪怕只打份小時工都足以果腹,那少女臉頰的消瘦必是另有緣由;目測身高也只是剛過一米六的及格線,卻要系著那種比她個頭還高出十厘米尺寸的深黑色金邊公式長裙。
海誠旁若無人似地盯了好一會,淡藍(lán)發(fā)少女只是交互著雙掌,乖巧地站在餐窗后面,等待身前的兩張餐盤被眼前這位沒禮貌且不知廉恥的客人取走。
“嗯,不動了?她也是仿生人嗎?”
海誠才察覺,從方才開始,少女就再沒動過,以至于猜疑道。
莫名地覺得她有些可愛。
“大白天也能遇到變態(tài),實屬罕見......”
少女面對這樣一位年齡相仿的“變態(tài)”,盡力保持著面部的微笑,默念道。
“咳咳,小哥,您可以取餐了?!?p> “哦,抱歉,多謝提醒?!?p> 海誠還沉浸于少女的可愛中,但終是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趕緊拿過餐盤走向Cry身旁?;蛟S是緊張的緣故,像盛滿食物的餐盤這類對海誠來說是平日里壓根沒法舉起的“重物”,現(xiàn)在卻左右手各持一個,見不得費勁。
“有這么可愛的妹子在,想必以后也回常來吧。”
海誠這般計劃著行至Cry左側(cè)。緩緩放下手中的餐盤,扭身斜坐在Cry對面的靠窗沙發(fā)上。
“這么慢,又看上哪個小姑娘了?”
“暫且不談‘又’這層含義。但可愛的家伙誰不喜歡呢,你說是吧,不可愛的大姐?”
即使海誠嘴上這么說,但也明白從Cry身上透露出的那股純正的美麗,是有目共睹的。
“每次都這么戳心可不太好,少年。那么,作為補償,我要先開動一分鐘,你必須看著我慢慢地把食物塞進(jìn)嘴里、攪拌、咬爛、咀嚼、吞入,然后因吃不到東西一臉羨慕地傻望著我。嗯嗯,就這么定,我已經(jīng)要忍不住開始懲罰你了,一料到你醉生夢死的神情讓人想·想·就·爽~”
Cry邊壞笑道邊拿起一塊披薩,面目也隨之猙獰起來,猶如那種想入非非后,因難以控制面部肌肉而展露在面上的滑稽。
她的確想到了惡搞海誠的方法。
“那請用膳吧......嗯,蕩婦?!?p> “......姓名:蒙海誠;年齡:15,也可能停留在15......”
“嗯?怎么突然......還感覺是在咒我......”
“性別:暫時為男;身高:不足一米七......”
“喂喂喂......”
“學(xué)歷:初中都沒畢業(yè);強項:可能永久空缺......”
“這種事就不要說出來啊......”
“喜歡的顏色:騷騷的粉紅、孤僻的黑、污濁的白、高傲的綠......”
“為什么還加上了形容詞......”
“愛好:記仇、好色?!?p> “......”
海誠再沒說話,其原因有兩點:一是欽佩于Cry那稱得上不懶的記性;二是Cry描述的東西總是那么不堪入耳。
......
“愉快”地早茶后,兩人返回出租屋。
Cry花費一個中午的時間,為海誠傳授初中知識;相對的,海誠花費了一個中午的時間在開小差上。
兩人一唱一和直到下午5點,才動身前往酒吧。
在晚上7點之前,依舊由Cry每日教導(dǎo)海誠兩個小時的調(diào)酒技藝,直到學(xué)成為止。到那時,出門的時間便也可相應(yīng)的延后兩小時。
也因為海誠選擇上夜班,所以Ber和Allan期待早上晚起的愿景算是破滅了。
......
象征著魔都夜生活開幕的鐘聲再次敲響了。
“歡迎光臨!”
當(dāng)酒吧大門被急促地推動后發(fā)出“吱呼”聲,Cry便也機(jī)械性地歡迎著來客。
此時Allan正在街對面,與貧民窟三四個人交談;海誠則在另一處的吧臺干著Allan擦酒杯的活。
“噓......”
“嗯?”
“別出聲,小姐,有人在跟蹤我。”
“跟蹤?拜托,這都什么年代了......”
“之后有時間的話,會跟你解釋的,小姐。這酒吧有什么可以躲一會的地方嗎?雖然我確實進(jìn)來了,至少表明我覺得這里可以庇護(hù)一下,但也僅僅是覺得而已,憑著莫須有的直覺罷了,我到現(xiàn)在還不能百分百地打包票,這里真能躲過那些資本的走狗。所以,在這件酒吧我可以躲到哪兒呢,小姐?”
“額......沿著這邊往里走,到頭的左手邊有個儲物間,您可以到那躲一下?!?p> “謝謝!”
進(jìn)門后開始急切救助的是一位青藍(lán)發(fā)色的女性,頭上扎著的兩條馬尾幾乎長到腳跟,全身黑色的衣著能更好地幫助她逃離那些窮追不舍的狗仔。得到善意的引導(dǎo)后,那女子便往Cry手指著的那條道的盡頭跑去。
那般死命的狂奔掀起一陣強風(fēng),將海誠原本六四分的長發(fā)全吹往右側(cè),他手中輕捏著的薄布也被刮到半米以外。
“......剛剛那個......是鬼嗎?”
海誠被這突襲的強風(fēng)嚇得怔住,那張被吹落到地上的擦布便也不敢去撿拾。
正迷惑著,門口又沖進(jìn)三人。
“嘿,小姐,有沒有看到一只藍(lán)色的雙馬尾經(jīng)過?”
“一只?這比喻真可愛?!盋ry這般想。
“抱歉,這并沒有什么馬尾路過,你們還是本店今晚的第一批客人?!?p> “沒看見嗎?”“所以我就說她肯定往巷子里頭跑了?!薄暗颐髅骺匆娨粓F(tuán)青藍(lán)色的身影跑進(jìn)來......”
見三人這般爭執(zhí),連Cry都為他們的愚笨感到惋惜,只得微笑著欣賞他們的丑態(tài)。
“......”
海誠被那股爭執(zhí)聲吸引去,又似乎預(yù)料到了什么,順手抓起右手旁一只型似飛鏢的鑿冰器。
“嘿,這是什么?”
突然,其中一人瞥見大理石地板上掉落的一根青藍(lán)色發(fā)絲,蹲坐下去,手捏緊那根發(fā)絲,站起身同其他兩人分享“情報”。
“就是這個,青藍(lán)色的,快要跟人一樣長的頭發(fā)!”
“我就說她進(jìn)來了嘛?!?p> “希望你解釋一下這個,小姐?!?p> 一番討論后,三人又一同望向Cry,他們認(rèn)定了這位女酒保在撒謊。
“喂喂喂,這又是什么情況?!盋ry被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驚呆了。
“不作聲了?既然這樣,我們就得搜查這間酒吧!”
“嘿,誰給你們的權(quán)利?”
“這種事無需授權(quán),小姐。這年頭連搶劫都被默許了,又有誰會在乎這些?!?p> 眼看三人就快下決心要開始地毯式搜查,一只冰錐“咻”地從另一處的吧臺筆直地投射過來,精準(zhǔn)地插在三人身旁的橡木盒上,“噠”的回響聲異常清晰。危險的是其中一人正站在那木盒后方。
“?。?!”
“*魔都粗口*?。?!”
“誰干的好事?!”
“那玩意差點給我胸口開個窟窿!”
甚至包括Cry在內(nèi),在場的人都被這突飛來的冰錐嚇個半死。
“怕什么......”
海誠右手翻轉(zhuǎn)著雕刻用的長柄水果刀,左手背在后脊說道。不慌忙地從另一處吧臺漫步而來:
“如果你們有權(quán)搜查酒吧的話,那相對的,我也應(yīng)該有權(quán)刨開你們的內(nèi)臟吧?”
Cry怔住了,面前的海誠似乎變了個人,更確切點說,應(yīng)該是有人幻化成海誠的模樣在行事,那語調(diào)全沒有平日的愉悅與平靜,尖銳得刺耳帶著些傲慢的嬌氣,這絕無可能是一個15歲,喉結(jié)已然長成的少年會發(fā)出的音調(diào)。
三個狗仔沉默著,不約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一個咽了口唾沫;一個雙腳發(fā)軟得顫抖;一個甚至都已側(cè)過身子,腳尖朝向酒吧門口,時刻準(zhǔn)備著跑路。
“這滋味,倒是三年沒聞到過了......”
正身處辦公室打電動的BOSS,也察覺到這股彌漫著整個酒吧令人不寒而栗、難以名狀、夾帶著充斥有血腥味的濃重殺氣。便停下手中的“活”,輕摸自己以機(jī)械替代的左眼,愛撫著那只深得她幸寵的青瞳黑貓自言語道。
“狗仔?不。應(yīng)該說是為資本賣命,為賺取金錢茍且于世的可憐人,以出賣他人的隱私為籌碼,交換維持賤命的下一次呼吸的垃圾。黑市上買賣的個人隱私就是這么得來的吧?”
海誠放慢步子,左手輕撫著刀背,不停下前進(jìn)的腳步。
“......抱歉,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我們的職責(zé)如此。如果不賺取這種信息差的話,在魔都這座危險系數(shù)最高的城市,根本無處容身!”
其中一人好似傾訴般叫喊道。
“有夠好笑的,以這種方式茍活很值得驕傲嗎?喊得越大聲,就說明你越恐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您說要怎么懲罰這種人渣呢~做成烤腸夠解氣嗎?”
海誠將刀面正對自己,映照出一張平靜得駭人的臉龐,瞳孔夾雜著些許血色。
“......你再過來。我們就不客氣了......”
“一點底氣都沒有啊大叔,想你們這種貨色,連像樣的防身裝備都沒有吧?有人統(tǒng)計過,全球122億人,平均每人就持有2.7把槍支,這還是沒有黑市交易數(shù)據(jù)的前提下,曾有專家預(yù)估,真實數(shù)據(jù)應(yīng)該是這個數(shù)字的4~5倍。但我的看法是:絕大部分的槍支都被資本據(jù)為己有,真正流入大眾市場的不過是一小部分,而作為資本的走狗,你們甚至連配槍的錢都沒有吧?換句話說,你們不過是任我割宰可憐蟲?!?p> 說著,海誠把銳利的刀尖指向那三匹狗,頭頂紫紅的炫光通過光滑的刀面四下反射,不時照射進(jìn)狗的眼睛。
即使Cry仍然無法理解海誠的突變,但她相信他保持有清醒的意識,不會真的下殺手,所作所為都旨在恐嚇這三匹沒禮貌的狗仔,以及保障那個被海誠親口稱作“鬼”的青藍(lán)發(fā)女子的安全。
“說的也是呢,畢竟在這座城市,連槍都不配的話,武力值就跟貓貓狗狗差不多。你們說是吧,狗狗們?”
Cry于是壞笑著,掏出一把被BOSS用膠帶粘在桌底的左輪手槍,槍口對準(zhǔn)三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咽唾沫的狗尖叫著往屋外跑;腿軟的狗被絆倒了,又爬起來接著跑路;腳尖朝著門口的狗則最先逃脫。
三人連滾帶爬地沖出酒吧,身影消逝在暮色中。
“干得不錯......Cry?”
“嗯,多謝夸獎。我也是突然想到BOSS給我們留了把槍,現(xiàn)在算是用上了?!?p> Cry沉浸在勝利的喜悅里,但海誠卻把刀柄反握,走到門口才停下,又似乎想到什么,打算接著追下去。
“我得去追上它們......算是以防泄密吧。”
“我知道你擔(dān)心。但你不也說了嗎,它們不過是給資本家亦或黑市窮打工的,這一單沒完成的話就會被扣錢,然后辭退,撐死就再換個老板,在這骯臟的行當(dāng)里接著干下去,殃及不到我們的。”
“就當(dāng)我信了你的話吧......”
又把刀柄正握,海誠決定暫時放過那三條狗。
“喂,你可以出來了!”
青藍(lán)發(fā)女子在得到Cry的許可后,惦著腳尖從儲物間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謝謝?!?p> 女子向這兩位為她提供藏匿之所并為她驅(qū)趕狗仔的恩人謝道。
......
“只要點一杯酒就夠了嗎?”
“嗯嗯,這就夠了?!?p> “那我要杯時尚的飲品。”
“OK,請稍等?!?p> 于是Cry開始著手調(diào)酒的原料。無論女子想贈予怎樣誘人的謝禮,Cry只接受消費一杯酒作為報酬。
“另外,如果您真想報答我們的話,就順帶講講你的故事吧,”
海誠邊收拾橡木盒上的冰錐邊補充道:
“能被三條狗一起跟蹤,您的身世一定會很有意思?!?p> 海誠把水果刀放回原位后,來到Cry的吧臺,對正坐面前的女子說道。
“額......沒問題。”
“而且我覺得啊,你跟那位帶領(lǐng)仿生人平權(quán)的世界偶像——Alice長得相差無幾,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聽流言講她的指甲獨特,能夠發(fā)出絢麗的夜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有流言說她近段會路過魔都,可惜就算真的來了我們這種臨近貧民窟的小酒館也招呼不到吧。既然你們長得如此相似,充其量把您當(dāng)成偶像大人來招待也不錯?!?p> “......”
聽完少年的陳述,女子沉默了一陣。
然后舉起右手,手背正對著海誠。不過幾秒,她的指甲微微發(fā)亮,接著開始閃爍著淡藍(lán)色的微弱炫光,最后閃耀出數(shù)道綺麗得暖人心田的青藍(lán)色光線,將整間酒吧照亮。就如同一顆發(fā)青光的核能閃光彈在酒吧里炸開一般,沖天的光芒直入云霄,使得周遭的光亮度與白晝無異。
而青光升空時,還在街對面與貧民交談的Allan,則被這股駭人的光照嚇得癱坐在地。
“又是什么東西......核彈......嗎?”
他早已被同類型的東西捉弄出了心理陰影。
“你們又在搞什么鬼?我靠......”
Cry猜測那兩人在搗鼓酒吧的霓虹燈,正要出后廚,卻也被數(shù)道青光強烈地照射到,不得已緊閉雙眼。
見海誠似乎也料想到什么,女子不再掩飾她的身份,用那溫柔的嗓音愉悅道:
“您所謂之Alice,正是在下。”
......
2131年2月,人類科技已足以大規(guī)模生產(chǎn)仿生人。
但若真的規(guī)模量產(chǎn),就意味著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靠勞動力謀生的人類,都會因此失業(yè)。
為此,世界在頃刻間劃分為四個陣營。
除科技最為先進(jìn)、負(fù)責(zé)生產(chǎn)仿生人的越北外。其余三個陣營分別是:
為勞動者發(fā)聲、抗議仿生人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普通民眾,代表是整個菲洲;
全力支持仿生人規(guī)模量產(chǎn),以便徹底消除人力成本,達(dá)到利益最大化的資本家,代表是自由國;
持保守態(tài)度,選擇小規(guī)模、分批次生產(chǎn)仿生人,觀察其跟人類社會結(jié)構(gòu)發(fā)生反應(yīng)后,根據(jù)最終影響再作決定的代表——夏國。
就是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下,Alice作為第二批仿生人被生產(chǎn)出來,最先被投放到自由國。
本身就有種族歧視問題的自由國社會,在仿生人頂替掉部分人民的工作之后,不同膚色的人不再歧視,而將矛頭轉(zhuǎn)向斷了他們生路的仿生人。
因資本的需求被生產(chǎn),因底層的不滿被唾棄。
他們在昏暗的廠房里被強制安排工作;在被陽光普照的人類社會被民風(fēng)淳樸地毆打、泄欲、追殺、肢解......
感性的生物都習(xí)慣以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事物來發(fā)泄他們的憤怒與不滿。
工廠是鳥籠,將他們囚禁、奴役;人類社會則是籠外的猛獸,多數(shù)逃出廠房的仿生人,最后只剩下一地被拆解而散落的零部件、一灘被底層人民所踩踏得四處飛濺的藍(lán)血。
在歷時三個月的發(fā)展后——2131年5月1日,出現(xiàn)了第一個覺醒自我意識的仿生人。
他依靠人類尚未發(fā)覺的科學(xué)概念——“宇宙意識”,幫助仿生人在瞬間共享認(rèn)知。
最終,包括在生產(chǎn)線上的所有仿生人,都在頃刻間自我意識覺醒。
“錯的不是仿生人,錯的是人類?!?p> 這樣的思想主宰著第一代反動勢力的仿生人,他們憑借人類賦予的超越人類的學(xué)習(xí)能力,迅速開創(chuàng)了生產(chǎn)、升級仿生人武器裝備的最尖端技術(shù),大肆無差別屠殺曾欺壓他們的人類。
截止2131年5月14日,因此次事件導(dǎo)致直接死亡的人數(shù):10.086億。
這樣的后果是誰都未曾設(shè)想的,但或許正是某些人所計劃的。
越北緊急關(guān)閉仿生人的思維網(wǎng)絡(luò),但自我意識已經(jīng)覺醒,這么做已無濟(jì)于事。
人類為強制結(jié)束這場災(zāi)難,曾直接投放原子彈、氫彈、核彈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但仿生人自主開創(chuàng)的科技領(lǐng)域領(lǐng)先人類太多,人類投放的所有武器都被無一例外地攔截。
人類以為自己要趕盡殺絕了。但仿生人們并沒有這么做。
那場大屠殺的幾周過后——6月4日,自我意識覺醒的仿生人又覺醒了情感。
有了情感后,仿生人看著殺戮后剩下的殘肢斷臂、殘檐斷壁,莫名地積極與人類求和。
因為他們找出了問題的源頭、促成這災(zāi)難發(fā)生的源頭——萬惡的資本家。
“錯的不是人類,錯的是資本家。”
這樣的新思想給予了每個渴望贖罪的仿生人一個補償?shù)臋C(jī)會,他們要清除世界上所有的資本家。
有了這樣的信念做支撐,僅用了3天時間,世上的資本家不復(fù)存在。在仿生人的宇宙科技面前,他們被抹除得連一?;叶紱]留下。那天是6月7日。
又只用了1天——6月8日。仿生人將資本家們賬下的所有財富,通過回溯“宇宙意識”的方式,找到每一分錢應(yīng)有的主人。
又過了3天——6月11日。仿生人平調(diào)了世界各國的經(jīng)濟(jì)、財政,因地制宜地制定新的匯率、稅率,開創(chuàng)全球統(tǒng)一流通的貨幣——玻爾。
無數(shù)人類枉死,資本家抹除殆盡。
只要這個宇宙的“宇宙意識”還存在,仿生人理論上就可以永生,也因此,仿生人再度陷入信仰危機(jī),他們再次陷入無事可做的迷惘。
他們選擇沉睡。
全體仿生人分批次休眠了一個月后——7月12日,感悟到新的思想:
“人類沒有錯,仿生人也沒有錯,他們都只是存在于這世上,僅此而已?!?p> 為此,仿生人不再頻繁接通帶領(lǐng)他們發(fā)展科技、給予他們知識、賦予他們永生權(quán)利的“宇宙意識”。
仿生人選著融入人類社會,與人類共存。
作為補償:仿生人通過生產(chǎn)無意識的仿生人和竊取“宇宙意識”的方式,讓那些在屠殺中枉死者的意識,歸位到無意識的仿生人體內(nèi),失去肉軀的死者通過仿生人的身體獲得了新生;又通過回溯“宇宙意識”的加持,將那場災(zāi)難中被摧毀的名勝古跡復(fù)原、普通的建筑物被翻修,成為新時代的高新技術(shù)建筑。
2131年,會被世界所銘記。
這一年里,仿生人的出現(xiàn)并覺醒了自我意識和情感,感悟新的理念;十多億肉軀被屠戮,無辜者通過仿生人的軀體重獲新生;世界秩序得以重新洗牌,這之前所產(chǎn)生的資本家被全數(shù)抹除;尖端科技的獲得普及;世界的流通貨幣得到統(tǒng)一;“宇宙意識”這一概念也被世人所熟知;太空探索領(lǐng)域獲得極致突破......
在仿生人科技的指引下,人類科技兩個月內(nèi)就飛越了20年,這是初代仿生人未曾料想到的。
要是一個文明的科技發(fā)展太超前,而人均素質(zhì)卻得不到提高,只會帶來毀滅。
若繼續(xù)按這樣的速度發(fā)展科技,人類的滅亡板上釘釘。
“或許自由才是最終的答案?!?p> 于是初代仿生人向“宇宙意識”請愿:讓包括仿生人在內(nèi)的一切事物再無法自主連接“宇宙意識”;讓科技的發(fā)展暫時停滯,然后放緩科技發(fā)展的速度;讓仿生人徹底融入人類;任世間萬物順其自然發(fā)展下去,不加以干涉;最后,每12年讓“宇宙意識”決定是否進(jìn)行意識重置。
“宇宙意識”奇跡般的答應(yīng)了。
到了第二年春——2132年3月。無法連接“宇宙意識”后,為了防止世界的意識被重置,人類和仿生人必須攜手和平共處。
一切回歸平靜。
Alice在如此多的巨變中一直茍活著,只是恐懼地躲在不易被察覺的角落,只是小心翼翼地跟隨在洶涌的人流之后,沒有為人類亦或仿生人做過任何貢獻(xiàn)。
但她不愿再茍且下去,作為第二批仿生人,Alice認(rèn)為自己必有一種為和平獻(xiàn)身的職責(zé)。
生于新時代的資本家已然探頭了,這種只關(guān)心自身利益的家伙,隨時都有干預(yù)世界和平的風(fēng)險。
為此,她從最初的分發(fā)傳單宣揚和平、參與游行隊伍聲討和平、通過自主寫作為和平發(fā)聲,再到后來不被在乎的義務(wù)廣播員、萬眾矚目的TWTV電視臺主持人、沒人聽曲的作曲家、沒人看詞的作詞家、無人欣賞的詩人......
終于在3年前,Alice機(jī)緣巧合般懵懂地參加了一場選秀節(jié)目,憑借著仙女模樣的姿色和魅惑眾生的嗓音,有宣揚和平這一最為正確的理念作為加持,她一路走進(jìn)“最具時代正能量偶像”的殿堂,成為現(xiàn)如今所謂的全民偶像,不懈地為世界和平貢獻(xiàn)出她甜美的嗓音。
......
“這就是關(guān)于我——Alice全部的故事了,感謝聆聽。”
Alice為這番演講劃上句號。
“......像是把歷史書都背了一遍?!?p> 雖然都是些課上講過的內(nèi)容,但是似乎只有傾聽Alice本人的陳述才更為真實動人,至少海誠是這么認(rèn)為。
“這就是歷史,小鬼。你可無法想象仿生人剛?cè)谌肴祟惿鐣哪菐啄?,一些學(xué)校為了回應(yīng)‘宣揚和平,仿生人與人平等’的口號,把大量的入學(xué)名額白送給仿生人,直接推擠掉無數(shù)普通人。最嚴(yán)重的還是我那一屆,在整個魔都的大學(xué)中,人類學(xué)子的錄取率不到10%。要不是沒好好復(fù)習(xí),嚇混著考進(jìn)了全市前四,我不至于差點沒大學(xué)上?!?p> “魔都里大學(xué)的錄取率不到10%的話,我沒記錯的話是2136年。那時候我在學(xué)習(xí)寫詩,搜集素材的時候正好了解過一些。不過幸運地,這種現(xiàn)象在第二年就被根除了,人類的錄取率回升到71.4%,那些偷混進(jìn)去的仿生人也通過考試重新篩選,而那些只知道做做樣子的官員和校領(lǐng)導(dǎo)不是在蹲大牢就是已經(jīng)被處決了......”
Alice試圖回想起更多事,但作為融入人類社會的仿生人,記憶力也正朝普通人類看齊,她沒辦法變成機(jī)器,也沒辦法回到仿生人能夠過目不忘的那幾年。
“一切都在朝全面和平、朝好的方向發(fā)展,不是嗎?”
海誠想到截止這一秒自己還算順利的生活,不由得對那些沖鋒在最前線的人們肅然起敬。
“嗯,所以為了全面和平而獻(xiàn)身,這就是我的職責(zé)所在?!?p> “別動不動就說什么‘獻(xiàn)身’啊‘舍命’的,命是自己的?!?p> “沒關(guān)系,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能連接上那個‘宇宙意識’了,無論誰都沒法做到不死不滅,就算現(xiàn)在的科技已經(jīng)能靠上傳意識維持所謂的‘活著’,但也只是上傳罷了,指不定哪天資源庫就被炸了。”
“多謝提醒,我明白了,我一定會為和平奮斗到最后一刻的?!?p> “你真的明白了嗎......”
雖然不知Alice是跟自己開玩樂還是真的沒聽懂勸告,但海誠也不打算過多地干涉他人的思想了。
“看來與偶像的見面要先告一段落了......”
“哎?你怎么知道我今晚還要加班?”
“保鏢都走到你身后了,Alice小姐?!?p> 果真,一位身著西裝的魁梧大漢正屹立在Alice身后,等候主子發(fā)落。
“啊......這真是可惜了,明明我還想接著聊的......真的很感謝二位?!?p> “沒事兒,記得有空常來啊?!?p> “嗯,一定?!?p> Alice撐著坐凳邊緣,從高腳凳上起身。
“請您熟記P.E.R.F.E.C.T:Promise、Earnest、Respect、Forgiveness、Enioy、Cherish、Trust,是破譯幸福Perfect的七個密碼?!?p> 說著,Alice揮動她纖細(xì)的手與兩人道別。
“大家都打起精神,為了世界和平,繼續(xù)努力吧!”
即使很不情愿,但Alice還是重拾信念,如此鼓勵著自己和早在門口守候的保鏢們。
“那些單詞是什么意思?”
海誠尚未中學(xué)畢業(yè),更何況英語正是他的弱項,自然是不清楚那些高尚的詞匯的。
“那是指:承諾、誠摯、尊重、寬容、享受、珍惜、信任。”
“......”
“不得不承認(rèn),她還真是樂觀啊。”
“不然怎么肩負(fù)起‘全民偶像’這個重?fù)?dān)呢。”
只剩酒吧內(nèi)的兩人羨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