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陌分開后,我不知道自己為何也有些不痛快,也許是因為他還是什么,不得而知。
我又開始我紙醉金迷的放縱生活,吃喝玩樂,極盡魅艷手段去誘惑不同的男人,在最后一刻又悠然脫身而去。
我就喜歡看他們倏然失落的種種模樣,我都會開懷大笑好長時間。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我在每個地方呆的時間都不長,看見周圍的人都熟悉了,秉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我便悄然離開,到另一處尋覓新的刺激,新的快活。
妖精就是喜歡這些新奇玩意,當然,我所呆的每一處的人們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處,沒有一個人發(fā)覺我不老的秘密。
不知不覺中又過了許多年,M國總統(tǒng)已不知換了多少屆,北京申奧也已放入歷史書讓小學生背,我在碌碌紅塵中繼續(xù)游戲人生。
但看大江東流去,浮沉千古事,古往今來,最涼不過人心。
我已經(jīng)將我的魅惑能力用的是爐火純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鬼使神差的我又來到當年的'迷離'酒吧。
我用迷離的媚眼又盅惑住一個男人,也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看起來也很有錢,開著寶馬,戴著勞力士金表,請我喝X.O。
我覺得我比那個商國妖后也不遑多讓,一起聊的也算是愉快,后來我們決定開車出去看月亮,當天晚上那灰蒙蒙的天空,哪里又會看得見月亮?
各有想法的兩人乘車來到一處草青花香樹婆娑之所在,我不僅想起一句詩:停車坐愛楓林晚。
突然灰蒙蒙的天傾下滂沱大雨,那時我們正在樹叢深處談心,他的手腳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我說:“這雨好大我們?nèi)ボ嚴锇?!?p> “好啊,走?!蹦莻€男人眼神一亮,冒著綠光,我兩距車子較遠,待奔回車內(nèi),已被雨打濕衣襟。
我掏出紙巾擦干臉上雨痕,想起精心化的妝被雨水沖刷的一塌糊涂,索性便順著雨水洗盡鉛華。
那個英俊男人把手伸來扳過我的肩,低頭欲吻我,忽然停住,顫抖著用手指著我,“你的唇,你的嘴唇怎么一點顏色都沒有?”
“怎么?這樣不美嗎?又或者你想要什么顏色我都可以變出來!”我故作陰冷的說道。
閃電劃破夜空的亮光映在我的臉上,讓我那毫無顏色近乎透明的唇顯得更加詭異異常。
“鬼呀!”那個英俊的男人慘呼一聲,慌亂的轉(zhuǎn)身,這個方才還信誓旦旦的對我說無論我生老病死,美丑與否都會一片癡心昭明月。
也許他忘了今夜陰天下雨,并無明月,看著他打開車門匆匆棄我而去,我放肆大笑,那男人跑的更快了,看樣子這車他都不要了。
夜,很靜,唯有雨聲淋漓,落在擋風玻璃上滴滴答答……
笑著笑著我就笑不出來了,似乎沒有人聽到我的笑,一個人笑也是很無趣。
我驀然想起了有一個叫子陌的男人,想起那張年輕男人的臉。
想起在積滿落葉的森林中,他只看我一眼就似乎能聽到我心里的輕笑。
想起了他力排眾議把我撿回家。
想起了他看著我豪無顏色的唇,撫著我的頭發(fā)說:“可憐的丫頭,你嚴重貧血。”
想起了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如今這許多年過去,他,還好嗎?
我覺定回去看看他,或許他,已經(jīng)忘記我了吧,畢竟幾十年過去了。
我回到了許久不曾涉足的這個城市,城區(qū)沒多大變化,差不多還是老樣子,一樣行色匆匆的人群,只是新開發(fā)的城區(qū)里多了重重高聳樓宇。
我回到老城區(qū)一幢臨街的破舊公寓樓邊,凝望這熟悉的建筑物,不禁有些戚戚然。
唉,當年,我就是在這依附著一個人的生命渡過我重生最艱難的初始日子,他幾次三番的救我,而我卻把他拋出我的生命軌跡。
如今不知,這人現(xiàn)在如何了?
我駐足在原地,有些膽怯。
一對相貌普通的中年夫婦互相攙扶著走過去,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跟在后面跑過去,一個老態(tài)龍鐘滿臉皺紋的老伯走了過去,一個挎著時尚包包的妙齡少婦走了過去......
我走上樓梯,慢慢走到記憶中的那一套房子前,哎!不知那個叫子陌的人,如今可還住這里?
我掏出了銹跡斑斑的鑰匙,插進門孔輕輕一擰,門鎖竟然打開了!
沒想到這許多年,這里竟未換鎖!
我抬腳走了進去,大廳內(nèi)一長兩短的沙發(fā)與一張茶幾,一塵不染,仍舊是多年前的花色與紋路,想必是經(jīng)常有人在照料,是他嗎?
我又走進那個當年被我霸占的房間,只見一張一米二寬的床,書柜書桌,還有一臺當年破舊的電腦。
這一切猶如當年,甚至位置都不曾變過。
為什么?為什么全不曾改變?是這里的時間停止了嗎?
我輕輕的在凳子上坐下,雙手撫摸著殘舊的鍵盤,當初,我就在這學會電腦學會上網(wǎng)......
往事依稀如夢......
看到的種種竟連我一個妖精的心也不由悵惘于世事滄桑,只是當年那個撿妖精回來的人呢?
我正想的入神,大門“咿呀”一聲被打開了,我心跳突然加速,我能感覺到,是他,他回來了,那個人回來了!
他是一直在這里等我嗎?
我滿懷著重逢的喜悅快步走到客廳,在我面前的是剛才在外面走過的那個老態(tài)龍鐘滿臉皺紋的老伯。
我愣住了,沒想到歲月在子陌的生命中留下了這么明顯的印記。
老伯也愣住了,一雙不再靈動的眼睛盯著我一瞬不瞬。
不到一分鐘,老伯顫微微帶著莫名的興奮開口:“青子衿!”
我是萬萬是沒想到年老的子陌能一眼認出我來,讓我驚訝的不知如何開口,愣愣的打量著他。
花白而稀疏的頭發(fā),額上縱橫的皺紋訴說著歲月如梭,微鞠的腰,青筋突起枯瘦的手。
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感覺從心里溢了出來。我扭過頭望向窗外,努力的不去看他。
我?guī)е耷唤辛怂宦暎骸白幽?。?p> 我竟然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因為入耳的聲音竟是那么的空洞。
年老的子陌笑了,看的出來,那是發(fā)自他內(nèi)心的笑,是掩飾不住的快樂。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子衿,我一直在等你!我沒有遷過住址,我怕你來了找不到我”
“我沒有換鎖,我怕你來了進不了門,這屋子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我怕你回來后不適應!”
我的眼睛里的霧氣越來越濃,帶著顫音開口:“你在等我?為什么?”
子陌高興得咳嗽起來,直咳得臉色有點發(fā)紫。
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竟發(fā)覺他的后背已經(jīng)微微的駝了。
子陌緩一緩氣后急急說:“你說過,若我能找到令你唇回艷的方法,你就會相信我的真情!”
是么?子陌,你還記得,這許多年了,我都淡忘了,你竟仍記得!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眼淚,那種有些溫熱的液體正從她臉頰流過。
對不起,子陌,當初許的諾,我自己早已忘記了。
當初,我無非是要給你一個永遠解不開的結(jié),卻不料,這結(jié)系住了你一生。
蒼老的子陌顫微微走上來,發(fā)抖的手欲觸我,卻在伸出一半時又驀然縮回去。
他苦澀笑道:“我終于等到你回來,真好,我一直擔心我等不到這一天?!?p> 老舊的玻璃窗上隱約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精致的下巴,長而濃的睫毛掩襯下,雙瞳如星光般璀璨......
子陌全然不訝異于我的不老,因為,他是聽得到我心里之笑的人。
我在這老房子住了下來,年邁的子陌說,他要令我的唇重回顏色,他說,這是他一輩子的心愿。
當子陌蒼老的聲音吐出“一輩子”時,我無法抗拒。
我仍居于房間里那張唯一的床,老態(tài)龍鐘的子陌縮在大廳的沙發(fā)上,每天夜里都傳來陣陣咳嗽聲。
我要求與子陌互換床俱,子陌不肯,他用布滿點點老人斑的枯瘦的手輕撫我發(fā)上,笑道:“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回一些年輕時的感覺?!?p> 他的眸中有著千絲萬縷復雜的眷戀。
我在床頭發(fā)現(xiàn)一個精致的玻璃盒子,蒼老的子陌站在房間門口靜靜地說:“從前一直覺得你像一塊玻璃,站遠了,幾乎看不到,站近了,又易被割傷。卻總深怕你會碎去?!?p> 盒子里只有一根長長的發(fā)絲。
就是這發(fā)絲,纏住了子陌的心,纏住了他一生。
子陌每天端一碗藥給我喝,褐紅色,濃濃的中藥味,還有濃濃的腥氣。
我屏住呼吸喝下去,子陌說這種藥可令我毫無顏色的唇重回顏色,盡管我特別厭煩那味道,但我不想讓蒼老的子陌難過,也就只能掐著鼻子喝下去。
日子悄悄地過去,這段時間日子似乎過得非常慢,非常慢。
時常我也會涂上淡淡的口紅挽著子陌的手陪他上街,路人都會指著我們說,這人的孫女真孝順。
子陌昏濁的目光透出無比蒼涼,飽經(jīng)風霜的臉卻掛上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