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吵架，男人和女人的戰(zhàn)爭

　　這是六月汴河極為正常的一天，車馬依舊拉貨，纖夫依然拖船，游人不斷南上北下，誰又知道畫舫、誰又在意畫舫發(fā)生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狗血事兒？

　　因?yàn)檫@是汴河六月極為正常的一個午前午后。

　　我不想跳河，可還是跳了河。我不想被救，可有人非要救我。我不想救人，可無奈救了人。我沒有恩公，可恩公被請上了船。我不想有人來，可是倆貨不請自來。結(jié)果不請自來的先是打了被請來的，頭破血流。然后，被請來的又打了不請自來的，手?jǐn)嗤日邸?p>　　李眉很苦惱，因?yàn)檫@本是多么正常的一天。

　　我要擺脫那倆貨，結(jié)果那倆貨非跟來。我要眉兒別和王家鬧僵，結(jié)果眉兒非過去吵架。我要眉兒當(dāng)淑女，結(jié)果死丫頭卻跳河。我要眉兒別辜負(fù)好意，結(jié)果丫頭發(fā)臭脾氣。我要好好與人相處，結(jié)果聊得牛頭不對馬嘴。我要快點(diǎn)結(jié)束，結(jié)果那倆貨非湊熱鬧。我要別傷和氣，結(jié)果攔不住他們。我還要什么來著，反正結(jié)果就成了這樣。你王家沒給我面子，所以別怪奴家也不管。

　　李師師無可奈何，因?yàn)檫@本是多么正常的一天。

　　我想千防夜防，結(jié)果后面有個狐貍精。我想看住少爺，結(jié)果少爺跳了河。我想少爺可能死了，結(jié)果少爺又活了。我想把少爺綁回去，結(jié)果老天有眼，少爺和狐媚子似乎不對眼兒。我想保護(hù)少爺，結(jié)果我很沒用。我想少爺完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少爺鬼附了身。我想李家估計(jì)要完，因?yàn)樵紫嗄莻z孫子快沒氣了，回去怎么和夫人交代。

　　扣兒愁容滿面，因?yàn)檫@本是多么不正常的一天。

　　即使你練過，哪怕是打人，時(shí)間久了也能累死你。

　　若是被打之人體質(zhì)不錯，很可能先死的就是打人的，更何況李宗瑞也不敢弄出人命。

　　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打人的動作也越來越慢越來越僵化，似乎很快下一口氣就倒不上來了。

　　而這兩孫子的哀嚎也越來越低，李宗瑞便無限憂郁。

　　三個女人啊，你們剛才的勁兒都上哪兒去了？

　　你們仨動一動行不行，動一動勸一勸能累死你們不？我肯定聽勸啊，少爺我要是自己收手，面子該往哪兒放？

　　三個女人各有心事誰也沒動，李宗瑞也終于沒有累死。

　　因?yàn)閭z孫子的哭嚎終于驚動了后面的樓船，倆孫子的蝦兵蟹將終于趕來救駕，三兩個男仆剛剛滾落天臺，就驚叫著撲了上來，逼退了李宗瑞護(hù)住了孫少爺。

　　一個急忙查看孫少爺傷勢，另外兩個上前就扯李宗瑞的衣領(lǐng)，忽然一個黑影飛來，卻是一把椅子砸在男仆身上，隨后一座大山橫來，扣兒終于出手護(hù)主了。

　　瞧著眼前的大胖丫頭，雖是女的卻力拔山兮氣蓋世，男仆估計(jì)一時(shí)半會兒分不出勝負(fù)，更何況還有師師母女在旁，也不敢十分造次。

　　“小子，知道你動得是誰？若識相讓咱們綁了，假如命大孫少爺沒事兒，還能留條活命，若不知死活，你死了倒是小事兒，可別連累了你爹娘一起送命?！?p>　　“綁我？白日做夢，知道少爺我是誰嗎？”李宗瑞甩甩鼻血，牛掰的引誘著對方趕快問那句話。

　　“他爹是李綱，素為官家看重，剛擢升太常寺少卿，乃是從五品大員。”李眉許是有些愧疚，怕李宗瑞吃虧，便連忙幫聲。

　　李宗瑞卻不領(lǐng)情，如同便秘一般白了李眉一眼。

　　死丫頭片子，前面就不說了，都是你慫恿的，現(xiàn)在居然還和少爺搶答，你能說出那種牛掰的語境嗎。

　　聽聞是太常寺少卿的公子，男仆卻為難了。

　　為啥，幫著家主欺負(fù)人，或是背著家主欺負(fù)人，那都是對貧民百姓和沒根底的人家。官宦或是世家，有什么仇怨都是按規(guī)矩在官場上找回來。

　　甭管你是造謠中傷還是栽贓陷害，哪怕你把人全家流放了，甚至是安個造反謀逆的罪名讓天子咔嚓了，都是在體制之內(nèi)。

　　而且，除了誣告謀反難度太高，你也只能讓人家老死、病死、窮死、憋屈死，決不能輕易鬧出人命。

　　所以嶺南、瓊州的水土不服和大森林的瘴氣，那才是殺人無聲見血無痕的最佳選擇。

　　至于指使仆人，想動太常寺少卿的公子，你是想成為官場異類被群毆嗎？

　　這可是大宋朝，是刑不上上大夫，不殺文人士子，君子之爭的北宋皇朝。

　　“哼，你小子別得意，咱這就去報(bào)官，等著吃牢飯吧，也不想想我家老祖宗是誰，泗州知州就出自俺王家門下！”

　　李宗瑞似乎想起什么，晃著腦袋嘚瑟道：“孫子，少爺不白打你家這倆孫子，順便教你個乖。不說你王家，就是我李爹好歹也是太常寺少卿。這種層次的沖突，哪個衙門敢受理，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所以甭管吃虧占便宜，那都是回京以后大人們的手尾。若不服，不妨讓他倆爺爺找我爹去?！?p>　　聽著李宗瑞無恥地學(xué)舌，李師師和李眉噗嗤笑了出來，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小子很有趣。

　　“兩位孫少爺傷得重，你們還在這里扯起來沒完，回去后都準(zhǔn)備討打么，還不快送去看大夫！”李師師終于發(fā)話了。

　　仆人們相互瞧瞧，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還是孫少爺要緊，急忙俯身連抬帶抱扶起孫少爺就走。

　　隱沒在樓梯間的王世賢，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李宗瑞式的不甘的廢話：“你…等著…，這…事兒…沒…完…”

　　李宗瑞哈哈一笑，也不理幾滴鼻血入口酸澀，舒爽地?fù)P聲道：“少爺?shù)饶?！?p>　　砸了李師師的場子，還鼻青臉腫的，李宗瑞怎么好意思再留。

　　好好請人吃飯卻牽連人家被打了…好吧也打別人了，弄得傷痕累累，李師師怎么好意思讓人家回去見老娘。

　　兩人讓來讓去把李眉讓急了，一句“王家的人不會再來，瞧把你嚇得，找老娘救命么？靠老娘，還不如讓媽媽轉(zhuǎn)圜，慫貨”，卻把李宗瑞擠兌得留了下來，瞧著這肇事的死丫頭直翻白眼。

　　“看什么看？”

　　“好看！”

　　“本姑娘自然好看，用得著你贊？”

　　“你自作多情，我是說師師姐姐?！?p>　　“你占我便宜？”

　　“你覺得師師姐姐老了？”

　　“別以為打了王家子弟就多了不起，本姑娘不怕你，就是本姑娘慫恿他們打的你，想報(bào)仇有本事你打我！”

　　“我不打小女孩兒?！?p>　　“你說我不是女人？”

　　“小雞仔似的，沒胸沒屁股的也敢說自己是女人？”

　　“滿京城打聽打聽去，排著隊(duì)想見姑奶奶的人多了去了！就憑你，要不是媽媽你能見得到我？”

　　“都是饑不擇食的老流氓，不過就想啃你這棵嫩草，真以為自己是朵花？就算是，也是狗尾巴花！”

　　“你不也是個色鬼秧子！”

　　“少爺就算好色，可也不是禽獸，小丫頭片子，少爺還下不去手?！?p>　　“呦呵，那大少爺為何來救小丫頭片子？”

　　“我那是慈悲心腸?！?p>　　“是我救得你！不是本姑娘，現(xiàn)在就是你老娘慈悲了?！?p>　　“救不救是態(tài)度問題，救不成是能力問題，你個死丫頭懂個屁！”

　　“你個差點(diǎn)淹死的慫貨，沒資格叫我死丫頭！”

　　“不是死丫頭，那你有化妝品么？”

　　“化…妝品？…我當(dāng)然會上妝！”

　　“那你有玻尿酸嗎？”

　　“玻尿酸？你說臟話，你還書香…”

　　“聽不懂別瞎說，我說小眉啊…”

　　“不許叫姑娘小名，我是李太守！”

　　“哦，管轄那個州?。俊?p>　　“我……”

　　“那你太個屁守?！?p>　　“姑奶奶和你拼了……”

　　“死丫頭，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哎呦…別過分啊…我的耳朵…眼睛啊…”

　　兩個冤家兩挺機(jī)關(guān)槍，吵得李師師頭暈?zāi)垦＃X仁都疼了，可算等到了動手不動口的時(shí)機(jī)，一把推著不依不饒的李眉下樓準(zhǔn)備飯菜，還不忘扭頭攆著侍女去請大夫，心里不由悲哀想著：不是冤家不聚頭，這都不知是誰母親的事兒?。?p>　　于是，繼李宗瑞之后，絕代名妓李師師，也迷亂于六月的汴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