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是你愿依附的人不是我
雪白的幔帳里躺著一個男子,男子身著玄色里衣,面色蒼白,雙眸緊閉。
桌前二人,緊緊盯著躺著的人。一言不發(fā)。
這時,小廝推門進來,面色凝重的說:“鶴大人,有人把陳六的人頭放在了府門口?!?p> 二人皺緊眉頭,眼神交匯。這定是買兇殺人的人自己除了后患,將人頭放在門口,也不過是求衙門不要再繼續(xù)追查此事。
“去看看?!绷忠灰黄鹕砭鸵T外跑去。
“回來?!柄Q羽的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女孩子家家的,看什么人頭。你在這兒看著鳴兒?!闭f罷撫了衣袖,徑直走向門外。衣衫的竹紋隨步而動,仿佛聽得見風(fēng)吹竹葉的聲響。
看著躺在那兒的鶴鳴,林一一心中滿是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行事招搖,也不會引得有人買兇殺人,鶴鳴也不會躺在這兒了。那刀口那么長,那么深。他得多疼啊。
“水……”躺著的人掙扎著睜開雙眼,喉嚨里發(fā)出皺巴巴的聲音。
“哦,水……水……”林一一看著醒來的鶴鳴,忙給他倒水,手忙腳亂間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粗蚍牟璞?,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她很自責(zé),自己已經(jīng)害他受了傷,如今連杯水也倒不好。
鶴鳴的聲音又響起:“一一,扶我起來?!?p> “好”,林一一趕忙擦干眼淚,萬分小心的將他扶起來。
“眼睛怎么紅了?”鶴鳴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心頭瞬間一緊。她是為自己哭過嗎?
“風(fēng),風(fēng)太大了?!绷忠灰缓?。
“那就把窗戶關(guān)上吧?!柄Q鳴知道這個小姑娘有她自己的倔強。既然不愿意說,自己也不必勉強。
“水”林一一沒去關(guān)窗戶,而是又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鶴鳴試圖接住那杯水,可是手一抬,就感覺到傷口又撕裂。疼得緊咬牙根,汗珠直冒。
林一一趕忙道:“鶴鳴,你別動了,別動了。我來?!闭f著將杯子直接遞到他的唇邊。
鶴鳴看了一眼小姑娘,眼神里盡是溫柔,低頭喝了大半杯的水。
“不喝了?!?p> “那你給我看看傷口,剛肯定掙裂開了?!闭f著就伸手去扒他的里衣。
這一碰不要緊,把鶴鳴瞬間嚇清醒:“林一一,住手?!?p> 林一一此刻正跪坐在鶴鳴的身旁,兩手抓著他的里衣領(lǐng)子,風(fēng)吹落幔帳,將二人圈在一起。姿勢極其曖昧。
“下去。”鶴鳴的語氣里多了幾分生硬。這是在他的臥房,他的床上。如果被小廝侍女看到??v使她林一一再巧舌如簧也解釋不清。
況且,況且自己對她并非無染指之心。
林一一嚇得趕忙下來,退到幔帳外。
看著幔帳,林一一道:“鶴鳴,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回西院去吧?!?p> “我想留下來照顧你?!?p> 聽出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委屈,鶴鳴實在是不忍心把她趕走,也不想把她趕走。
“那你坐在那兒別亂動?!?p> 過了半晌,鶴鳴害怕小姑娘真的傷心了,道:“一一,我剛不是兇你。而是……”
“我知道,我會記得?!?p> 鶴鳴在幔帳里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小丫頭啊。
不一會,鶴羽就從屋外回來了。鶴羽的房間場面熏著檀香,衣袖間逗帶著股文人雅士的味道,所以剛進臥房,鶴鳴便知道來人是誰了。
“哥,好重的血腥味,你受傷了嗎?”鶴鳴從鶴羽踏進屋子里的那瞬間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
鶴羽聽到聲響趕忙掀開幔帳,只看到鶴鳴一個人正坐在那兒,“鳴兒,你醒了?感覺哪里還不舒服嗎?”
“哥,我沒事兒。你受傷了嗎?”鶴鳴著急的問。
“不是我,是陳六?!?p> “人抓到了?我要去見他?!柄Q鳴掙扎著就要起來。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敢在鬧市動他的人。
“鳴兒,你別激動,有人把陳六的人頭送到府門口。幕后主使估計暫時抓不到了?!?p> “那就把陳六的人頭懸在東街三日,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我玄塵府的人誰都不能動。動了,就是這個下場!”激動之間,鶴鳴咳嗽不止。
鶴羽看了看坐在那兒的林一一道:“林小姐,你先回去歇息吧。鳴兒這兒我來照顧就好?!?p> “好,那還多麻煩鶴大人。一一告辭了,等天亮了再來看鶴鳴”三番兩次的逐客令。林一一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不合適。就離開了。
看著林一一離去的背影,鶴羽拍著弟弟的手背道:“鳴兒,你告訴大哥。你是不是看上林一一那個丫頭了?!?p> 鶴鳴雖沒有出聲,但是當(dāng)他看到他躲閃的眼神,就知道個大概了。
“你先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柄Q羽也不逼他說出什么來,只是將被子往他身上拉了又拉。仔細的關(guān)了窗戶,吩咐了值夜的小廝要細心照看后就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朦朦亮。林一一就拎著食盒跑到了鶴鳴的房門口。
林一一正想尋個小廝問問鶴鳴的情況,門就打開了。
鶴鳴正站在房門里。還是昨夜的那襲玄色里衣,赤著腳,眼底烏青,像極了一夜未睡的樣子。
“進來吧?!?p> 聽到這話,林一一趕忙抱著她的食盒進了房門。
“你怎么下來了?傷口不痛了嗎?”
“我傷的是肩胛,又不是腳?!?p> “也對?!绷忠灰淮蜷_朱紅色的食盒。從里面端出一盅粥放到他面前,“這個是豬肝粥,補氣血極好。你現(xiàn)在只能吃著清淡的。改天等你好了。我請你去徳聚樓吃好吃的?!?p> “好?!柄Q鳴答應(yīng)的痛快,伸手拿著勺子,一口一口的喝著粥,那粥綿密可口,咸淡適中。每一粒米都裹滿了豬肝的醇香。
“你煮的?”鶴鳴問道。
“嗯,好喝嗎?好喝我再給你煮?!绷忠灰恍⌒囊硪淼膯柕?,她不知道自己能為鶴鳴做些什么,如果鶴鳴喜歡她煮的粥,她可以一直煮給他吃。
“好?!?p> “我還會煮八寶粥,蓮子百合粥,青菜粥,魚片粥。你要喝哪種?”
“你喜歡喝什么,就煮什么?!柄Q鳴看著喋喋不休,一心想給自己煮粥的小姑娘,心中莫名的高興。
一連九日,林一一每天早上都來給鶴鳴送粥。鶴鳴每天早早的起來,坐在桌旁等著林一一來給他送粥。
第十日,林一一送的是蓮子百合粥。
今夏的蓮子,新鮮的百合,晶瑩的米粒。
她從寅時就起來熬粥,小火慢煮,熬了兩碗,一碗讓小菱送去給鶴羽。一碗自己帶來給鶴鳴。
“鶴鳴,你身子恢復(fù)的差不多了吧?!绷忠灰坏?。
“嗯,你可是說等我好了,要請我去徳聚樓吃飯,可不許耍賴啊?!柄Q鳴打趣道。
“那是,鶴大人前兩天就把賞金給我了。我在徳聚樓訂了一桌子菜,等你好了,就帶著鶴大人去好好吃上一頓?!?p> “什么叫你訂了一桌子菜,我?guī)еQ大人去好好吃上一頓?”鶴鳴明顯聽出了不對勁。
“就是,我就不去了。我……”
“你要去哪兒?”鶴鳴警覺的握住她的手問道,以前他不敢碰她一下,生怕被旁人看見毀她名節(jié),可如今他卻不敢再放手,生怕一放手,林一一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永遠離開他。
林一一輕輕撫開他的手,道“我啊,云游四方去。我,我本就是一個沒家的乞丐。鶴府不是我容身的地方。我拿了鶴大人的賞錢,也該離開了??偸琴囋邡Q府騙吃騙喝的也不是事兒。鶴鳴,你說對不對?!?p> “不對,鶴府也可以是你的家?!柄Q鳴死死地盯著她道。
“說什么胡話呢?你是傷到皮肉,又不是傷到了腦袋?!闭f著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林一一是不想走的??墒撬龥]有留在這里的理由,尤其是鶴鳴受傷的后她更沒有就在這兒的理由了。
鶴鳴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說,可能真的要錯過她了,于是趕忙道:“一一。我娶你,我給你一個家?!?p> “鶴鳴,別胡鬧了?!?p> 她覺得自己在胡鬧,心像是被砸了一個很大很深坑。
痛,比那天刀子劃破皮肉還痛。
“我沒胡鬧,我是真的想娶你”鶴鳴扯出一抹苦笑。
“鶴鳴,你有沒有想過我嫁給你以后呢?做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鶴夫人嗎?我做不到。我飽讀詩書,不是只為了嫁人。嫁給你以后我便,便再也沒辦法像今日這樣站在公堂之上,高談闊論。別人只會覺得我一介女流……”
“你何必如此要強?”鶴鳴心疼,心疼她的要強,心疼她的一切。
“我不愿意做那個依附于別人的女蘿,我要自己長成一棵樹?!?p> 鶴鳴沉默了許久,抬頭問她:“我也不行嗎?”
“不行?!?p> 她的回答是那樣的堅定,堅定到自己無法再多說一個字。
林一一走的時候,鶴鳴坐在鶴府的屋頂看著她,她的馬車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那高高矮矮的巷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