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來的格外遲,十二月初五夜才紛紛揚揚下起來,彼時李星樓正在自己那書房桌前喝酒,福熙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默默不言。
燙酒的水已經(jīng)涼了,但李星樓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少爺,夜深了?!备N醮蚱屏诉@靜謐氛圍。
“福熙,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李星樓喝的嗓子都有些啞了,眼睛是紅的。
“少爺,整整十年了。”福熙回道。
“爺爺也走了十年了?!崩钚菢强粗巴忪o靜下著的大雪說道,這大宅院幾百人,有貴有賤,有善有惡,卻無他李星樓的一位知心人,這生活在豪門貴族的苦悶只能淤積在這胸腔之中,無從宣泄。
李星樓的爺爺李威乃是開國大將,與太上皇情同手足,共創(chuàng)盛世。幼年時候,母親曾和父親決裂,把他扔到爺爺院子里,李星樓只記得,到自己八歲都是爺爺陪著自己,他教自己刀槍劍戟,教自己為人處世。
十年前今日,當(dāng)今圣上宣召已經(jīng)年近百歲的威遠(yuǎn)將軍入宮,這一去,爺爺就再也沒回來。
那圣旨上的解釋,李星樓從來不信,長大看遍史書才知道,權(quán)臣名仕,最是皇家忌諱。父親現(xiàn)在擔(dān)任軍中監(jiān)司總管,常年不可離京。
外人只看李家的高門與名聲,卻看不到藏在這榮華富貴背后的殺機與危險,以及自己府中這些人的冷漠與自私。
父親母親從很多年前開始便不再有任何交流,父親在青樓養(yǎng)了個名妓,母親在楚館養(yǎng)了個小倌,大哥二哥對爵位虎視眈眈,兩個庶出的妹妹還年幼,母親的母家馮家現(xiàn)在也打算上了李家。
李星樓喝盡最后一滴酒,呆呆看著窗外紛揚大雪吞沒世界,恍然間聽見有女人驚恐的喊叫。
“殺人了!殺人了!來人啊,殺人了!”
“福熙,快去看看!”李星樓聞言立刻吩咐道,福熙聽到命令立刻飛奔而出,朝著喊叫聲來處而去。
李星樓緊隨其后,到了大哥的院子,喊叫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嫂院子里的管事丫頭,她跪坐在院門前,滿臉驚恐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李星樓一推門,便見滿院的雪上都是血跡,大哥大嫂的臥房正向外躺著血流,他心中一沉,剛忙推開臥房門,便見大哥躺在地上,大嫂躺在床上,都已經(jīng)斷氣了,一刀割喉,死相可怖。
李星樓確定人沒了后走出來,便看見廂房里還躺著一個小廝與兩個丫鬟的尸體。
二哥、府衛(wèi)、父親母親比他遲一些趕到,母親看到血跡便驚得連連向后躲,母親的陪嫁嬤嬤扶著她站在院門口。
父親和二哥則沖進了院子,不一會兒,李星樓便聽見父親蒼老的哭嚎:“我的兒??!我的兒……”
“福熙,快去報官,讓他們快些來。來人,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什么可疑之人,快!”李星樓讓自己冷靜下來,吩咐道。
福熙和府衛(wèi)聞言趕緊行動起來。
李星樓看向一臉驚訝卻無悲傷的母親,耳邊都是那個丫鬟的恐慌哭聲、父親的嚎叫。
在大雪夜屠殺將軍府大少爺,可謂是史無前例,他看著頭頂被大雪映亮的天空,只隱隱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十二月初六,蘇府。
大雪之后居然是難得的艷陽天,蘇鳶起的很早,去品息閣吃早飯,恰遇見玉卿卿也坐在那吃飯。
自從回來那日之外她便沒再和玉卿卿碰過面了,蘇鳶在寺院養(yǎng)成早睡早起的習(xí)慣,但玉卿卿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尤其冬日,大家都懶得出門,二人便遲遲未曾再見。
“玉夫人早安?!碧K鳶仔細(xì)想了想,叫阿姨還是有些傷人了,決定還是跟著丫鬟們,叫她玉夫人。
“咳,大小姐早?!庇袂淝浠貞?yīng)道,隨即低頭吃飯。
“玉夫人今日起的怎么這么早?”蘇鳶落座問道,洗了手,夾起一個肉包子吃起來。
“我母親昨日來了,老人家都起的早,帶著我也不得不起來。”玉卿卿說著語氣里還帶著些小委屈。
“原來如此,玉夫人注意休息?!碧K鳶笑回道。
此言一出,飯桌上又沉默起來,蘇鳶吃飯很快,吃完便起身要走,未曾想被玉卿卿叫住了:“大小姐且慢!”
“何事?”蘇鳶轉(zhuǎn)身看著她問道。
“那日是我的錯,是我小人之心了,在此跟你道歉,也感謝你那日幫我在老爺面前說好話?!庇袂淝涞椭^不敢看蘇鳶,宛如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
蘇一伺候在一旁,見狀都忍不住笑起來。
“噗嗤,玉夫人,我知道我爹為什么喜歡你了?!碧K鳶這下也不裝了,笑出聲來道。
“啊?這與老爺又有什么關(guān)系?”玉卿卿一臉疑惑抬起頭來問道。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沒惡意,所以才幫你的,至于這人情,你先欠著吧。你只需要知道,我不討厭你也不排斥你,只要你和我父親和和美美,我會真心祝福你們的?!碧K鳶主動上前拉住玉卿卿的手說道,自己這個后母,真的是個美人,還是個心直口快傻的可愛的美人。
“真的嗎?那我準(zhǔn)備的宅斗技能都沒用了是嗎?”玉卿卿呆呆道,但手已經(jīng)也回握住了蘇鳶。
蘇鳶看她的樣子,一瞬間還以為自己二十幾歲,對方十幾歲呢。
“什么宅斗技能?”蘇鳶好奇問道。
“沒,沒什么……唉,你就別逗我了,蘇大小姐!”玉卿卿不好意思起來。
“玉夫人叫我鳶兒就好,和我父親一樣?!碧K鳶說道。
“好,鳶兒!”玉卿卿開心起來,笑著回道。
蘇一和長平長安見狀,也在一邊跟著主子笑起來,門外卻忽然有小廝急匆匆跑進來。
“什么事,這么驚惶做什么?”蘇一斥責(zé)道。
那小廝一進門便對著蘇鳶和玉卿卿說道:“夫人,小姐,李家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昨晚被人……殺了,賊人還在逃,老爺傳話來讓我們關(guān)門,請大小姐和夫人也小心些,近日不要出門?!?p> “李家大少爺?李沐?”蘇鳶驚訝道。
“正是?!?p> “不對啊,三十一年沒死人啊,我死他們都沒死啊……”蘇鳶喃喃道。
“你說什么?”玉卿卿沒聽清,問道。
“哦,沒事,那我還有些事情,你先休息,我有空找你去玩?!碧K鳶笑著和玉卿卿道別朝著自己院子走去。
在記憶里,正元三十一年只有一件大事,就是十一月初三自己生辰那日的婚禮,除此之外并無這等禍?zhǔn)隆?p> 玉卿卿……玉卿卿出現(xiàn)的時間也沒錯,是自己出嫁后來到蘇府的。
蘇鳶心中一驚,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種種事宜與自己曾經(jīng)歷的,有什么不同。
雖說她心盼著事情有所不同,但切實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她還是慌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