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玉他們所在的深淵艙室,新來的那個男人,是盧邦瀚。
貴為一船之長,他怎么來了?
卻說上次井噴之后,盧邦瀚在毛赫的9號船、馬爾斯島的總部那邊,偷聽到毛赫與那個酋長國的卡西姆上校在船艙里嘀咕著什么,談話中隱約透出“119”這個字眼。從兩人詭秘的話語中,盧邦瀚察覺到馬爾斯島的異常。
盧邦瀚上島已經(jīng)一年多,工程進度緩慢,大家一直在往海里插柱子,搭建起來的平臺卻少之又少。從某個時候起,盧邦瀚也跟鐵山一樣,開始懷疑這地方不像在搞什么建筑工程,而是在找東西。
找什么東西?是不是那個“119”?
119又是什么?代號嗎?
代表著什么?
回到自己的12號客輪上,盧邦瀚沒事就琢磨這個問題。琢磨的結果,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搞清楚毛赫和卡西姆在搗什么鬼!不為別的,只為能活著離開這里。作為內(nèi)部員工,盧邦瀚早就知道,馬爾斯這邊已經(jīng)有很多人傷亡,但并沒有得到治療、更沒有送回市區(qū),而是扔在一個名叫“深淵”、對外聲稱是33號醫(yī)療船的地方等死。他擔心:找到那個“119”的時候、或者找不到“119”但時限已到,那會兒就是他們?nèi)珝u的人的死期!
盧邦瀚在尋找著再次登上9號船的機會。這個機會,井噴之后曾經(jīng)有過幾次,但當時在場的人太多,而且他也沒有充足的理由留下來。昨天傍晚,所有客輪的船長聚集到9號、參加毛赫臨時召開的會議,主要內(nèi)容是A9那批客人參觀馬島之后、市民上島務工的積極性有所提高,很多人將要開赴馬島。毛赫讓盧邦瀚他們做好準備,“同時上島的,還有一批酋長國特供給咱們享用的女孩!”毛赫說完,或許是興之所至,他邀請大家飲酒聚餐,并找來十多個妖艷的女郎作陪。盧邦瀚沒有這個興致。他滿腹心事地喝了半杯紅酒后,趁著大家都在辦公室里東倒西歪的空當,獨自溜到辦公室的后部、從一個舷窗里爬進了資料室。
這間資料室,與辦公室所在的船艙是一體的,有個小門與辦公室相通,里面是一些關于馬島的重要資料,還有一些實驗器材。此前,鐵山曾來過這里,并拿走了一個小鉛瓶。
資料室是整個馬爾斯島的禁地,除非毛赫許可,所有人都不得擅自進入。當然,從工程開始至今,盧邦瀚還沒發(fā)現(xiàn)誰能進去,除了毛赫和卡西姆。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貓膩,盧邦瀚這么想。進得資料室后,盧邦瀚借著微弱的光線,果然有了發(fā)現(xiàn)。那就是:沒有找到任何與工程、建筑、生活區(qū)等有關的信息。他看到的只是幾沓毛赫與市政廳往來的文件、周馥之的指示,以及大量的化學、物理、海洋、地質、勘探相關的技術資料、一些用來試驗的瓶瓶罐罐,還有一排貼著標簽的銀白色的小鉛瓶。
鉛瓶的標簽,按順序標注著119-A、119-B、119-C……119-H,獨獨少了119-D。
小瓶里是什么?是不是他們這些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的苦力、正在玩命尋找的那件東西的樣本?一時間,盧邦瀚當然得不出答案。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馬島這邊根本沒搞什么工程!
就在船長先生盯著那些小鉛瓶發(fā)愣的時候,小門另一邊的喧鬧聲突然靜了下來:有人發(fā)現(xiàn)盧邦瀚不見了。
突然的安靜,提醒盧邦瀚:該走了!
該著盧邦瀚運氣不好,他慢了一步,剛剛爬上舷窗,毛赫就推門進來了。
后面的事,盧邦瀚已然不堪回首??傊俨涣艘活D皮肉之苦。再之后,幾個小時之前,他被“下放”到“深淵”、來到了鐵玉這邊。
“盧船長?”眼下,鐵玉盯著盧邦瀚怒吼著,上去又是一腳:“你他媽的也有今天?”
因為哥哥鐵山的事,鐵玉曾被盧邦瀚關了幾個禮拜的禁閉、慘遭非人的折磨。小伙子正年輕氣盛,哪能不記仇?現(xiàn)在,仇人自己送上門來了、就在眼前,鐵玉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鐵玉一連給了盧邦瀚幾腳。盧邦瀚只是左躲右閃,沒敢還手。他看到旁邊還坐著老鬼等幾個人,應該的鐵玉的朋友。怎知老鬼等人只是看,連動都沒動:都是將死之人,誰還有閑心管這事!不過,阿來卻走了過去、攔住鐵玉:“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半死不活的可憐蟲,何必再自相殘殺呢?”阿來連拖帶拽地將鐵玉拉回了原處。鐵玉坐下、余怒未消地瞪著對面的盧邦瀚。這樣瞪了他半天,才繼續(xù)埋頭吃飯。
阿來之所以攔下鐵玉,一則怕動靜太大、引起深淵巡警的注意;二則呢,利先生剛剛也在實時觀看著鐵玉的表演。利先生在G5的時候曾見過盧邦瀚,知道他在馬島這邊大小也是個頭兒。船長下放到這里,肯定有原因,說不定是因為窺到了毛赫的什么事。利先生趕緊通過攝錄機讓阿來制止鐵玉:“別打了,回頭看看從盧邦瀚那邊能不能搞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一對冤家暫時歸于平靜。第三天的凌晨時候(深淵這邊沒有時間概念,休息差不多了就馬上開工),再次輪到鐵玉和阿來進入鐵棺材——那個四扁不圓的橢球形容器。這是他倆來深淵之后的第四次深海作業(yè)。這次陪他倆進去的,除了小豬,還有那個盧船長。
鐵玉、阿來、小豬、盧邦瀚四個人從圓形的艙門進入鐵棺材,“咣當”一聲巨響,艙門在他們身后關上,隨即鎖緊。這次進到鐵棺材里的只有四個人,因為鐵塔這幾天鬧腸胃炎,每隔幾分鐘就要拉一次。話說回來,這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腸胃炎。吃著那些比垃圾還垃圾的東西,不鬧肚子才怪。鐵塔之外,老鬼等人還不到當班的時間,就沒跟著鐵玉他們進去。
鐵棺材從深淵底部的出口離開船體,在海里隨著海浪、醉漢一樣地左搖右晃、飄飄悠悠地往海底下沉著。據(jù)說,腳下的這塊區(qū)域已經(jīng)探查的差不多了,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深淵于是向東移動了六十多米,在這個地方重新投下幾十個鐵棺材繼續(xù)查。
鐵棺材左搖右晃地往下沉著,大約下降了二百米的樣子,艙體突然發(fā)出“吱吱”的刺耳的聲響。這聲音讓每個人的頭皮發(fā)麻、脊梁骨“呲溜”一下過電一般地難受。
“海怪?”小豬問,其他三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面。
“各位別慌,”這時,頭頂?shù)拇罄劝l(fā)出聲音,那是聯(lián)系著鐵棺材和深淵管理方的信息通道。喇叭里面繼續(xù)說著:“艙體碰到巖石,我們正在努力調整方向……”
海面以下,越深的地方,海底構造越是叵測多變,奇形怪狀的巖石從各個方向探出,向四周伸展著。沉入水下的鐵棺材稍有不慎,就會碰到這些焦巖。碰到巖石后,深淵的工作人員會在上面將鐵棺材提起,避過巖石,換一個地方再次下潛?,F(xiàn)在,深淵上的人正在用纜索向上拉動鐵棺材,試圖將其拉起來。由此也導致艙體劇烈地晃動。里面那四位更是感到天翻地覆,那些堆在一旁的盛有飯食的盆盆碗碗、隨著鐵棺材的晃動(簡直是跳動)滾來滾去,湯湯水水四處飛濺著,灑得幾個人渾身上下臭不可聞。
幾分鐘后,鐵棺材慢慢恢復了穩(wěn)定,晃動的幅度小了許多?!鞍浲臃?,”被晃動推到一個角落里的盧邦瀚坐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叨著。鐵玉啐了他一口:“滾!你他媽的信佛嗎?”
正說著,一旁的小豬走到艙壁前,兩手撐在壁上,看樣子想吐。隨著“哇”的一聲,小豬果然吐了一地。大家對此也習慣了,反正這地方就跟豬圈一樣,誰吐誰拉隨便吧。小豬剛要吐第二口,從他對面的艙壁突然猛地噴出一股激流。
幾百米的海面下,水流速度又快又猛,比刺刀還鋒利。激流瞬間將小豬彈到對面的墻上?!斑邸保∝i的身子撞在艙壁上,癱倒在地。
水流還在射出,剛才是一個孔,現(xiàn)在至少三個,數(shù)量還在繼續(xù)增加;剛才是一根槍管,現(xiàn)在變成了多管連發(fā)!
怎么回事?大家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補救的措施。手邊只有幾個飯盆,沒東西能堵住艙壁上的槍口。
“剛才他們往上提,刮到巖石了!”阿來分析著,這也是最接近實情的解答。
事實也是這樣。平臺上往上提拉鐵棺材,鐵棺材左搖右晃、左沖右突,經(jīng)過一個狹小的海底隘口的時候,被一側的鋒利的巖石劃了一下,艙壁薄弱的部分出現(xiàn)了“槍口”。
隨著水流的不斷沖擊,槍口越來越多、口徑也越來越大。整個“棺材”里的水已經(jīng)浸入了一半。再過幾分鐘,水面就要沒頂了!
深淵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情況,正在加緊往上拽,力圖盡快將鐵棺材拖入安全區(qū)域,然后讓他們進入深淵艙體。倒不是深淵如何體恤這些工人,只是勞動力珍貴,能救一個救一個。
到底是船長,盧邦瀚的水性看來不錯。他浮在水面上,不斷地仰著脖子透氣。鐵玉和阿來就沒這么好運了。他倆輪流托舉著已經(jīng)昏迷的小豬,讓他的腦袋露在水面之上。水面的高度只有艙體一半時,事情還好辦;現(xiàn)在,水面已經(jīng)達到艙體高度的百分之七十,一米七多的樣子,不僅要托著小豬,還要把他的腦袋往上抬著,否則這個胖小子就沒命了!悲催的是,鐵棺材還沒有提上去,距離海面尚有幾十米。
鐵玉和阿來已經(jīng)耗盡了體力,他倆讓盧邦瀚過來幫忙。盧邦瀚仿佛沒聽到,兀自在水里來回劃動著四肢。他張嘴換氣,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垃圾瞬間沖進嘴里。船長喝進去半口,趕緊吐了出來。
鐵玉憤怒地瞪著盧邦瀚,和阿來輪流托著小豬。這個時候,水面距離頂部只有一尺不到,再有兩分鐘,他們四個人就可以告別這個世界了!
“咚”!艙壁外邊傳來鐵棺材和深淵底部的接口碰在一起的聲音。這是無比親切的、死神落荒而逃的聲音!緊接著,鐵棺材的圓形艙門打開,將近滿倉的海水轟地一下涌入深淵里。守在艙門口的鐵塔等人顧不得洶涌而來的海水、手忙腳亂地將鐵玉他們拽進了船艙。
“小豬!小豬!”鐵塔看著平躺在地上、肚子高高鼓起、血流滿面的小豬,大聲叫著。
幾分鐘過去了,小豬沒有反應?!八懒?。”癱坐在角落里的盧邦瀚給小豬“蓋棺定論”。
小豬確實死了,早就死了。他的頭被那股激流射出一個血糊糊的肉洞。
不等鐵玉動手,阿來“噔噔”兩步走到盧邦瀚跟前,一腳踢在他頭上:“媽的!”
盧邦瀚見死不救,被阿來幾腳踢得差點兒背過氣去。阿來也懶得理會利先生此前的交代。剛到深淵時,他曾通過攝錄機請利先生設法救自己出去,利先生“嗯嗯啊啊”地說著“我盡力”。直到現(xiàn)在,也沒見他的力盡到哪兒了!既然你對我的死活不管不顧,我憑什么幫你從盧邦瀚嘴里打探消息?這么想著,阿來又朝船長身上踹了幾腳。
事故之后,深淵上派來一個維修隊,進入鐵玉他們所在的艙房,從艙房爬進鐵棺材進行修復。切割、焊接、敲打,如此折騰了一天的功夫。鐵玉他們則正好利用這個百年不遇的機會休息片刻。
維修隊工作完畢,從鐵棺材里鉆了出來。臨走的時候,隊長看著艙室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笑著說:“各位好好活著,聽說要改善伙食了?!闭f完,他們爬上梯子,離開了這個惡臭撲鼻的地方,順帶用裹尸袋裝走了小豬的尸體。
鐵玉他們沒聽錯,馬爾斯島確實要改善伙食了。
周馥之明白自己市長的位子也就幾個月甚至更短的存活期,必須要加快工程的進度,否則就是“給他人作嫁衣裳”。為此,他不僅重新在G5招募了近千名“殘存”的還能動彈的男人赴島,還命令毛赫盡量給工人們、不管是平臺上的還是深淵里的、改善一下伙食,讓他們多活幾天。
怎么改善?島上的食物是定量的,唯一唾手可得的,就是海里的魚。但那些海魚大家早就吃得要吐。于是,周馥之答應毛赫、盡快給他們運去一些新鮮的食物。不過,吃膩了海魚的,只是平臺上的工人;深淵里的,海魚絕對是夢寐以求的美味。維修隊走后不久,當天晚上,鐵玉他們就迎來了到這兒之后的第一頓像樣的“人飯”:饅頭加生魚刺身。
鐵玉、阿來還有鐵塔他們圍在一起,餓狼一樣盯著面前的美食,狼吞虎咽著。盧邦瀚蹲在墻角、閉著眼睛、聞著飄來的魚肉的味道,使勁咽了幾口唾液。其實,盧邦瀚剛過來沒兩天,肚子里的油水尚不足以讓他對那些臭魚爛蝦垂涎三尺。但阿來還是沒讓他吃飯,作為見死不救的懲罰。
“過來吧!”和阿來商量了之后,鐵塔朝盧邦瀚吼了一嗓子。盧邦瀚睜開眼,“呲溜”一下竄到眾人面前,望著饅頭和刺身,眼底瞬時溢滿了淚水。雖然不缺油水,但肚子確實餓慘了。
“有個好消息,”一邊吃著,大概是想“將功補過”,船長先生對哥幾個說:“臨來之前我聽毛赫說,過些日子有一批阿拉伯的妞子上島,咱可以爽一爽!”鐵玉等人聽了,頭都沒抬,繼續(xù)埋頭吃飯:自己什么身份?還妞子?
托馬斯劉
昔日威風凜凜的盧船長“大駕光臨”深淵,與鐵玉狹路相逢,著實吃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