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邊野草上的露水還沒退，亮晶晶的，風(fēng)一吹它就動一動，像個不安分又好事的孩子。日頭尚早，但小六和沁兒已乘著馬車，在去往新豆腐坊的路上了。
豆腐坊的門開著，里面沒有說話聲。二人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屋里空無一人。再往里走，這才看到鄭乾正在院里劈叉，扇形的木條堆了一地，都是一面灰兩面白。
鄭乾見到小六，高興地放下手里的斧頭，喊了一聲東家后，就快步走進屋里，在水盆里盥了一下雙手，開始搬椅倒茶忙個不停。小六打量了他一會兒，笑著對沁兒說：“你看，葛老爹把鄭乾養(yǎng)胖了?！庇謫栢嵡骸霸趺床灰姼鹄系?？”
“葛老爹出去買黃豆了，他挑得仔細，得挑上些時候才回來?！?p> “你們在這鎮(zhèn)上住得習(xí)慣嗎？”
“習(xí)慣，這鎮(zhèn)子里的人就跟一家人一樣。東家有事西家?guī)?，從沒見哪兩戶家起過雞飛狗跳的爭執(zhí)?！编嵡瑩狭藫虾竽X勺，有些欲言又止，“東家……我……”
小六四下環(huán)顧，見豆腐坊歸置的井然有序，稍稍放了一些心。她又看到鄭乾這般支支吾吾，不由樂了：“這些日子沒見，你怎么連話也說不利索了？是因為豆腐吃得太多了嗎？”
鄭乾有些難為情地說：“我……跟葛老爹認了親?！彼哪樣行┘t，仿佛他不是認了爺爺，而是跟街上的姑娘私定了終身，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一樣。
“認親？”
鄭乾點了點頭，說道：“鎮(zhèn)上的人都把我倆當(dāng)成了爺孫，來找葛老爹的人，張口就問我，你爺爺去哪里了。跟葛老爹嘮家常時，也常說你孫子如何如何。被提到的次數(shù)多了，我們干脆就直接認了親。東家，我以后就不是一個人了，我有爺爺了?！?p> 小六看著鄭乾，臉上露出欣慰，也有一絲憐惜：“從你來到磐匠坊的那天起，你就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不過這親認得好，認得也是時候?！彼牧伺泥嵡募绨?，“既然認了親，該行的孝道就要做到位，葛老爹含辛茹苦了一輩子，他是個好人。我只靠猜，也能猜到他這些日子對你有多好。你年紀(jì)雖還小，但是要記住知恩圖報！”
“葛老爹對我是真的好，我想就算親生爹娘，也就只做到這份上了吧。他平時省吃儉用，好東西都留給我吃，怕我吃不飽，自己就吃得特別慢，說自己牙口不好，其實是想讓我多吃。他擔(dān)心我夜里受涼，一個晚上不知起來幾次看我有沒有蓋好了被子。我都記在心里了，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他?！?p> “不過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是留在這里，還是跟我回磐匠坊？”
鄭乾有些為難：“我想跟著東家，可我又不放心葛老爹一個人。對了東家，我不想再瞞葛老爹，就把當(dāng)初如何認識你，后來你又如何讓我扮回乞丐模樣賴在豆腐坊不走的事都告訴他了?！?p> 小六愣了一下，心想葛老爹那可是有名的犟脾氣和愛鉆牛角尖：“葛老爹沒生氣吧？”
“沒有?！编嵡χf，“就是念叨了好幾天，說東家你太賊了，當(dāng)初還拿著棍子趕我走，看上去跟街上的潑婦一樣，演這么一出戲給他看?！?p> 這時，葛老爹從外頭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年輕人，拉著一車黃豆，葛老爹買了他家的豆子。葛老爹張羅著讓年輕人卸車，喊鄭乾出來幫忙，這時他看到了小六，高興地說：“丫頭，你來了！”
他快步走進來，看著她倆，喜不自禁：“沁丫頭也來了！可有日子沒見到你倆了，老頭子還以為你們把我給忘了呢！”
“可不是把您給忘了，都怪我這肚里的饞蟲，這幾天突然饞豆腐了。沁兒在街上買了豆腐喂它，結(jié)果它不依，它跟我說，你不記得葛老爹了嗎，他做得豆腐才好吃，別人家的我吃不慣。我被饞蟲鬧得不行了，迫不得已，這才找你來了?！毙×鹄系南麓蛄?，看他紅光滿面，也就放心了。
“你這丫頭的嘴啊，不貧就不是你了?！备鹄系χf，“等著啊，我給你做一桌好吃的，解解你的饞！”說著他就要去灶上張羅吃的。
小六拉住他：“天還早呢，再說還有沁兒在，來的路上她還說，想燒幾個菜孝敬您，您就別去灶上忙了。咱們先做豆腐吧，手別閑著，邊做邊聊?！?p> “好，先做豆腐，出了豆花給你倆墊墊肚子。乾兒，你去把泡好的豆子磨一下。今天要往軍營里送豆腐，得不少費工夫?！?p> 鄭乾很聽話，走到石磨那邊，很熟練地把豆子放進石碾子，兩手用力一推，一圈一圈地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