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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熹皇后秘史

第九十八章 帝星隕落

和熹皇后秘史 夏莫焱 4905 2020-12-05 10:54:50

  公元一百零五年臘月二十二日,漢和帝劉肇崩逝于廣德殿,時年僅二十七歲。

  朱奉在廣德殿外殿宣讀了劉肇此生的最后一道圣旨,太子劉隆繼承帝位。這個出生剛滿百日的嬰孩,成為大漢新一任國君。徐防作為太尉兼太傅,輔佐朝政。皇后鄧綏作為新帝嫡母,尊為皇太后,遷居永安宮。

  歷史的車輪在滾滾紅塵中呼嘯而過,將肉體凡胎的人們,以及他們的榮耀、尊貴或不堪統(tǒng)統(tǒng)碾壓成泥土,從來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稍作停留。漫漫歷史長河中,他們猶如滄海一粟,縱然流芳千古,或是萬古罵名,總是塵歸塵,土歸土。

  對于泱泱大漢來說,劉肇,或許是一個乏善可陳的皇帝。在他親政的不長不短十二年間,能為后世頂禮膜拜或津津樂道的事件,似乎屈指可數(shù)。與他那些雄才大略、文功武治的祖先相比,他顯得是那么可有可無??墒?,沒有人能夠否認,他風(fēng)度翩翩,溫和良善,體恤百姓,他讓飽受內(nèi)憂外患的大漢,尚算平靜安穩(wěn)的度過了這一段歷史歲月,讓大漢的百姓,太平和順的活過了這一個甲子輪回。后世之人,或許無法評判他是不是一個好皇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個好人。

  在他崩逝后第二日,新帝劉隆便匆匆忙忙完成了登基。這個剛足百日的嬰兒,在太后鄧綏的懷里,一步一步靠近那個象征著大漢權(quán)力巔峰的龍椅。他咂著渾圓的手指頭,大睜著天真無邪的雙眼,乖巧而懵懂的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新帝登基后的第三日,先帝大喪,大漢朝正式改朝換代。

  大喪期間,發(fā)生了這么幾件小事。

  第一件事。

  朱奉放棄了宮里的一切榮華富貴,自請為先帝守陵,得到了太后鄧綏的允準(zhǔn)。沒想到,在到達帝陵的第二日,清早起來打掃的侍女一開陵宮大門,便驚恐的看到,一具身體掛在高高的懸梁下,蕩來蕩去。

  伺候了先帝一輩子的老內(nèi)侍朱奉,在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個使命——護送先帝靈柩入陵后,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去繼續(xù)陪伴服侍那個英年早逝的君主。

  第二件事。

  大喪期間,鄧綏見到了多年未曾謀面的清河王夫婦。

  玄衣白帶的鄧綏坐在永安宮的鳳榻上接見了前來請安的清河王夫婦,彼時新帝劉隆在她身邊擺弄著玉如意玩耍。

  清河王劉慶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鄧綏依稀還記得當(dāng)年在越靈山下仗義相救的那個玉樹臨風(fēng)的翩翩公子。當(dāng)年他無意中解救下的兩個女子,一個如今是他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另外一個,便是他身邊的清河王妃,也是他這些年來的枕邊人,左小娥。

  鄧綏看了一眼左小娥,與劉慶相比,她的容貌變化并不大,一如八年前離宮的時候,嫵媚明艷,楚楚動人,只是更添了一絲熟婦的圓潤和風(fēng)韻。

  歲月對美人似乎總是更加溫柔一些。

  鄧綏還看到了跟在劉慶身邊的小王爺,那個傳說中三歲通曉百家,五歲出口成章的神童劉祜,幾年不見,一下子也長這么大了。

  他個頭高高的,身形瘦削,面龐五官像極了他的母親,清秀俊美。鄧綏看著這孩子,不由的想到先帝早卒的嫡子劉康,心智不足的劉勝,還有身邊這個一出生就失去母親,剛過百日又失去父親的可憐的小皇帝,心中五味雜陳。

  劉祜畢恭畢敬的向鄧綏跪拜行禮,看得出是個溫和謙順的孩子,眉宇間透著一股靈氣與聰慧,著實惹人疼愛。

  鄧綏微笑著對劉祜招手道:“來,到叔母這邊來,吃點果子?!?p>  劉祜立刻行禮謝恩,隨即走到鄧綏面前,落落大方的接過了鄧綏手中精巧的點心,朗聲道:“祜兒謝太后!”

  好清脆的少年之音,鄧綏欣慰一笑。

  突然,身旁玩耍的小皇帝劉隆像是看到了什么驚奇的物件兒,在眾人還沒留意的空當(dāng)兒,猛的從榻上直起身子,撲向了劉祜懷里。因為劉祜立在鄧綏左側(cè)的位置,小皇帝原本是在鄧綏右身側(cè),這一撲眼看著就要從榻上滾落下來。

  鄧綏嚇了一跳,連忙伸出雙臂想抓住小皇帝,卻一把抓空了,眼看小皇帝就要墜地,只見劉祜敏捷的彎下腰,身體向前一傾,穩(wěn)穩(wěn)的將小皇帝攬在了懷中。

  在場眾人,包括清河王夫婦都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卻見小皇帝在劉祜懷里咯咯的笑了起來,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劉祜腰間掛著的一只玉佩。

  原來是因為這個。

  劉祜腰間的這只玉佩水頭十分之足,翠綠瑩潤,雕成一只兔子的形狀,合了劉祜的生辰,栩栩如生,巧奪天工,怪不得吸引了小皇帝的好奇。

  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秋蓉立刻上前來,要將小皇帝從劉祜懷中接過去,沒想到小皇帝立刻放聲大哭起來,在劉祜懷里撲騰著似乎極不情愿被秋蓉抱走。

  鄧綏見狀只好站起身來,親自去把小皇帝抱了過來,可是小皇帝在她懷里仍然一個勁兒的啼哭不止,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還時不時的看向劉祜,鄧綏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這時,劉祜做出了一個令眾人驚訝的舉動,他解下了腰間的玉兔佩掛,從容的走到小皇帝面前,拉起小皇帝的手,將玉佩塞進了小皇帝手里。

  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小皇帝竟然立刻破涕為笑。

  鄧綏這才明白原來小皇帝是喜歡劉祜的那只玉佩,便對秋蓉和劉祜道:“祜兒,陛下喜歡你的這塊玉佩,你就借他賞玩一會兒。秋蓉,仔細看著陛下,等他玩夠了,趕緊還給祜兒。”

  這時,劉祜卻連連擺手道:“太后,這玉佩就送給陛下吧?!?p>  “這怎么能行?這可是你的護身之物?!?p>  劉祜向鄧綏深深做了一揖道:“難得陛下喜歡,此物便是和陛下有緣。護身之物,太后再另賞祜兒一個,祜兒更歡喜。”

  鄧綏不禁大為訝異,原來只聽聞劉祜讀書聰明絕頂,萬萬沒想到,他的心思竟然這般細膩敏捷,說話也是十分之妥帖,一點都不像是個七歲的孩子。

  敘了一番家常后,清河王攜劉祜先行退下,鄧綏將左小娥單獨留了下來。八年前,她做主將左小娥許配清河王為侍妾送出宮,此后,像這般相對而坐,八年里還是第一回。

  鄧綏端起旁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云淡風(fēng)輕道:“這是御膳房特制的姜茶,喝一點,身子會暖很多?!?p>  左小娥也端起了茶杯輕抿一口,似笑非笑,自言自語的應(yīng)了一句:“確實暖了身子,就不知是不是也能暖了心?!?p>  鄧綏看了左小娥一眼,輕嘆道:“當(dāng)年送你出宮,將你許給清河王,是孤的主意,事到如今,你對孤可是仍有怨念?”

  左小娥微微一笑,嬌俏的臉上像是綻開了一朵杜鵑花。

  “臣妾怎敢怨念太后?恰恰相反,臣妾對太后感恩戴德。因為在清河郡的這些年,是臣妾過的最舒心的日子,不必被任何人擺布,也不必對任何人曲意逢迎,自在極了。更何況,臣妾還有一個體貼的夫君,和乖巧的祜兒。這些都是拜太后所賜,太后對臣妾的大恩大德,臣妾永生銘記?!?p>  說罷,左小娥盈盈起身,向著鄧綏跪拜了下去。這一番話,像是一根根鋼刺,處處扎著鄧綏的痛處。

  體貼的夫君,乖巧的兒子,這些都是鄧綏此生再也無法擁有的。左小娥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她知道,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即使擁有著最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但作為一個女人,卻是徹底的失敗者。

  鄧綏的臉上波瀾不驚,她站起身來,親手將左小娥扶了起來,微笑道:“如此甚好?!?p>  第三件事。

  大喪之后的第二日夜里,鄭眾來到了徐防的太尉府。

  已近子時,太尉府上仍燈火通明。最近忙于先帝喪儀,徐防這里積壓了太多公務(wù)需要處理,連續(xù)幾日都是秉燭至拂曉,還時不時會有各路官員深夜造訪,所為之事,有公有私。若是公事,徐防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應(yīng)對,若是私事,徐防早已不勝煩擾,因為個中原由,徐防心知肚明。新帝年幼,先帝臨終之際加封徐防太傅一職,實為托孤之意。徐防儼然已成為大漢朝最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

  當(dāng)然還有一個人的府邸,熱鬧絲毫不輸太尉府,那便是鄭眾的府邸。作為先帝臨終之前單獨召見的第二個人,鄭眾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雖然從官銜來說,大長秋加統(tǒng)領(lǐng)羽林衛(wèi)的中常侍,并非什么多高的職級,但官場上的人都看的明白,先帝將整個后宮的管理加皇城的防衛(wèi)軍權(quán)都交給了鄭眾,這讓他成為了毋庸置疑的實權(quán)派。

  徐防對這一刻早有預(yù)期,只是鄭眾來的比他預(yù)料的還要早一些。

  鄭眾剛在偏廳落座,手里的茶杯才舉起來,就瞥見徐防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馬上撂了茶杯,站起身來寒暄相迎:“太傅大人日理萬機,老奴叨擾啦,叨擾啦!”

  徐防也拱手作為還禮,然后在主位坐下,客氣道:“大長秋近日主持先帝大喪,也甚是辛苦?!?p>  “哎······”鄭眾連連擺手道:“談不上,談不上,這都是老奴分內(nèi)之事,能為先帝盡一點綿薄之力,老奴已是萬世之幸啊,先帝他·····”說著竟然開始哽咽起來:“先帝他·····唉·····不說了,不說了······”

  徐防見狀只好勸慰道:“大長秋切莫過于悲傷?!?p>  鄭眾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長嘆道:“唉!先帝對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我等唯有齊心把這里里外外照看好,才能對得起先帝啊!”

  “大長秋說的極是?!毙旆赖母胶偷?。連日不分晝夜處理大大小小軍政要務(wù),徐防的精力和體力都已漸感不支,索性直接轉(zhuǎn)入主題道:“大長秋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鄭眾見徐防開門見山,便也收斂了神色,意味深長的看著徐防。

  徐防會意,吩咐左右侍從悉數(shù)退下。待屋內(nèi)只剩了他們二人之際,徐防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鄭眾有話直說。

  鄭眾向徐防湊近了些,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下,他那雙因為眼皮耷拉而顯得愈發(fā)尖銳的三角眼中,透出狡黠陰冷的光。

  “太傅,”鄭眾壓低了聲音道:“您是國之柱石,先帝臨終托孤,不知可否將不能釋懷之心病,告知于太傅?”

  徐防不動聲色的直視著鄭眾,似懂非懂的問道:“先帝并未提起什么心病,不知大長秋所指何事?”

  看徐防的神色,鄭眾已經(jīng)明白徐防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不過是裝糊涂罷了。既然他要裝糊涂,那索性就給他點破,看他如何應(yīng)對。

  鄭眾一邊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似笑非笑的盯著徐防的眼睛,一邊用手指在茶杯里點了點,然后在茶案上用蘸了茶水的手指寫下了一個字——鄧。

  徐防的眉頭不易察覺的聳動了一下,他捋著自己已經(jīng)逐漸花白并日益稀疏的胡須,沉吟了起來,鄭眾犀利的鷹眼像觀察獵物一般仔細的觀察著徐防的舉止和神情。

  “老夫,還是不明白大長秋的意思?!痹幃惖某聊螅旆烂媛兑苫蟮膶︵嵄姷?。

  “呵呵·····”鄭眾哂笑了兩聲,隨即抬手將茶案上那個“鄧”字抹了去,陰陽怪氣道:“太傅大人就不必和老奴見外了!先帝最痛恨的是什么,太傅比老奴清楚,當(dāng)年竇氏專權(quán),禍亂大漢,若不是先帝英明,說不定現(xiàn)在天下已經(jīng)改姓竇了!太傅不覺得,此時此刻,與彼時彼刻,如出一轍嗎?”

  話音落地后,又是一陣詭異而長久的沉默。

  先帝臨終前泣血相囑,還有自己含淚立誓的情景,清晰的浮現(xiàn)在徐防的腦海中。眼下的形勢,哪里用得著鄭眾來提醒,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先帝臨終前見了三個人,鄧太后、鄭眾、還有自己,也就等于昭告天下,這三人便是擁有左右江山社稷之能量的人。如今看來,先帝彌留之際最信任的人,還是這個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刻伸出援手助他成就帝業(yè)的鄭眾,而先帝最為疑忌的人,便是鄧太后了。鄭眾說的沒錯,今日的大漢,與先帝年幼時的大漢何其相似:一個年幼無知的皇帝,一個精明強干的太后,同樣還有一個手握軍權(quán)的外戚。而今可謂三足鼎立,鄭眾顯然是要將自己拉入他的陣營,共同對抗鄧氏兄妹,一如當(dāng)年他與先帝聯(lián)手對抗竇氏兄妹一般。

  可是,如今的太后,與當(dāng)年的太后,果真一樣嗎?

  其實早在先帝崩逝之前,徐防已經(jīng)在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他與先帝有著同樣的憂慮,大漢苦于外戚專權(quán)久矣。他曾經(jīng)試圖看清楚這個擁有大漢至高權(quán)力的年輕女人,但是他卻總是感覺像蒙著一層霧,看的似是而非。這個女人,她的臉上并不像當(dāng)年的竇太后一樣,寫著對權(quán)力的欲望,但是她那深不見底的眼睛卻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她也絕不是一只安于深宮的富貴鳥。寥寥數(shù)次接觸,徐防雖然看不清這個女人,可是卻看到她想方設(shè)法說服先帝綿延子嗣,而后又不惜被先帝忌恨力主保下皇嗣,數(shù)十年的閱歷讓徐防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心中裝著大漢天下,遠在個人得失之上。

  但這一切,也只是徐防善意的揣度,畢竟權(quán)力,能夠輕而易舉的將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所以,他必須冷靜的看清這一切,冷靜的在權(quán)力的旋渦中百轉(zhuǎn)千回而不變初心,他必須對得起先帝的囑托,對得起大漢和天下。

  “大長秋,”徐防神色平靜回答鄭眾道:“先帝臨終前確實對老臣有所囑托,四個字······”

  徐防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凜然道:“一心為公?!?p>  鄭眾老謀深算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郁悶,看到徐防起身,儼然是送客之意,鄭眾只好皮笑肉不笑的站起來,拱手道:“太傅大人一心為公,果然是國之柱石??!”

  徐防也客客氣氣的拱手還禮道:“大長秋為國事不辭勞苦,亦是大漢中流砥柱?。 ?p>  “深夜叨擾太傅,深感愧疚,老奴這就告辭了,太傅保重!”

  “哪里哪里,大長秋亦保重身體!”

  待鄭眾離開后,徐防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這一夜,他秉燭枯坐到了天亮。

  徐防有一種預(yù)感,新一輪的狂風(fēng)暴雨,或許很快就將再次籠罩這個古老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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