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只見鄭顏扭動著水蛇般的腰肢,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
經(jīng)歷過前番的失寵,鄭顏如今乖巧了許多,一見到陰皇后便畢恭畢敬的叩拜行禮道:“妾身拜見皇后?!?p> 陰皇后正待要問詢鄧綏不愿侍寢的緣由,無端被鄭顏打斷,心里微微有些不悅,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道:“鄭貴人快平身吧?!?p> 鄭顏起身后便呵呵笑道:“我原本是想來恭喜鄧妹妹的,沒想到還是皇后早了一步······”說罷又扭頭道:“玲瓏,快把我準備的禮物拿過來?!?p> 只見玲瓏捧著一個精致的匣子走上前來,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翡翠鐲子,看那綠油油的成色和水頭,便知定然價值不菲。
鄧綏微微屈膝道:“謝過鄭姐姐。只是這禮物太過貴重,萬萬不敢據(jù)為己有?!?p> 鄭顏莞爾一笑,親熱的拉起她的手道:“鄧妹妹千萬別見外,你新獲晉封,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恭喜你的。這對鐲子最襯你,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瞧不起姐姐了······”
聽她這么說,鄧綏也不便再推辭,只好謝過,示意小娥收下。
就在小娥上前去接匣子的時候,鄭顏無意中瞥了一眼,突然尖著嗓子驚叫一聲:“哎呀,妹妹身邊竟然還有這樣的美人兒呢!”
小娥猛的被她嚇了一跳,捧著匣子站不也是,走也不是,只好紅著臉低下頭去。鄭顏卻緊緊盯著小娥,一邊上下打量著她,一邊發(fā)出嘖嘖的驚嘆。
自入宮這三年多以來,縱然歷經(jīng)沉浮,鄭顏對于自己的容貌始終甚為自信。若論妖嬈美艷,她相信后宮上下無人可與自己比肩。陰皇后固然端莊秀麗,只是身形過于單薄纖細,失了豐潤之美;周沁藍固然明媚脫俗,但是細看過去五官卻略顯粗放,少了幾分精致的味道。就算剛入宮便驚艷眾人的鄧綏,眉宇之間多了些許英氣,與鄭顏相比便輸了幾分嫵媚。
然而此時,眼前這個身份低微的小丫頭,卻著實令鄭顏大吃了一驚,因為她實在生得太美!盡管穿著樸素的侍女服飾,盡管只是略施粉黛,卻絲毫掩不住她攝人心魄的美艷,鄭顏莫名嗅到了一絲絲危險的氣息。這樣一個美人,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見到她都會垂涎。鄭顏盯著她那張美貌絕倫的臉,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鄧綏心還真大,居然把這么一個美人兒帶進宮來,倘若是被皇帝看上了,怕是會成為后宮所有人的威脅。
見鄭顏盯著小娥,神色有異,鄧綏若無其事的吩咐道:“小娥,快去將母親前陣子托人送來的特產(chǎn)核桃酥拿來,請皇后和鄭貴人品嘗?!?p> 被鄭顏盯的渾身不自在的小娥忙不迭的捧著匣子退了出去。
鄭顏回過神來,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語氣道:“看來你們南陽郡果真是人杰地靈,不僅出了皇后和鄧妹妹這樣的絕色美人兒,連一個丫頭都能出落的這般標致······”
陰皇后與鄧綏互視一眼,都沒搭話,鄭顏自覺在此分明多余,又因為一貫自負的容貌如今竟被鄧綏身邊一個小丫頭比了下去,心里堵的難受,便悻悻的告退了。
鄭顏走后,陰皇后又拉著鄧綏的手與她說了幾句體己話,問及不愿侍寢一事,鄧綏只能謊稱自己過于緊張云云。至于真正的原因,只怕這輩子也只能爛在心底。
冊封當晚,劉肇來到了安福殿。他沒有叫人通報,自顧自的徑直走進了內(nèi)殿,只見鄧綏正坐在玉案前,手中捧著一卷書簡,聚精會神。小娥則在一旁撥弄著蠟燭的燭花,暖色調的燭光映襯著鄧綏如冰似雪的面龐。
劉肇腳步輕盈,趁著主仆二人尚未覺察之際,一把躲過了鄧綏手中的書簡,故作嚴肅道:“讓朕瞧瞧你在看什么書?”
鄧綏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正要起身跪拜,就被劉肇一把拉?。骸斑@里沒外人,別動不動就跪?!?,說罷,他瞥了一眼旁邊倉皇屈膝的小娥,沖她微微一笑,溫和道:“你也不用跪了,退下吧?!?p> 這是皇帝第一次和小娥說話,也是小娥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清皇帝的臉。這張臉與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有著五六分的相似,不過比起那個人來更多了幾分俊美,多了幾分威儀。小娥頓時滿面漲紅,支吾道:“謝陛下,奴婢退,退下了······”
等小娥退下后,劉肇徐徐展開手中的書簡,只看了寥寥幾行字,便知這是春秋時期荀子的著作。他不禁有些吃驚的盯著鄧綏道:“沒想到你一個女子居然喜歡看這些······”
鄧綏輕描淡寫的回答:“談不上喜歡,不過打發(fā)時間罷了?!?p> 這時,劉肇突然猛的一下湊近鄧綏的面前,有些調皮的盯著她的眼睛,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低聲道:“你這么不喜歡見到朕嗎?為何每次見朕都皺著眉頭呢?”
“不,不是·······”鄧綏立即惶恐的解釋道:“只是,只是有些緊張而已······”
劉肇放下書簡,雙手輕輕握住了鄧綏的香肩,滿眼寵溺的看著她:“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朕的貴人了,朕是你的夫君,從現(xiàn)在開始,在朕的面前不必緊張,知道嗎?”
他脈脈含情的目光讓鄧綏避無可避,心中的弦猛的被撥了一下。忽然卻聽他輕嘆了一聲道:“朕今日遇到個難題,思緒煩亂的很,你可愿意聽朕嘮叨嘮叨?”
沒想到人人稱贊英明睿智的天子亦有難以決斷之事,他眉宇之間無意流露出的一絲憂郁反而莫名讓鄧綏少了幾分疏離。于是,鄧綏輕輕點了點頭,劉肇拉著鄧綏的手一同在玉案前坐下,將這幾日困擾著他的賦稅一事娓娓道來。
關于減輕稅賦一事,朝堂上,陰綱與鄭眾為首的兩派朝臣針鋒相對,究竟是藏富于民還是藏富于朝廷,劉肇也一時拿不定主意。作為他的左右臂膀,陰鄭二人在這件事上互不相讓,令他更加左右為難。這是前朝之事,本不應該在后妃面前提起,可不知為何,今日見鄧綏讀荀子,劉肇便一下子又想起了這些事,更忍不住想把心里的煩惱講與她聽。
鄧綏認真的聽著,眉頭漸漸蹙起,似是陷入了沉思。劉肇講完后長吁一聲,感覺心頭的包袱似乎釋放了一些,原本也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番,其實他并沒有打算從她這里得到什么答案。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開口了。
“陛下,妾身雖然不懂治國,也不懂朝政大事。但是妾身記得曾在書中看到一句話,說的是‘民,貴之;社稷,次之;君,輕之’。妾身還聽說,當年先秦暴政,百姓民不聊生,高祖皇帝斬白蛇起義,方才有了今日的大漢。如此看來,民心,當真是最重要的。陛下覺得是這樣嗎?”
從一個后宮女子的口中說出這樣一番話,著實令劉肇大感意外。且她答的十分巧妙,只字未提賦稅之事,避免了干政的嫌疑,實則字字珠璣,道出了施恩于民的想法,更與劉肇不謀而合。
看她盈盈粉臉上一雙明眸顧盼生輝,劉肇不禁怦然心動,眼中迸射出欣喜的光,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他握住鄧綏的雙手,柔聲道:“綏兒,你說的對······”
突然被劉肇握住雙手,鄧綏頓時方寸大亂。她嘗試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這一次,他握的太用力,無法輕易掙脫。
“為朕寬衣吧······”
劉肇突然吩咐道,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又分明透著不容置喙的霸道。鄧綏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慢慢咬緊了唇,整個人卻像是木頭一樣僵在原地,動也不動。不過劉肇似乎并沒有太多耐心,他不由分說便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間的玉帶上。
玉帶是冰涼的,她的手更加冰涼,隔著龍袍,劉肇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手在劇烈的顫抖。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在抗拒什么,他也不想去探究和等待,此時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占有她。
劉肇身體一沉,腰間猛的發(fā)力,一把便將鄧綏攔腰抱起,輕輕的丟在了床榻上,緊接著將整個身體壓了上去。
鄧綏動彈不得,她想喊卻喊不出來,心里百爪撓心般的難受,眼淚瞬間便盈滿了眼眶。而劉肇灼熱的吻像雨點般不停落在她的臉頰,她的頸項和她的肩頭。
直到她的哽咽變成了抽泣,劉肇才慢慢停了下來,他默默盯著她,見她緊閉著雙眼,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他無言的翻身坐起,不知是惱怒還是無奈,亦或是二者兼有。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他本不該屢屢縱然她這般,可是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樣子,他又真的于心不忍。
“罷了,朕從來不喜歡勉強,你好自為之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鄧綏知道自己大概已經(jīng)徹底令皇帝寒心了吧。她小心翼翼的睜開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朦朧中看到劉肇臉上難以掩飾的失望神情,看著他轉身離開,留下孤獨而落寞的背影,鄧綏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幾分歉疚。
次日早朝,劉肇出乎意料的批準了陰綱削減稅賦的方案,并令其即刻全力推行。
鄭眾本欲再爭辯幾句,但察覺到劉肇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像他這么善于察言觀色的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找不痛快,便只能先忍了下來。
自光武帝以來,大漢連年征戰(zhàn)不斷,百姓不僅苛稅沉重,兵役負擔更加重,家中青壯年全部被征兵,只剩下老弱病幼在家勞作,收成本來就不好,又要供養(yǎng)軍隊,實在苦不堪言。直至最近幾年,邊境逐漸安穩(wěn),征戰(zhàn)減少,百姓日子才稍微好過一些。輕稅薄賦,自然是民心所向,至于那些虎視眈眈,亡漢之心不死的蠻族,有中郎將任尚與耿夑兩員猛將分別駐守在大漢的西北、東北門戶,劉肇還是放心的。
散朝之后,劉肇來到了長秋宮。
上次天竺人的事,他對皇后頗有些不滿,這些日子常在竇太后病榻前盡孝,最近的心思又是在安福殿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身上,不經(jīng)意間倒是冷落了皇后。不過陰皇后卻并未因此而生出一句怨言。她總是善解人意,總是溫柔如水,而劉肇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能夠卸下所有的心防。
劉肇進來的時候,陰皇后正在教剛滿三歲的劉康識字,學的是《禮記》中的句子,她的字正如她的人,端莊秀美??吹剿阎鴦⒖档氖?,一筆一劃寫下文字的時候,劉肇心頭一暖,頓覺歲月安穩(wěn)靜好,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將皇后母子一并擁入了懷里。
只是昨晚在安福殿發(fā)生的不愉快,仍然如鯁在喉,陰皇后的溫柔賢惠,對比鄧綏的狂妄任性,愈發(fā)令劉肇難以容忍。他一邊愛撫著皇后柔順的烏發(fā),一邊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一定挫挫那個丫頭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