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人期待著漆黑的夜,想要借助夜色掩蓋自己不可告人的行動,他穿著緊身的夜行衣悄無聲息地在街巷之間穿梭,目標明確地來到了阿九投宿的客棧,想著這時候的人都該睡下,便認準了某個熄滅了燭火的客房,翻窗而入,亮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勺子。
那勺子看上去就是一個正好的半個空心球,勺子邊緣被磨得極為鋒利,有些吹毛立斷的感覺,不過那手柄不長只夠一人握持,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戰(zhàn)斗中使用的武器。
但這人卻一手拿著這把奇怪的勺子,放輕呼吸放輕腳步地靠近著床,另一手則在懷中摸出來一個裝滿液體的瓷瓶,越發(fā)的古怪了起來。
一步步的,他靠近了,他屏住了呼吸,聽著床上人均勻的呼吸聲,用力揮起勺子直沖著床上的人面部而去。
他想要挖掉她的眼睛!
但是,手在半空中就被攔了下來,攔住他的那只手強勁有力,掌心有不少老繭,那并不是一個姑娘的手。
“私闖民宅該當何罪?”唐昭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反剪闖入者的雙手將他捆了起來,“白天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人跟著,沒想到在朝廷的地界還真有人敢夜半偷襲,你眼中還有沒有點王法?”
說完,唐昭就點燃了房間的燈火,將襲擊者的面罩拽了下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匪徒竟然這樣膽大包天。
面罩之下的臉讓他微微一驚,那不是別人,正是白天給阿九抓藥的那名藥師
唐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他從前聽說過的有關(guān)回春堂的傳聞,他對這藥師“深夜來訪”的目的有了些眉目,畢竟?jié)M京城誰沒聽說過回春堂一個醫(yī)館也兼職“珠寶商”呢?而那所謂的“珠寶”就是指異瞳之人有異于常人的眼睛。
他還聽說過回春堂中會專門豢養(yǎng)一些異瞳之人,等到合適的時候,就用特殊的工具挖下他們的眼球,再以特殊的手法處理之后,活人的眼球就會成了某些達官顯貴珍藏的“明珠”,京城中的某些人很以擁有的“明珠”數(shù)量種類多為榮。
在唐昭回憶傳聞的時候,那藥師也沒閑著,他一見這是與阿九同行的男人的房間就知道是自己搞錯了目標,他四下里看了一眼,沒看見阿九的身影,心道對方估計是早有防備,不過阿九住的地方不可能離這個房間太遠。
這樣想著,藥師撐起身子,使勁地用頭撞向墻壁,撞了個眼冒金星,樓下的小二聽到動靜連忙上來詢問發(fā)生了什么。
“救命??!救命??!”藥師就只說這一句,嚇得掌柜連忙叫了個腳程快的小二去報官,自己則在門前好聲好氣地請求著,他可不想自己的店里發(fā)生命案。
唐昭如掌柜所愿開了門,不甚在意地看著慌得不行的掌柜說道:“報官了嗎?這家伙半夜闖進了我的房間,還好我手快給捆上了,不然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命站在這里?!?p> 誒?這房間里的兩個人哪個才是該送去官府的惡人?掌柜有些糊涂。
“他私藏妖邪!”
就在官府的人趕到,連同看熱鬧的好事者在這房間的門口浩浩蕩蕩的圍了好幾圈的時候,藥師忽然聲嘶力竭地喊道。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他們大多認識藥師,也清楚大衍之中一直流傳著的一句話,生而異瞳者,為妖邪,禍世間,有些人的眼神不時地飄向打開的客房中,大多數(shù)的普通百姓從來沒有見過異瞳之人,對預言中妖邪的好奇,勝過了畏懼。
“你這人在那胡說八道什么呢!”
說話的是人群中的一位穿著鴻鵠補服的官員,他一出聲,里三層外三層的人便自動分開,讓出了一條路,極有排場,他是此處的縣令,鎮(zhèn)上的人們大多都認識他,了解他平日里的作風,同樣也對他避之不及。
而這位官威大得離譜的青天大老爺卻破天荒地對著唐昭露出了討好的笑容,指著被捆起來的藥師說道:“這夜半闖入試圖謀殺大人您的逆賊,下官這就帶走了?!?p> 他說完便指揮著手下的衙役,想先捂住藥師亂說話的嘴,在將其帶回縣衙。
他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當了許多年的小官,早想借力調(diào)去能多撈些油水的地方,可惜朝中無人,又在之前因為站錯了隊得罪了人,幾乎大半輩子都蹉跎在這里。
恰好前些時日各地有叛軍樹旗造反,京城那邊便派了唐大將軍前來平叛,唐大將軍率領(lǐng)一支輕騎一戰(zhàn)即勝,將叛軍打散,大部分叛軍被生擒,而有少部分叛軍潛入西南群山之中落草為寇,山中沒了騎兵的用武之地,唐昭只能聯(lián)絡西南守軍一寸寸搜山圍剿叛軍,順便圍剿困擾西南多年的匪患。
而聯(lián)絡守軍這種事情與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基本上沒什么關(guān)系,但巧得是,他的府衙所管轄的地方基本全是窮鄉(xiāng)僻壤匪徒橫行的山溝溝,而府衙治所也就是這處小鎮(zhèn)可供守軍歇息存儲物資,就這樣一來二去,他才得了一個與京城派來的傳說中的人物相識的機會。
藥師看見這位平時魚肉鄉(xiāng)里的縣太爺?shù)膽B(tài)度,就知道唐昭大概率是他一個回春堂跑腿的藥師得罪不起的人,于是就更死咬著“妖邪”說個沒完,并且劇烈地掙扎起來。
私藏妖邪者罪無可赦,這可是陛下親口下的命令,就算這人有通天的本事,再嚇死人的背景,還能大過皇帝去?
人群中的聲音更重了些,有些人甚至借著妖邪之名講了個鬼故事。
“……我跟你說,我就看見了一眼妖邪,三頭六眼,那真是名副其實的面目猙獰,而且后來我回去之后連病七天,還是回春堂的大夫給我治好的?!比巳猴@然對能給自己治病的藥師的信任要勝過平常就不做什么好事的貪官,所講的故事愈發(fā)離譜起來。
唐昭聽著那些話語一開始只是覺得很好笑,而當他看見那一張張全神貫注的面孔與眉飛色舞的聲音時他意識到,大多數(shù)人是相信那人所說的,仿佛在講鬼故事一般的話的。
可這樣,是對的嗎?他想起了從前有人曾經(jīng)教導過他的話語,也想起了剛剛相識了兩日的姑娘,除去那一雙異色的眼眸,哪來的三頭六眼,又哪里面目猙獰?
“我不是妖邪,我房中也并無妖邪?!彼f著將兩扇門都完全打開,讓湊熱鬧的人也能將客房一覽無余。
“誰說你是了?誰說你房中有了?”藥師見唐昭這般舉動,得意了許多“我說的事與你同行的那個姑娘,我親眼看見的她的眼睛是金綠色的!”
“你說的是那位帶著黑色帷帽的姑娘?隔著黑色的面紗閣下都能看見姑娘的臉,在下真是佩服?!碧普言掍h一轉(zhuǎn)想要繞開這個話題,因為他知道,阿九的確是藥師想要找的“妖邪”,可是,無論阿九是被藥師還是被官府帶走,大約都逃不過不得好死的下場。
圍觀群眾的關(guān)注點轉(zhuǎn)移到了臭流氓偷看姑娘臉上去了,但藥師自己自然不會任由唐昭岔開話題。
“閣下承認確有那位姑娘就好,只要你讓那位姑娘出來給大伙看一看她的眼睛,我便直接認罪伏法,縣太爺怎么判都不會有一丁點怨言。”
看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大,更何況他們還能多看一眼漂亮姑娘,店小二直接說了阿九所在的房間,“那位帶黑色帷帽的姑娘,好像是在隔壁房住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