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是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低頭是熱浪滾滾的萬丈深淵。此處名為歸去壁,底下的深潭就是天界的最高懲處之地——化身潭。只有罪惡滔天的仙人才會被鎖在歸去壁上,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再被送入化身潭,回歸凡塵。
此時,一個十四、五歲面目清秀的女孩被天鎖鏈捆綁在歸去壁上。她剛剛承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全身上下皮肉綻開,鮮紅的血跡像朵朵桃花沾染在潔白的襦裙上。她掙扎著睜開疲憊的雙眼,向化身潭望去?;硖短端撬切苄苋紵娜琳婊?。三昧真火燒身、燒性、燒心,燒盡千萬年的修行。不管是尊貴的仙尊還是天界的無名小卒,只要經(jīng)三昧真火一燒,必是心、性不全,即便轉(zhuǎn)世凡塵,也過不了第一世。若想重返仙班,幾乎黃粱一夢。
空中又閃過一道白光,劈在女孩孱弱的身子上。這道天雷極猛,女孩暈了過去。接二連三又是三、四道天雷襲來,女孩又被劈醒,如此往復,終是過了八十一道天雷。天鎖鏈放下,女孩墜在歸去崖上。四周一片死寂。眾神遠遠地站在云端上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議論紛紛。畢竟,這是千萬年來,第二位處以極刑的仙人。上一次還要追溯到遠古,而他早已元神離散,飛灰湮滅。女孩強忍著劇痛,拖著重傷的身子向懸崖攀爬,地上拖出一條長而驚心的血跡。
歸去壁上空突然落下一道紅影,風姿颯爽,玉樹臨風。正是月下上仙??词貧w去壁和化身潭的小仙見月下上仙前來,趕忙攔路,但見他手中的通行令牌,又放他進去了。
月下上仙走近那個遍體鱗傷的女孩,抬手輕輕拂去她臉上的塵埃。女孩感覺到暖意,含糊不清地問:“師傅,是師傅嗎?”
“是!”
“師傅!真的是你!”女孩有些激動,聲音略大了一點。沉重的眼皮抖動了數(shù)下,終還是沒能翻上?!皫煾担絻阂詾榫畔鲈频钜粍e是您我的最后一面,沒想到師傅還會來這陡壁上送徒兒最后一程,徒兒感激不盡??上?,徒兒太累,無法睜眼再看師傅最后一眼。”
“你真的決定跳下化身潭?”
“徒兒從火而來,自是隨火而去。師傅救徒兒脫離火海,可惜,徒兒沒有仙緣?!?p> 月下上仙無奈地搖一搖頭,“不是你沒有仙緣,而是你太過執(zhí)念。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師傅只能送你這串七彩琉璃珠。琉璃是天界七寶之一,有定神之效。希望它能保你元神。”說罷,月下上仙就把琉璃珠戴到女孩的手腕上。
七彩琉璃珠集天地之精華七彩奪目,緩緩地將其靈力送入女孩的體內(nèi)。女孩得此靈力,頓感身子沒原先那么疼痛了。她睜開雙眼,定睛看去月下上仙,道:“師傅,若是天帝陛下知道您賜徒兒七彩琉璃珠,怕是會怪罪的,您還是自己收著吧?!?p> 月下上仙道:“三昧真火燒的不僅僅是身,更是心和性。若是心、性被毀,六界之內(nèi)便不再有你。若是心、性離散,你也只有一世的時間去尋找失散的心、性。若是沒有尋得,便不能轉(zhuǎn)世,只能流離于空間最終消亡。七彩琉璃珠雖為圣物,卻只能盡力保你心、性不散,還能有第二世、第三世……為師并不希望你消失在六界?!?p> 女孩靈動的眼珠咕嚕地轉(zhuǎn)了一圈又呆滯了下去,“師傅!您對徒兒的大恩,徒兒永世不忘。徒兒答應師傅,將來即便心、性不全,也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p> “害人并不一定要有心,有時無心也會搞得天下大亂。一念仁慈,也會造就大錯?!?p> 女孩答不上話直呼:“師傅!”
“現(xiàn)在你可知自己錯在哪里?”
“徒兒……”
“天地萬物皆有定律,天、地眾神管理人間諸事,以保凡間數(shù)千萬年的和平安寧。每個出生的嬰兒,他是誰,他該做什么,和誰在一起,去往何方早已寫在生死簿和姻緣簿上,稍有改動就會造成大亂。楊氏和司馬炎本無姻緣,而你見他們相好就拉了這根姻緣線,導致出生了癡呆的司馬衷,造成人間近三百年的戰(zhàn)亂,生靈涂炭,魔道心生。”
女孩怔怔地看著月下上仙良久,堅定道:“兩情相悅就應該長相廝守。徒兒沒有做錯。至于三百年的戰(zhàn)亂,徒兒以為并非一根姻緣線之果,而是時勢發(fā)展的必然趨勢?!?p> “你以為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女孩苦笑道:“師傅,您看著善男信女們在月老殿祈求姻緣時,您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當真鐵石心腸地拆散一對對鴛鴦?”
月下上仙不帶任何表情地道:“這是為師的職責,也是他們的命數(shù)?!?p> 化身潭的火焰越燃越旺,噼里啪啦的響聲即便千里之外亦聽得清晰,沖天而上的火苗更像一條條饑餓的長蛇欲吞噬了可憐的獵物。女孩向化身潭望了一眼,從容道:“徒兒并不認為循規(guī)蹈矩地遵從命理就是管理天下之法,所以,徒兒心甘情愿跳下化身潭,用飛灰湮滅作為賭注,來告訴天帝陛下人間真正最重要的是什么?!闭f罷,女孩緩緩站起,眾身一躍,跳入火海,只拋下月下上仙方才送上的七彩琉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