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有一段時間柴油價猛得上漲。秀榮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傳聞，說是還要漲價，便催促著存生趕緊想辦法。起先，存生嘟嘟囔囔地質(zhì)疑否認(rèn)，最終還是架不住秀榮語氣里夾槍帶棒的一番數(shù)落，收拾了兩個家里裝胡麻油的十斤裝油壺，準(zhǔn)備也儲存一些。三輪車開進(jìn)加油站，都是拿著各種油壺排長隊等待加油的人，旁邊的三輪車、摩托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嗚嗚咚咚不絕于耳。
秀榮一見這樣的場景更是有了底氣，在旁邊不停地埋怨存生，“看我說的啥？你這個人湊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叫你趕緊存趕緊存，像個鱉一樣把你指不動彈。這哈看！人都一窩蜂地涌著呢，輪到咱們黃花菜都涼咧。我把你呀！有時候氣得人牙叉骨打顫呢。這看麻乎乎的都是人，咋弄呢？”三輪車咚咚地響著，存生握著車把柄，抬頭四下打量了一番說：“看你這個人啥！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呢，你叨叨叨叨地罵我能把油加上嘛。先跟集賣菜，咱們油箱還滿著呢，不行咧我明兒個半夜里騎自行車灌油來。叫我說完全沒必要，再漲也漲不到啥程度，人還不是都趁伙伙著呢。”存生邊說著踩了一腳油門轉(zhuǎn)頭使出了加油站。
秀榮歪斜著眼睛瞪了一眼存生，嘆了口氣也再沒有說什么。第二天空集，早上犁完一坰地回來吃罷飯，存生躺在炕上準(zhǔn)備睡覺，打了個哈欠說：“我說，掌柜的，我這哈好好睡一覺，天麻呼咧我湊給咱們灌油去，你再不要嗡嗡嗡嗡胡亂嚷嚷咧。你有個見我睡覺湊不順眼的毛病呢，聽哈咧嗎？”秀榮坐在炕頭上拿著剪刀掏剪腳趾甲，頭也沒抬地說：“我想著咱們兩個把三輪車開上，油一加順便把明兒個要批發(fā)的菜都進(jìn)回來算咧，明干早吃點(diǎn)再消停跟寨河集。你吃風(fēng)咧嘛，黑天半夜的為灌一壺油跑一趟，天不亮又得起來跟集，你當(dāng)你還是恁些年著呢，組一天活睡一覺湊能緩過神，真是個老二桿子！”存生手背在頭后面枕著枕頭對著窯頂發(fā)呆，半晌起身伸了個懶腰說：“能成啥，你這個常有理說啥都對著呢。端害怕中午菜市場里沒啥好菜?！毙銟s收起剪刀起身說：“夏月天能賣個啥細(xì)菜，家家菜地里西紅柿辣子黃瓜都有呢，見湊合一頓飯，咱們湊賣著個蔥頭蓮花白這些么。明兒個趕早起把菜地里西紅柿辣子還有黃瓜摘咧也搭上賣走。豆角架上葉子都快拗咧，都吃的不愛吃咧，快摘完咧拉架。咱們?nèi)ミ挚从猩恫嗽倌命c(diǎn)?！?p> 燕燕三個聽見秀榮兩口子要開車進(jìn)城拉菜，一個個蠢蠢欲動地想跟著進(jìn)城，都被秀榮厲聲制止了，“大晌午太陽正是火辣的時候，車座子都曬得燙溝子呢，你們跟上一陣陣曬成炭疙瘩咧。中午沒有多少拉菜車，不用你們看，消停坐家里寫作業(yè)去。”
三輪車咚咚咚咚地拐過了彎道，燕燕一把合上了書本，在小燕耳邊嘀咕了幾句。兩個人便翻箱倒柜地找了些東西擺在寫字臺上。燕燕整個身體貼在大立柜的鏡子前，手里拿著一個拔眉毛的鑷子，緊咬著嘴唇拔眉毛邊緣的雜毛。隨著鑷子往上一提拉，她的身體也跟著一激靈。不一會兒眉毛旁邊就多出一道紅印來，她跑出去在門道眼旁邊的地上捏了一嘬細(xì)面土涂抹在上面又開始繼續(xù)拔。小燕對著寫字臺前的鏡子，拿著秀榮描眉的眉筆，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畫著眉毛。兩邊的眉毛被越描越黑，眉頭還一高一低，活像兩根燒焦的火棍杵在兩邊。小燕對著鏡子滿意地鼓起了腮幫子，繃圓眼睛打量了一會兒，轉(zhuǎn)身拿來放在炕頭上的火柴盒，取出一根掰斷，伸出舌頭舔濕了小半截支棱在眼皮下面，為了讓原本就顯眼的雙眼皮看起來更雙。秀榮前段時間進(jìn)城買的一根口紅早被她們兩個糟蹋完了，指甲尖塞進(jìn)去都剜不出來多少。小燕拿了個掃帚簽塞進(jìn)去一通搗鼓，嘗試了幾次還是所剩無幾，她便跑到糧食窯里撕了一片紅紙，學(xué)著古裝劇里女子打扮的樣子，對折好放在嘴唇上，伸舌頭舔濕把嘴唇印紅。燕燕轉(zhuǎn)身來看小燕，咦一聲咧著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越看小燕越搞笑，最后笑得捂住肚子坐在了炕頭上，喘著氣說：“老天爺！你咋木化成恁個樣子咧？活生生的一個妖婆娘，比妖婆娘還砝碼。眉毛簡直湊像拿毛筆描咧個八字撇，還有眼睛，你眼睛本來湊是雙眼皮，還拿個柴棍棍支住組啥呢。嘖嘖嘖！簡直沒眼看，快趕緊擦咧去。”小燕面露笑意也不辯駁，對著鏡子又開始擦了重描。燕燕拔完了眉毛，過去幫著小燕描眉毛梳頭發(fā)。她喜歡給小燕打扮，尤其愛拿小燕的頭發(fā)當(dāng)玩物，由著性子任意地發(fā)揮。她把頭發(fā)從后面分均勻，一縷縷地分開扎上顏色各異的皮筋，到下面再辮成四骨分的麻花辮，邊梳頭發(fā)邊對著鏡子看效果，還把看過電視劇里的美人頭銜都按給小燕，樂得小燕一個勁兒地追問，“真的像嗎？”“我們兩個誰好看？”全然忽略了偶爾頭皮被揪拉時的疼痛。兩個人對著鏡子嘻嘻哈哈地沉浸在相互吹捧的滿足感里。
王家奶奶手里捏著一把剝了皮的蔥，拄著拐杖從洞門里走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窯門口的小板凳上。院子里的光影已經(jīng)爬到了墻頭，她抬頭看了看太陽說：“燕燕，你看而更有幾點(diǎn)咧，怕到組飯的時間咧，太陽都從墻頭上落哈去咧?！毖嘌嗝榱艘谎蹠r鐘，說：“還早著呢，不到四點(diǎn)鐘。你悄悄坐哈緩著不要催我們咧，到組飯的時候我湊知道呢?！蓖跫夷棠烫筋^往窯里瞧了瞧，沒見顏龍在里面便問：“顏龍跑哪噠去咧，攢咧多半盒彈球燒的存不住，輸完咧我看他哪噠來的錢再買呢。嗯——哼，”王家奶奶稍作停頓，似乎心里想起了什么事情，接著說，“下午撕點(diǎn)面片片吃，把面和軟噶，炒點(diǎn)西紅柿豆角，叫人喝湯著吃點(diǎn)?！毙⊙嗵匠鲱^笑著說：“奶奶，恁叫燴面片。”王家奶奶抬頭看著小燕，媽喲一聲，繼而陰沉著臉罵起來，“你一天猴精的湊沒邊沒沿，你看把個臉畫成啥樣子咧，出門能把鬼嚇跑，嘴上抹咧些啥吶，紅唧唧的像把猴肉吃多咧一樣。你趕緊洗去嘛，叫人瞅著笑話死咧。猴的一天不組點(diǎn)正事，盡在臉上胡挖爪。恁人長得俊咧頭上頂個屎氈子都是俊的……”王家奶奶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小燕和燕燕在里面權(quán)當(dāng)秋風(fēng)過耳，對著鏡子孤芳自賞。小燕拿了個小鏡子，扭著頭前后對照還不忘做個鬼臉，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
顏龍拿了一把彈球在手心揉搓，嘴里咻咻地嘀咕著進(jìn)了院子，拍著衣服口袋走到王家奶奶跟前笑著說：“奶奶，我而更打彈子天下無敵，你看我又贏咧。明兒個去學(xué)校換幾個糖吃，我給你留一個拿回來?！鳖価埖难劬υ介L越小，經(jīng)常瞇著眼睛一笑就形成了一道彎彎的線。王家奶奶看著顏龍嘴角上揚(yáng)，說：“人都說你越長越像你碎舅，我到底看著不像，你碎舅眼睛長得像腳縫一樣長。咋木你剛才一笑，真的還有幾分像呢。都說養(yǎng)兒跟舅舅，看來還有點(diǎn)來頭呢。我娃臉龐長得飽滿方庭，比你哪個舅舅都俊。趕緊把恁些彈球給你放好，得虧是贏來的，要是買估計得很些錢呢。”
燕燕聽著王家奶奶的話，忽然想起養(yǎng)兒跟舅舅后面一句養(yǎng)女隨姑姑的話，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愣是找不出她臉上哪個五官像玉蘭，便在心里嘀咕起來，“只要我個子不長得把我大娘撂過，再啥我都能接受?！毙⊙嗾褐妹聿镣炅嗣济?，臉被擦得像沒卸完妝的戲子，聽見王家奶奶說顏龍眼睛笑起來像腳縫的話，大聲喊道，“誰叫你們都給我起外號呢，我也給顏龍起個外號，湊叫個腳縫眼睛。”說完轉(zhuǎn)頭問燕燕，“姐姐，你說能成嗎？”燕燕鼻孔出氣哼哼冷笑了兩聲說：“你只要不伙上給我起外號，叫啥我都沒意見?！庇谑?，燕燕和小燕故意拉長了嗓門動不動就大聲喊叫腳縫眼睛，顏龍起先不搭理，到最后也招架不住，隨口唉、嗯地應(yīng)承起來。聽得不耐煩了，他索性撓著頭給自己想外號，“腳縫眼睛聽?wèi)T咧不順口也不美勁兒，還不剩把我叫忍者神龜?！毖嘌嗖患铀妓鞯卣f：“恁不如咱們?nèi)齻€一人給自己挑個外號叫，嗯，把我叫個王母娘娘算咧，反正我也姓王，這個官也大?！毙⊙嘣谀X海里翻騰尋找著看過的各種電視劇和動畫片里的人物名，半天了想不到個中意的。她想起一個既叫著順溜，又能和燕燕勢均力敵的名號。她在嘴里不停地念叨出來，又被自己搖頭否定。燕燕拍著她的肩膀說：“干脆你湊叫觀音菩薩，你臉圓圓的連觀音菩薩還有點(diǎn)像，再說這個官人人都尊敬，你說吶？”小燕連忙說：“能成啥，恁我湊叫觀音菩薩算咧。以后咱們不叫名字咧，都叫外號。”
過了兩三天，灣里的小孩都有了屬于自己的綽號，鎮(zhèn)元大仙、太上老君、托塔李天王、二郎神等等，彼此見了面也有了打招呼的獨(dú)特方式，手指相扣微微彎腰行禮問好，憋著笑故意延緩語氣裝出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嘴臉，說幾句《西游記》里學(xué)來的臺詞，實在演不下去了便噗嗤一聲，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又恢復(fù)了本來的樣子。
這天，秀榮和存生從白廟集回到家。三輪車剛開進(jìn)敞口窯里停穩(wěn)當(dāng)，秀榮便跳下車座，捂著肚子夾著腿小跑著到了茅坑，嘴里不停地嘀咕，“我的媽媽呀，差點(diǎn)把我憋死咧?！眹W啦啦的一陣聲響后，秀榮終于長舒了一口氣，邊提褲子邊笑著說：“我從在他大舅到咱們攤子跟前來之前湊想尿呢。來咧幾個買主一攪噠，他大舅一說向前考上咧大學(xué)，又光顧著高興把尿尿的話都忘咧。回來的路上憋得我小肚子疼，擰過來扭過去兮兮等不到回來咧。唉喲喲，這一哈子憋得人差點(diǎn)背過氣咧?！贝嫔碇噹?，頭也沒抬地說：“看嗔嘛，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人家兒考上大學(xué)咧，又不是你兒考上大學(xué)咧，把你高興得嘴咧咧哈一頓瓜笑。我這三個也給我好好學(xué)，將來個個都考個好大學(xué)，把個蘭州大學(xué)算啥呢！”存生轉(zhuǎn)身把燕燕三個打齊掃視了一眼，“你們能給老爸把這口氣爭咧嗎？”燕燕三個聽存生這樣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著嘴傻傻地笑著點(diǎn)頭。秀榮唉一聲揶揄存生，“你怕菜賣的胡里顛盹咧，大白天的組白日夢呢，看你這三個的恁慫勢樣子，作業(yè)回來都不好好寫，光想著幾哈把任務(wù)完成耍去呢，將來以后給大學(xué)里墊灰圈去怕連廁所門都尋不著?！毖嘌嘹s緊打斷秀榮的話，偏著頭辯解說：“哼！恁湊給？咋可能呢？我們又不是白眼窩不識字，連廁所門都認(rèn)不得?！毙銟s唾了一口唾沫邊走邊說：“都是嘴上勁大。不吃得苦中苦，光靠嘴說湊能考上個大學(xué)。沒聽你大舅說，人家向前高中三年走路嘴里都念叨著背東西呢。周末回到家里，半夜三更其他人一覺都睡醒來咧，向前還趴在煤油燈底哈拿個筆寫著呢，把眼睛都學(xué)近視咧。你們哪個能有人家恁恒心？還嫌我把你們貶低咧。”秀榮走在前面這樣說著，燕燕三個不樂意聽，故意你推我搡地放慢了腳步。存生笑嘻嘻地說道：“不湊是熊家渠出咧個大學(xué)生嘛！聽你媽恁個料片子啥，光長外人的威風(fēng)，滅個人家的士氣。我這三個娃將來以后也都是干大事的，一人放幾百只牛羊，養(yǎng)好咧恁也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f元戶，把個大學(xué)生有啥了不起的。娃們的，你們說湊是嗎？”燕燕三個躲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地吐舌頭做著鬼臉。秀榮蹲在地上洗手，抬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存生，壓低聲音嘀咕，“閑傳少諞，廢話少說。光知道跟人抬杠，你們爺父老子慫本事沒有，還見不得別人家灶火里冒煙?！?p> 一大碗干拌面就著幾瓣大蒜三下五除二咥完后，秀榮又咕嚕嚕喝了一大碗面湯，把碗順勢往飯桌中間推了推，看著圓鼓鼓的胃，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說：“媽喲，餓咧一個骨節(jié)吃咧一個坎節(jié)。脹得我像起不來咧一樣。”存生不愛喝面湯，起身泡了一杯熱茶抿了一口咋吧著嘴說：“你恁人，硬是把自己作賤胖咧。中午硬扛著不吃飯，省求咧幾塊錢把胃犒日塌咧。本來恁胃動不動湊耍麻噠著呢，嘴還犟的不聽人勸?！毙銟s泯著嘴淺笑著說：“中午準(zhǔn)備吃干糧饃饃下個釀皮子呢，看著釀皮攤子上人多的湊沒買去，來咧幾個買主一打攪啥忙忘咧。釀皮子一碗可漲咧五毛錢，貴得也沒舍得，省點(diǎn)是點(diǎn)兒權(quán)當(dāng)減肥呢，只要你吃飽我都無嫌?！贝嫔D(zhuǎn)眼瞪了秀榮一眼沒說話，秀榮站起身拍著隆起的胃笑著說：“咋木胖的胃比胸膛還高咧吶！再胖噶成應(yīng)堂媳婦恁樣累贅的咋辦價？一走路，腰上連溝子上的肉呼哧呼哧地閃呢，人看著倒底不忍見。這不行，這哈下午回來要少吃點(diǎn)呢?！毙⊙噙B忙接過話頭寬慰秀榮，“媽，應(yīng)堂媳婦沒有你難看，真的！”秀榮拍著屁股笑著說：“還管啥好看難看呢，只要能顛得動一袋子蔥頭，胖讓胖著去。我們一輩子也沒啥指望咧，只要你們?nèi)齻€有一個像你向前高高一樣給我考個大學(xué)，我哪怕砸鍋賣鐵到處借錢，心里都高興的很。你們?nèi)齻€不好好學(xué)習(xí)，像咱們這窮漢家家庭，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著急背上個豬頭都不知道廟門往哪噠開著呢。你們自己上不出來學(xué)，下場湊像我連你爸爸一樣，旦再吃不哈苦，或許還不剩我們呢！”燕燕端著盤子收拾著碗筷，和秀榮對視了一眼，撅著嘴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端著盤子喊上小燕轉(zhuǎn)身開溜了。廚房里，燕燕和小燕一邊洗碗，一邊嘰嘰喳喳地談?wù)撝质?，全然沒有把秀榮后面的話放在心上。
偏窯里，存生和秀榮正商量著向前上學(xué)要借錢的事。存生抿了一口茶，舒了一口長氣說：“這娃娃上大學(xué)撂到誰家都是個天大的事。咱們恁幾年日子難過的時候，他大舅也沒少把咱們幫襯。咱們挖窯搬地方人家也給咱們把大力出咧，精神也長咧。人家好不容易張開口管咱們借錢，有錢沒錢這個忙咱們都得幫。不行你明兒個把折子拿上把錢取出來給送過去。咱們也不急著用錢，萬一組啥手跟前打住咧，再想法子周轉(zhuǎn)都能成?！敝宦犚娦銟s連連點(diǎn)著頭說：“能成啥，啥都聽你的?！?p> 自從向前考上了大學(xué)，秀榮比以往更重視燕燕三個的學(xué)習(xí)情況了，經(jīng)常拿向前比例子，鞭策燕燕三個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也好有個好前程，還答應(yīng)燕燕三個如果誰期末得了獎狀，就把家里唯一一個壓箱底的夾書夾子送給誰。盡管燕燕三個都不知道，到底那個硬邦邦的夾子有多實用，光看著外面那一幅美麗的風(fēng)景畫，就躍躍欲試地想得到它，每個人都在心里暗暗給自己下了個不小的決心。秀榮自己也從效忠那里學(xué)了一套教育孩子的新辦法。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器，想當(dāng)年，向前上初中時也不好好學(xué)，偶爾也逃學(xué)跟著一幫娃娃伙去溝里玩。效忠知道后，順手抄起擔(dān)水的扁擔(dān)，滿莊滿塬追著打向前，打得向前瘸著腿腳十天半個月都沒好起來。按他的原話說，“不打湊不打，一頓打得湊要把他恁個毛病給治咧呢?！毙е乙馕渡铋L地告訴秀榮，“都說棍棒底哈出孝子，咱們也不說孝不孝的，只要他自己有個好前程，不走咱們的老路。說個不好聽的，恁要不是我把向前收拾住，估計也湊沒有他娃的今天?！毙銟s把這些話都默默地記在了心里，回來之后對燕燕三個的學(xué)習(xí)也抓得更緊了。不管家里有多忙，都要讓燕燕三個先把老師布置的作業(y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