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這個暑假，小燕和顏龍就該上初中了。麥場里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地里的胡麻青綠相間，看樣子還得十來天才能收割。小燕和顏龍一有空閑就騎著自行車在灣里的小路上來回穿梭。他們兩個學(xué)自行車沒有燕燕剛學(xué)時費勁，只是忙活了存生，一天動不動就被喊去修理自行車，不是車鏈子掉了，就是車頭歪了，不是車胎跑慢氣了，就是腳踏板松了。秀榮半開玩笑地說燕燕三個，“一個個都是恁不叫人省心的崽拐。燕燕學(xué)車子費人，這兩個慫費車。”
秀榮和存生趁著空集的時候，天麻亮就吆著牛去耕地，他們要趕大太陽懸空照之前犁耕完一坰地。顏龍和小燕跟著他們一起，耕地的時候一個拉牛，一個敲打翻耕出來的胡基疙瘩。燕燕專門負(fù)責(zé)在家里做飯送干糧。翻耕麥茬地時每天就忙活一個清早，比起收麥子碾場的繁瑣冗長來，算是很輕松了。
到了摘花椒的時候，熊家老婆又捎話要燕燕去幫忙照料幾天娃。小燕一把鼻涕一包眼淚地理論起來，“我外奶奶湊是偏向我姐姐，光叫燕燕去浪都不叫我連顏龍。她明明知道我們今年假期里沒有作業(yè)，還不叫我去浪上幾天，以后我再也不去熊渠咧，哼！”小燕的嘴巴噘得高高的，胸膛隆起喘著粗氣，緊接著泣搐了起來。秀榮邊拉風(fēng)箱邊摸著眼淚笑著說：“唉，你吾把先人虧咧，叫著去看娃呢又不是叫她浪門子去呢。看你娃恁點出息，嘖嘖嘖。”秀榮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不知道你把我惹導(dǎo)地淌眼淚呢還是灶火里煙熏的，我眼淚也跟上你長淌呢。愛浪咧這哈叫你去，你也試活一哈看娃娃好受嘛不好受。后兒個白廟集，你早上跟上給我們看車，把菜拉上來咧，你外爺跟集過來你湊跟上浪去。這哈心里舒服咧嗎？看你恁個慫勢樣子，唉！還是我顏龍乖，啥都不跟你們兩個外來戶爭競。你趕緊出去擤鼻去嘛，看從嘴里都泣搐進(jìn)去咧，我把你個豬呀！”燕燕和顏龍在一旁咧著嘴看小燕的鼻涕糊到了嘴邊。顏龍還故意在旁邊一本正經(jīng)地模仿著她。小燕高高地撅起嘴巴，終于噗通一聲破涕為笑，鼻涕噴涌出來，在鼻孔吹起了一個清亮的圓泡泡。她轉(zhuǎn)頭捏著鼻子擤了一把鼻涕甩在了門檻外面，手指頭不停地在鼻子下面來回擦拭，還故意伸出舌頭舔著嘴邊的鼻涕。燕燕上前在小燕屁股上揣了一腳罵道：“我把你個臟豬，把人還惡心死價！你看門道里恁一灘子，還用舌頭舔著呢。媽，你看你們圓蛋贓囊嘛！”秀榮一邊喊燕燕去拉風(fēng)箱，一邊嘴里嘮叨著罵小燕，“唉，她恁碎媽媽呀，窩囊死價么！哪噠來的恁些慫毛病來？見動彈鼻眼淚一灘河，都跟上誰學(xué)哈的？你快拿個鐵掀頭鏟去嘛，多大咧咋木還鼻哈來拿垂頭躉著呢。趕緊打發(fā)走一個，好歹讓人耳根清閑噶。”
小燕如愿地去了熊渠浪門子。小燕走后，燕燕和顏龍每天都掐指數(shù)著日子。估莫著這一兩天快要回來了，每到黃昏時分，兩個人遠(yuǎn)遠(yuǎn)聽見三輪車傳來的聲音，就趕緊跑出洞門去迎接?？匆娷噹竺鏇]有人，顏龍開口就問，“不是說圓蛋浪一周湊回來咧嗎？我還當(dāng)今兒個白廟集，她湊跟上回來咧呢！”存生笑著答，“你們?nèi)齻€在一噠咧，動不動淘氣挖嗓子的。我想著走一個剩兩個總消停些呢，你兩個又成天念叨著恁個回來。回來咧把我娃老惹得吱哩哇啦的號著呢，人家不在咧你還想得很。真的是，離不得的見不得?！毖嘌喾藗€白眼笑起來，“還是圓蛋在家里好，還有個人連我一噠洗鍋倒渦水。圓蛋浪去咧都沒人連我一噠抬鍋咧，還要我一個人洗鍋呢。”顏龍一臉壞笑地看著燕燕接著說：“湊是，沒個人欺負(fù)上，我大姐姐這幾天皮都癢癢咧?！毙銟s撇了燕燕一眼，“真是恁慫成精，皮緊咧。咋不說你一年假期里去熊渠浪門子，家里啥活還不是給小燕連顏龍撂哈咧。心野的都愛浪個門子，顏龍都沒有嘮叨，你意見倒多的很?！贝嫔χ戳艘谎垲価垼衍噹锏臓€菜葉子順手抓了一把扔到豬圈里，說：“我顏龍知道他沒本事哄娃娃，也不喊叫著浪門子，到底兒子娃還是顧家，末咧說女子娃臉都朝外著呢。”燕燕不愛聽大人說類似的話，撅著嘴提著剩下的半袋子蔥頭加緊腳步進(jìn)了洞門。
狗聽見門外有動靜，拉著鏈繩沖向洞門外汪汪汪地叫了起來。秀榮尋聲望出去，只見一個拎著提包的女人從洞門里進(jìn)來，說道：“舅母，你們好著哩嗎？”秀榮愣了一下，趕緊轉(zhuǎn)頭看向存生。不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個女人笑著解釋，“舅母，我是轉(zhuǎn)明媳婦，我結(jié)婚恁一年端禮回來過老家一回?！毙銟s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迎上前接過提包笑著說：“唉，你看我眼拙的，你一聲舅母還把我愣住咧。看著面熟的像在哪噠見過，死活想不起來。趕緊進(jìn)。”秀榮不時地回頭看著后面，見再沒有人跟來，便給存生使了個眼色。存生也明白了八九分，三個人相互寒暄了幾句便走進(jìn)了門。王家奶奶手扶著廚房的門框催促著燕燕端水下面。轉(zhuǎn)明媳婦一聲“外奶奶，你好著哩嗎？”王家奶奶一愣趕緊走過去拉住手嗔怪道：“天光神！這幾天沒見喜鵲在墻頭上喊叫，你咋木天黑咧來咧，在的人吶？”王家奶奶往洞門外面瞧著有沒有其他人，轉(zhuǎn)明媳婦笑著說：“外奶，就我一個人。我媽沒有來你還不要我咧嗎？”王家奶奶拍著轉(zhuǎn)明媳婦的手背笑起來，“看這話說的，這個媳婦子心思還多的很。遠(yuǎn)路上來咧，趕緊進(jìn)窯里把腳緩噶。你舅舅賣菜也剛回來，我喊著給咱們下飯?！?p> 秀榮和存生心里猜出有七八分，肯定是轉(zhuǎn)明兩口子又吵架了。玉蘭上次回來就給他們學(xué)說過轉(zhuǎn)明兩口子動不動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拌嘴，轉(zhuǎn)明媳婦習(xí)慣了一吵架就離家出走玩失蹤。前腳出門娘家人后腳就來家里鬧著要人，雙方親家為此經(jīng)常起爭執(zhí)，鬧得臉紅脖子粗。轉(zhuǎn)明鐵了心地想要離婚，媳婦又一哭二鬧三上吊地嚇唬阻撓。為此，玉蘭老兩口經(jīng)常拿孩子為擋箭牌好說歹說地從中勸和過幾回。
吃完飯，存生端著茶杯子坐在靠背椅子上吸溜著喝茶，聽著秀榮和王家奶奶你一句我一言地和轉(zhuǎn)明媳婦拉著家常。說到孩子時，轉(zhuǎn)明媳婦再也掩飾不住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哽咽地訴說起了他和轉(zhuǎn)明吵架的原因經(jīng)過，哭訴著說轉(zhuǎn)明一家人都不想要她了，她專程回老家就是想讓存生勸說轉(zhuǎn)明回心轉(zhuǎn)意，因為她還不想離婚。提到他們的孩子安安，轉(zhuǎn)明媳婦幾度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卷起袖子，分開頭皮讓王家奶奶看轉(zhuǎn)明還下手打她了。王家奶奶嘴上一個勁地罵轉(zhuǎn)明，“這個慫翅膀硬咧、膽子也大咧，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福燒的很要離婚呢，好歹有老人在前頭擋著呢他不敢胡跳彈。娶個媳婦子不容易，娃都恁大咧，又不是耍著呢，婚說離湊能離……”王家奶奶用這些話開解著轉(zhuǎn)明媳婦。
秀榮聽出轉(zhuǎn)明媳婦的弦外之意，看來是玉蘭一家子都不想要她了才撮合著轉(zhuǎn)明離婚的。她也不好多說什么，看著轉(zhuǎn)明媳婦悲切地哭訴著，她偶爾說上幾句安慰的話，“你再不要號咧，個人家的身體要緊。三番六正的活人呢，啥時候都要想開呢。咱們退一萬步想，恁人常說‘樹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兩口子吵架都在氣頭上，盡撿著戳心窩子的重話說。何況你們年輕人都?xì)馐ⅲU子勁上來手腳上沒個輕重。既然來咧湊安穩(wěn)在老家里呆幾天，娃你也再不想咧，恁從碎著你媽一手拉扯著呢，肯定給你照看得好好的?！毙銟s說著起身接過來存生手里的茶杯，面無表情地盯著存生看了一眼。存生會意清了一下嗓子，輕嘆了一口氣說：“這好咧，你外奶奶連你舅母都給你說得差不多。兩口子吵架正常的很，氣頭上說的話也不能當(dāng)真，你也再不要胡思亂想咧，離婚也不是嘴上掛出來說噶湊成真的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你這個娃娃也有不對的。你說你，兩口子一鬧架，不言傳一聲湊大老遠(yuǎn)地跑回老家。好歹要給老人說一聲呢么，老人給你們又看娃還要操心你們兩口子的事。你說你一走，指不定家里人急成啥樣子咧。明兒個我給你媽回個話湊說你在老家里，讓把轉(zhuǎn)明好好說教上一頓，動手打人總不對。恁遠(yuǎn)來咧湊好好浪幾天。時候也不早咧，早早緩著去。”存生起身端起杯子倒?jié)M了水。秀榮又安慰了幾句，叫上顏龍去偏窯里睡了。
一晃一周過去了，轉(zhuǎn)明媳婦在鄉(xiāng)下急得呆不住了，也不見家里來個人，好歹給她支個臺階讓她離開。剛來的第二天存生去白廟給玉蘭家里打了個電話說了一聲。電話那頭玉蘭把事情的經(jīng)過也簡單說了一遍，一再聲稱轉(zhuǎn)明是鐵了心地不想過了，他們老兩口苦口婆心地勸不進(jìn)去，管不了也沒有辦法管了。讓轉(zhuǎn)明媳婦浪夠了自己回來，轉(zhuǎn)明犟的是不會回老家接她來的，家里人這段時間都忙得顧不上回來。
存生回來沒敢說玉蘭的原話，打了個圓場只是勸說了轉(zhuǎn)明媳婦一回。轉(zhuǎn)明媳婦從小在城里長大，到底不習(xí)慣農(nóng)村的生活環(huán)境，呆了幾天看著西峰那邊沒有動靜，自己又不好意思就這樣尷尬地回去。撿了個時候?qū)Υ嫔鷥煽谧诱f：“舅舅舅母，我回老家也好些天咧。出來時就給廠子里打了聲招呼，家里我爸媽忙得也沒個時間回來，轉(zhuǎn)明郵局可能也抽不開身，我想著我還是明天就回西峰哩。看燕燕還是小燕哪個閑著，我領(lǐng)一個上西峰浪幾天，也能給我做個伴兒?！痹捯魟偮?，燕燕和小燕就開心地泯著嘴擠著眉眼看著存生和秀榮。秀榮兩口子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秀榮開口說道：“也能行啥。你們都有工作呢，不浪咧我們也不好留你。回去湊都把脾氣收斂住好好把日子過。年輕人么，都由著性子來也不是個事兒。轉(zhuǎn)明性子跟咧他恁舅舅咧，都是恁犟慫，你湊要多包容呢，再不看誰的面子咧，還有個安子呢。燕燕恁一年跟上你外奶去過西峰，這一回湊讓小燕陪上你回去。燕燕馬上升初三呢，作業(yè)怕都沒有寫完?！毙⊙嗦牭叫銟s這樣說，激動地心撲通通得快要跳出來了，她咧著嘴乜斜著眼睛得意看向燕燕，燕燕陰沉著臉朝她吐了吐舌頭。
臨近開學(xué)的前一周，玉蘭帶著燕子和安子把小燕送回了老家。玉蘭特地給小燕做了身新衣裳，粉紅色的半袖褂子下面搭配了一條藍(lán)底碎花雪紡褲。小燕光著腳丫穿著一雙扎花的綠色塑皮涼鞋。在西峰城里浪了十來天，小燕也像換了個人似的，之前紅通通的臉蛋也變得白皙透亮了，高高的馬尾上扎了一朵黃色的蝴蝶結(jié)，整個人褪去了鄉(xiāng)土氣息，出落的像個城里姑娘，惹得燕燕心里時常醋意翻涌。
這天，存柱媳婦和幾個妯娌婆娘趁著玉蘭在老家，都來燕燕家串門子。她們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背對著太陽七嘴八舌地拉著家常。燕燕領(lǐng)著一幫小孩，像跑火車一樣一會兒沖進(jìn)院子，一會兒嬉笑著跑出洞門。幾個女人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小燕身上，都拿小燕和燕燕做對比，說是“城里的水養(yǎng)人”，“一白能遮三丑”，“城里長哈的娃娃和鄉(xiāng)里跑哈的娃娃湊是不一樣，你看小燕在城里呆咧不到十天，活脫脫的像換咧個模樣”……燕燕偶然間聽到了一些，心里便很不是滋味。雖說她經(jīng)常被人說皮膚好，怎么曬都曬不黑，如今站在小燕和燕子旁邊，她還是覺得自己穿得土里土氣的。想到這里她便不由得心里莫名其妙的難過，和小燕說話的時候也愛搭不理的不給好聲腔。秀榮指著讓燕燕干活的時候，燕燕撅著嘴張口就懟過來，“叫你們城里回來的女兒給你組去，活都把我組成個鄉(xiāng)棒咧，還使喚我組這組恁。我又不是槽上喂哈的牛，瓜皮愣慫著呢，末咧光知道頭懵哈拉犁耕地?！闭f到最后燕燕竟然委屈地聲音都變成了哭腔，她感覺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反正就是心里憋屈地想發(fā)泄出來。說完她跑出去躲在菜地的墻根底下，不停地拿腳尖踹著墻上的土，用力把墻上的雜草攔腰折斷，拿手里的半截蒿草桿使勁地捶打著面前礙眼的雜草。秀榮聽著燕燕這么一說，又見她擰著身子憤憤地跑了出去，不由得笑出了眼淚，自己低聲嘀咕，“唉，她這個碎先人呀！恁跟她老子一樣，心屈的能拿針尖尖剜，動不動尿水子湊出來咧。這是沒讓人家浪去，心里憋哈氣著呢。”
回到家好幾天了，小燕似乎還沒從城里的生活氛圍中回過神來，經(jīng)常給燕燕和顏龍吹噓她在西峰見過的大世面。尤其在遭到燕燕和顏龍雙面夾擊的時候，她總是瞪大眼睛扭頭再斜一眼，咧著嘴一副無所謂懼的表情說：“我可是逛過大商場的人，恁商場里還都是電梯，都不用人走路。我還吃過白米飯，不是坐席上吃的恁甜飯，是用電飯煲蒸出來的白米飯，城里人當(dāng)饃饃吃著呢，再配上大娘炒的菜好吃得很。吃不完咧下一頓一熱往里面再放些白糖，大娘經(jīng)常給我和燕子還有安子三個弄這個吃呢。你們農(nóng)村里人湊沒吃過白米飯，我都吃過。大娘連姑父還把我們領(lǐng)到小什字逛過商場，比咱們恁集上大一千一萬倍，我的涼鞋湊是在那買哈的。哼！我們還浪咧好些街道，你們兩個都沒有浪過?！毙⊙嗤嶂^一邊回味一邊洋洋得意地炫耀著。燕燕不愛聽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打斷了她的話說：“誰沒有浪過城啥？料片子浪咧幾天城就‘你們農(nóng)村’，看還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咧。真以為你湊是城里人咧，再曬上一兩天，我看你恁個皮臉湊像西游記里的妖精一樣打回原形咧，還是恁個紅二團(tuán)鄉(xiāng)棒！說起住樓，我比你還住得早，恁一年轉(zhuǎn)社高高開車回來把我連奶奶拉西峰去，我還吃過帶魚呢！有啥了不起的，誰還沒有見過高樓大廈啥?！毖嘌嗖环獾仄^頭翻了一眼小燕，小燕被懟地想不起說什么，張開嘴巴想要說愣了半天又憋了回去。顏龍正在玩弄衣裳口袋里的彈球，相互碰撞發(fā)出咯噔噔的聲響。他頭也沒抬冷冷地說道：“你們兩個吹得唾沫星子亂濺呢，把豬都羞得聽不下去咧，你看狗把頭都埋到腿襠里咧。看你們兩個恁慫叼相啥，我這幾天天天跟上爸爸連媽進(jìn)城，早上還咥一個油餅子抹晶糕呢，我說啥咧嗎？住咧幾天樓房湊都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咧。拿奶奶的話說，你們湊是恁半桶子水，光咣當(dāng)起能成。有本事一直住哈呢木跑回來組啥來咧？”顏龍的話又把燕燕和小燕拉到了一個隊伍里，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小燕跺著腳大聲喊叫起來，“王顏龍！你日眼死咧，你真是個豬，還是個狗，還是個……”小燕嘴里嚕嚕亂說著，不知道說什么才解氣。燕燕唉一聲指著小燕說道：“我還當(dāng)你把腳絆著能掙個大屁出來，結(jié)果連續(xù)放咧幾個嗖嗖屁！勢扎得圓鼓隆咚，半天咧說不到應(yīng)點子上?！毖嘌噢D(zhuǎn)頭懟顏龍，“油餅子抹晶糕誰沒有沒吃過。爸爸連媽跟集的時候到城里買哈的姜黃花卷，回來還給我偷偷留個，叫我拿學(xué)校吃去呢，都沒給你們兩個說過。媽也不讓我給你們兩個反舌，城里的花卷比奶奶烙的饃饃還好吃。哼！還有，我先聲明一哈，下一集我要跟城里看菜去，誰跟我搶湊是豬圈里躺的恁個豬嘍嘍?！毖嘌嗾f完伸出舌頭在嘴邊晃動，轉(zhuǎn)頭一蹦一跳地跑進(jìn)了洞門，一邊拉著嗓門大聲喊，“媽，下一集我要跟上看車去呢。”小燕連忙接著喊，“下下一回輪到我咧噢！媽——你為啥偷得給燕燕買城里的花卷不給我們兩個留？為啥吶？為啥？”小燕聲腔里夾帶著些許嗚咽聲，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燕燕連忙大笑著指向小燕辯解起來，“你真的是個瓜皮冷慫，我說啥你湊信啥呢？剛才是我故意氣你們兩個呢，你哪個眼睛見媽買回來城里花卷讓我拿學(xué)校去咧？我說剛剛我吃肉來你也信呢嗎？這個圓蛋，聽風(fēng)湊下雨，打雷湊閃電，嘴尖毛長光愛告狀。不信咧你問媽去。”小燕還是信誓旦旦地跑到秀榮跟前去求證，顏龍也緊跟了進(jìn)來問，“媽，你給燕燕偷地買過城里饃饃嗎？”秀榮正在對著鏡子拔額頭上新長出的汗毛。她抬起頭瞪了燕燕一眼，淡定地說：“你聽燕燕在那給你們胡吹冒料呢，嘴上沒個把門的，沒啥說上咧，胡咧咧的話你們也信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nèi)齻€我誰都不偏向。”秀榮這樣一說，小燕頓時心里豁亮多了，朝著燕燕撇著嘴得意地吐出了舌頭。燕燕不屑地皺緊鼻頭，呸呸呸地向著小燕干吐著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