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千血

　　啪一聲，一個耳光落在程蝶的臉上。

　　她耳中嗡嗡響個不停，眼前先是一片漆黑，后又冒起了無數(shù)金星。血從她的鼻中滴落，血管破裂的刺痛割碎她的神經(jīng)。

　　年暮覺得，自己已經(jīng)近幾年不曾有過生氣的時候，可這次，他竟會被一個丫頭片子氣得失了氣度。

　　他站起，聲音寒冷，“看來你是不打算招了，”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對手下說，“你們給我好好招待她?！?p>　　走到門邊后停住，回頭陰冷交代，“無論誰來，都不準(zhǔn)松懈！”

　　“是！”

　　年暮走后，一個人走到程蝶身前，手中拿著帶有倒刺的皮鞭。抬手一揮，皮鞭重重甩在程蝶身上。

　　她悶哼一聲。

　　緊接著又是第二鞭，倒刺劃破皮膚，割入血肉之中。沒多久，程蝶的身上就滿是傷痕，她的眼前也是越發(fā)模糊。

　　過了一陣子這人許是打累了，又把程蝶拽起來。她踉蹌著被拖到另一間牢房，那里是一個巨大的水缸，散發(fā)著異常難聞的氣味。

　　有人在程蝶身上纏了數(shù)圈繩子，麻繩緊壓在傷口上加劇了疼痛。腳下一空，程蝶被繩子提到半空，突然力道松了，她被丟入水缸。

　　刺骨的痛讓程蝶渾身發(fā)抖，她出于本能的想要呼喊，水灌入口鼻，咸腥的味道塞滿她的脾胃。

　　這時她又被提了上去，水嘩嘩地從程蝶身上落下。她盡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四周的環(huán)境，但很快她又被重新丟進(jìn)水缸。

　　如此反復(fù)不知過了多久，程蝶暈了過去。

　　迷糊中她好像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把她弄醒?！?p>　　一盆熱水潑在她身上，傷口處傳來蝕骨疼痛，程蝶睜開眼睛。那個人的面容她看不清楚，只能聽到他的聲音，“程姑娘有沒有想起來打算說什么??？”

　　程蝶聲如細(xì)蚊，那人貼近她，聽見程蝶說，“你們想知道什么?！?p>　　“我們想知道，是誰派程姑娘來的，又有誰給程姑娘做內(nèi)應(yīng)，所有的，我們都要知道。”渾厚的男聲在程蝶腦中回蕩。

　　程蝶低聲答，“沒人派我來，我也沒有內(nèi)應(yīng)，所有的，我也很想知道?！?p>　　“看來程姑娘還沒有在這里待夠啊?！痹拕傉f完又是一鞭子落到她身上。

　　時間過的很快，程蝶卻覺得好像分秒都被拆成了無數(shù)個間隔，如此難熬。其間有人來稟，那人出去了一陣子。

　　回來后對程蝶說，“算你命好，趕上了樓主心情好。”

　　她真想說，命好，那你來試試我的命。

　　地牢外，一身白衣的公子看著圈圈被圍起來的牢房，聽著從其中時不時傳出的凄涼尖叫，心中一陣難過。但最終，他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程蝶被從繩子上放下又丟入到另一間牢房，這次牢房里沒有什么刑具，只是鋪滿了稻草。稻草扎在她的身上，插入傷口中，和血逐漸凝固在一起。

　　沒有人理她，她也沒精力動，他們讓她如此自生自滅，她已經(jīng)很是感激了。

　　昏睡中她覺得自己的手腕在被什么東西啃咬，迷蒙睜眼看到了一只肥碩的老鼠。老鼠啃完以后走了，但沒過多久，它又領(lǐng)來了數(shù)只小老鼠。

　　程蝶眼睜睜看著它們在她的身上爬來爬去，卻無力驅(qū)趕。后來她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痛楚，又要睡過去。

　　老鼠的吱叫聲，牢獄內(nèi)的哀嚎聲，還有窗外的風(fēng)聲，和在一起就像是一首安眠曲。

　　昏暗一片的環(huán)境里，程蝶清晰地聽見了難以察覺的腳步聲。步履輕盈卻堅定不移地向她走來，一直站到她的牢房外。

　　程蝶盡力睜開眼睛，但疲憊讓她不能將眼前的景完全收納入瞳孔，她只隱隱看見了一個人影。視線上移，那是一雙綠色的眸子。

　　千血。

　　千血抬起手，幾條發(fā)出綠色熒光的細(xì)鞭子從他指尖探出，極快地抽打在爬在程蝶身上的老鼠四周。老鼠吱吱叫了兩聲，跑了。

　　千血舒口氣。

　　程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看見綠光微閃，而后千血穿過鐵牢門，走進(jìn)牢房，站到她的身前。

　　程蝶眼前是一雙極干凈的靴子，靴子上繡著冥冥草。還未等程蝶看得更仔細(xì)，她就被千血彎腰抱了起來。水調(diào)香味清澈空曠，仿若終年積雪的高山還未融化。

　　不知為何，程蝶又暈了過去。

　　這次她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中有著不盡的嘶吼，天邊的云朵，身下的草原，還有那漫天的大雪。以夢為弦，織就了一首低鳴的民謠。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看見的是灰蒙蒙的天，天空中正在不斷飄下雪花，落于她的眼瞼，小小一團(tuán)阻礙了部分視線。

　　突然，她感到有人在吹她的臉，呼呼的風(fēng)吹得她長睫抖個不停，那片雪花被吹掉。程蝶眼珠轉(zhuǎn)動，看見了自己頭頂一張陌生的臉。

　　男孩五官標(biāo)致，卻因過于秀氣而顯得有些女氣，程蝶覺得這張臉好像有些眼熟。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男孩似是突然想起來了什么，回頭喊道，“君上！程姑娘醒了！”

　　程蝶雖說醒了，卻不能動，她心中警惕起來，這人別是給她打了什么藥吧。

　　想到此處她又把視線四周轉(zhuǎn)了一圈，荒郊野嶺，是個行兇殺人的好地方。

　　那個叫君上的人走了過來，隨著他腳步的靠近，程蝶覺得自己腎上腺素飆升。站到她面前的，是千血。

　　程蝶愣了一瞬，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有時間正式去打量千血。

　　千血的皮膚很白，眉目凌厲如刀，不過神情卻并不寒冷，看起來倒好像，有那么一絲……溫暖。

　　“你能說話嗎？”那個男孩興奮地問。

　　程蝶想到了君扇當(dāng)初說遇到的是兩個人，除了千血，恐怕另一個便是此人了，而此人就是歸寒。

　　千血伸出食指輕點在程蝶額前，綠色星點飄蕩，力量重新回到程蝶身體。

　　她肌肉緊縮，正打算拿出匕首砍上去，千血就突然把她抱了起來。他足下一點，就飛到了空中，“走了?！?p>　　程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早已經(jīng)飛離地面十幾米。

　　腦門一緊，程蝶條件反射地想要推開千血，沒推動。

　　千血低頭看她，嘴角帶笑，“推什么？”

　　歸寒也跟了上來，“程姑娘別害怕，我們不會飛很高的?！?p>　　總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程蝶更害怕了，“你們抓我干什么?！?p>　　“程姐姐，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們怎么是抓你呢，我們是救你啊，”歸寒委屈道，“我家君上為了你可是去了牢房呢，那種地方他一向是……”

　　千血笑看歸寒，綠眸中是冰霜寒意。歸寒趕忙閉嘴。

　　程蝶皺眉，為什么千血會救她？程蝶額頭有汗，看著千血顫抖開口，“我并不認(rèn)識你們，為何要救我?！?p>　　“這……”歸寒看了看程蝶，又看看千血，沒說話。

　　“你看下面。”千血對程蝶說。

　　程蝶低頭，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正是狂風(fēng)駭浪，可她卻完全沒覺得寒冷。好像方才她醒來的時候也是如此，雖說天空飛雪，但她周身卻是溫暖的。

　　又過了一會，程蝶看見前方海面上出現(xiàn)一個島礁。

　　千血和歸寒落在這片島礁上。

　　“放我下來?！背痰f道。

　　歸寒湊上前，看著千血懷里的程蝶，“程姐姐，那處地牢里的老鼠常年吸食毒血，是有毒的。你現(xiàn)如今被咬了便染上了毒，是走不了路的?！?p>　　程蝶沒理他，只是看著千血，千血也低頭瞧她。

　　良久，千血嘆口氣把她放下。

　　程蝶堅持了一會，終究還是腿軟沒能撐住，千血又把她撈回懷里。

　　歸寒再次開口，“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程姐姐。”

　　程蝶不再說話。

　　這處島礁的中心有一個不小的湖泊，湖泊碧波蕩漾，兩岸綠樹繁茂，看著倒更像此刻正值春季。

　　千血抱著程蝶站到湖泊旁，“抓一個?！?p>　　千血話音剛落歸寒就往湖里丟了個什么東西，湖泊中心開始出現(xiàn)漩渦，沒多久一條巨大的魚飛出湖面。

　　魚渾身黑紫色，魚鰭一扇便在湖面刮起一陣狂風(fēng)。魚嘶吼起來，看見岸上的三個人后張大嘴巴向三人攻擊，巨大的牙齒閃著利光。

　　歸寒抽出刀刃跳至半空，速度極快地把劍從魚嘴處向后劃開。

　　那樣一條兇惡的魚怪瞬間就被劈成兩半，程蝶看愣了。

　　眼看著魚即將要落回湖里，千血手中劃出一道綠光，魚被勾回到岸上。然后歸寒把那半條魚背上，跟在千血身后繼續(xù)往前走。

　　前方是一大片綠意盎然的森林，四周空靜寂寥，顯得有些詭異。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野獸的啼叫，腳下的地都震顫起來。

　　千血冷笑一聲，抱著程蝶快步騰挪穿梭在樹林之中，然后程蝶看見了一個頭似獅子身似龍的怪物。

　　那怪物眼有銅鈴那么大，口中喘著粗氣，許是瞧出來者不善，它飛到半空中，朝著三人吐出一團(tuán)巨大的火球。

　　千血抬手把那團(tuán)火給打回去，歸寒仍然是舉劍極快地將這只怪物給屠殺掉，而后背在身上。

　　如法炮制，不一會歸寒身上就背了一堆東西。也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程蝶一直提著精神，但她還是頭昏沉沉的覺得有些困了。

　　千血尋了一處干燥利落靠海的地方想把程蝶放下，比劃了半晌，似是覺得不妥。最后抱著她坐到那處空地，“睡會吧。”

　　睡？她可不敢，萬一他們打算把她熬了燉湯呢。但程蝶一想到方才歸寒殺妖獸的那股狠辣勁頭，就覺得自己哪怕醒著恐怕也是逃不過去的。

　　千血指揮歸寒，“架個火堆?！?p>　　歸寒撓頭，“君上讓屬下來弄？您放心？”他這么一個半吊子，若是辦不好誤了事怎么辦？

　　“無妨，反正你先喝，”千血淡淡說道，看歸寒臉色白了，千血又加了句，“弄壞了你再給我重新去找原料。”

　　歸寒臉皺成一團(tuán)，“那您多看著點，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幾百年沒弄過了?！?p>　　千血懶得理他，“蠱雕內(nèi)臟，鉤蛇肝膽，獬豸鱗片，熬進(jìn)去……”

　　“你干什么?！笨礆w寒一本正經(jīng)地把蠱雕的牙扔進(jìn)鍋里，千血語氣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