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明顯已經(jīng)喝多,嗓音稍微有些高。莫桑趕緊站起來四周看了一圈,架起云楚,對程蝶說,“你師兄喝多了,我們走吧?!?p> 莫桑一邊拖著云楚一邊嘟囔,“廖川說的還真是對的,你真不能隨便飲酒?!?p> “廖什么廖!”云楚喊道。
周圍很多人把視線轉(zhuǎn)過來,莫桑滿臉通紅,加緊了步伐。程蝶跟在身后,看著云楚很有章法的腳步,覺得此事可是很有蹊蹺。
半夜躺在床上,程蝶回憶起今天莫桑在酒樓說的話,陷入沉思。這些話傳的有模有樣,聽起來倒像是真的,樹七樓莫非真的進了奸細?
第二日程蝶去樹七樓,請教莫桑。經(jīng)過昨天那一頓飯,莫桑現(xiàn)在可是絲毫不留情面,招招都是用了全力。
自從來到樹七樓,生活穩(wěn)定下來后程蝶便不曾受過傷,如今終于天天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但也是如此,程蝶的機敏性以及力度使用技巧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在樹七樓跟著莫桑的這幾天,程蝶又見到了蝶粲。
蝶粲一改往日見到程蝶的劍拔弩張,竟然難得的沒有搭理她,只是和莫桑打了招呼后就離開了。
中午吃飯時程蝶和莫桑閑聊,“莫大人當初也是跟著樓主一起去的廣陵城外村子吧?!?p> 莫桑有些吃驚,他當時身著夜行衣還蒙著臉,“你竟然還會記得當初的事?!?p> 程蝶微笑,“我也只是大概有點印象,猜測一下而已?!?p> 程蝶夾起一筷子青菜放到嘴里,“當時我好像也看見了蝶粲姑娘,她應該也去了吧?!?p> 莫桑剛毅臉頰綻放了一朵略微含蓄的笑,仿若是兩人打賭程蝶輸了,“這次程姑娘猜錯了,蝶粲姑娘從來沒去過那個村子?!?p> 程蝶睜大眼睛,“不會吧,我怎么記得當時有一個面容和身形特別像蝶粲姑娘的人呢。”
“你看見的應該是君扇,”莫桑給程蝶夾了個雞腿,“君扇姑娘當時去了?!?p> 程蝶道謝,邊吃邊說,“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還得多練習一下記憶力才行?!?p> 莫桑低聲說,“我覺得你倒也不需要那么認真?!?p> “為何,莫非莫大人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程蝶嚼著雞腿問道。
莫桑趕忙搖頭,“程姑娘可別亂說,在下從來沒這么想過,”想了片刻,接著說道,“程姑娘或許還不是很了解云楚和樓主,其實他們兩個都是……”
說到這,莫桑又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抓抓腦袋,有些焦躁。
看他那副抓耳撓腮的樣子,程蝶覺得很是可愛,笑道,“我知道,他們其實都是很溫柔的人?!?p> 但是她也相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做了越過橫線的事,緇涸會毫不留情地要了她的命。
不過程蝶對此并不是那么放在心上,因她知道自己不想成為籠中金絲雀,也不會成為阿房宮的阿嬌。
讓她在意的是,莫桑說蝶粲從來沒有去過廣陵城外光洞出現(xiàn)的村莊。若蝶粲不曾去過,又是誰在枕頭下留下了那樣一幅小像,那樣一句詩。
緇衣汝授鄙,涸轍乃粲兮。
莫非,兮粲其實真正喜歡的,是緇涸?
程蝶覺得自己渾身一震,若是如此……那云楚也,太慘了吧。甩頭,也可能是蝶粲出任務莫桑不知道呢。
這時程蝶突然聽見外面出現(xiàn)了一陣騷亂,她飛身上到房頂,看見前面的樓面上姑娘們到處亂跑,好似有些慌了神。
這是怎么了?
正在程蝶一頭霧水時,她看見了幾個黑衣人。樹七樓的人只有出任務時,才會穿黑衣,黑衣相當于他們的工作服。
自己人在樹七樓出任務是所為何事,程蝶心中染上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那群黑衣人驚起了姑娘們的一陣躁動后就往后院來了,程蝶蹲在房頂看著他們越走越近,直到進了莫桑和程蝶正待著的院子。
那幾名黑衣人站到莫桑面前打了個招呼,莫桑臉色不太好看,“年大人,不知您來我這兒是有什么事嗎?”
年大人年暮,也是一個程蝶只聞其名,不曾見過其人的天眼,聽聞他的審問和用毒手段頗為厲害。但程蝶不知道的是,年暮也是樹七樓的頭號凌遲手,穿上那身夜行衣,所過之處皆是尸首,其中大部分又都是樹七樓中人的尸首。
年暮聲音尖銳,“莫大人,許久不見,這次你回來我們尚未來得及敘舊?!?p> 莫桑盯著年暮沒有動,年暮細長眼睛看向房頂?shù)某痰?,“樓主有令,命年某捉程蝶入獄。”
程蝶愣了神,寒風吹起她的長發(fā),幾縷發(fā)絲纏繞在她的脖頸。
看程蝶沒有要從令的意思,年暮笑道,“程姑娘應該不會反抗樓主吧?!?p> 他在樹七樓這么多年,抓過太多人,到了這一步,拼死反抗的不在少數(shù),力求同歸于盡的更是不少。以他的功力,捉一個小姑娘他還是有信心的。
樓主并未下令說一定要活捉,既如此,若是她反抗,那就別怪他不憐香惜玉。
哪知程蝶從房頂跳了下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屬下愿意跟著年大人走?!蹦昴翰[起眼睛,本就狹長的眼更顯得陰森。
黑色面紗附在他臉上,程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此人眼神異常可怖。年暮輕笑,“想不到程姑娘竟然是個爽快的人,讓在下少了很多樂子?!?p> 說完就揮手讓人給程蝶拷上了手銬,把她押到車上。站在樓面花枝招展的女孩們議論紛紛,年暮抬頭掃了她們一眼。姑娘們立刻噤聲,散開了。
馬車逐漸遠去,年暮對身側(cè)的莫桑行禮,“樓主還給在下交代的有事,就不打擾莫大人了?!?p> 看著年暮眼下的陰影,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莫桑終是忍不住了,“年大人做事還是給自己留條后路比較好?!?p> 年暮冷哼,“有勞莫大人關(guān)懷了?!?p> 等年暮離開,莫桑站了一會飛奔出去尋云楚。
程蝶坐在車里,看著手上的銬子,心中情緒復雜??嘈?,沒想到她來皇朝一趟,竟有機會去體驗牢獄之災。
這一路的路途并不近,程蝶坐在車里什么也看不見,只是覺得似乎聽到了一些水聲,其間磕磕絆絆好似在上山。程蝶心中一緊,還好沒多久又開始走起了下坡路。
等到了地方,有人上車給她蒙上眼罩,而后把她拽下車。
程蝶跟著此人一路往前走,他們好像是進入了山洞一樣的地方。眼前是漆黑一片的世界,程蝶正專注在四周的動向。突然腳下似乎踢到了什么東西,她往后退了半步,哪知還沒有退完,就被人重重向前一搡。
若不是她這么久一直堅持不懈地鍛煉這具身體,恐怕就得摔個狗啃泥,程蝶心中暗罵。
這時耳邊傳來凄厲的尖叫聲,撕破空氣鉆入她的腦子。往前走得越深,那尖叫聲越加震撼,夾雜其中的是鐵鏈子刮地的聲音。
血腥味就是這時撲入了程蝶鼻中,腐朽粘膩,鐵銹氣卻不知是來自于血,還是來自那些斑駁的器具。
牢獄,程蝶心里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到了地方后,那人把程蝶的眼罩拽下,程蝶覺得自己的臉上估計要被這個人給勒出一道血痕。
程蝶適應了片刻后慢慢看清此刻她正站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房間的墻壁凹凸不平,看樣子已經(jīng)很有些年頭。
腳下的土地也很是斑駁,手掌的痕跡夾雜著一些人形印在地上。
土色的墻上血水更是早已經(jīng)干涸漬入其中,一個火把夾在房間里的臺子上。
房間正中央擺著一把凳子,身旁的人抬手按住程蝶的肩膀,讓其跪下。她跪下的地方剛好有兩處凹陷,看來此處關(guān)押以及審問過不少人,她的眼中一片冰涼。
過了一會,年暮走了進來。這時年暮已經(jīng)把面紗摘下,程蝶看到了一個橫貫他半張臉的傷疤,傷疤的旁邊還有幾道相對而言比較短窄的疤痕。
看著并不像是刀傷。
“看夠了?”年暮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屋子。
程蝶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年暮笑起來,那笑本不至于可怕,但是卻好端端地被他臉上的疤痕劈成幾塊,讓人不寒而栗,“想不到程姑娘小小年紀竟會這般淡定?!?p> 年暮坐到那把椅子上,“程姑娘可知道為什么你會被送到此地?”
程蝶聲音清亮答道,“屬下不知?!?p> “那你可知,托你的福樓主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年暮眼中是銳利的劍影。
程蝶猛地抬頭看向年暮。
年暮嗤笑一聲,“怎么,看你這樣子竟是不知?”
年暮站起身,走到程蝶身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臉。程蝶感受到他手心的粗糙,像是小刀一樣割在她的皮膚上。
“那你可知,你現(xiàn)在跪的地方,曾跪過多少人?!?p> 程蝶看著年暮不說話。
年暮指了指地,“這里,至少曾經(jīng)有四千個人跪過,而其中經(jīng)過我手的,少說也有兩千個,”說完又指了指墻,“這四周的墻,你看是什么顏色的,土黃色?”
他輕打響指,又有數(shù)個火把被點燃,程蝶瞳孔微縮,看見了那面血色的墻。年代已久,鮮血已經(jīng)被無數(shù)次風干又重新疊加,而那些支火把的架子,則是用人的頭骨制成的。
年暮很滿意看見了程蝶眼中的恐慌,語氣中有絲得意,“沒有人能躲得過我的手段,所以你還是盡早把你做過什么都說了。”
程蝶重新看入年暮的眼睛,白凈臉龐上是譏諷的笑,“年大人這是在給屬下炫耀嗎?我若是招了,年大人就會放我走了嗎?”
“有趣,難怪云楚會被你哄得團團轉(zhuǎn),連樓主都中了你的招數(shù),”年暮捏著嗓子笑起來,“你說的不錯,即便你招了,我也不會放你走?!?p> 年暮的手重新放到程蝶臉上,厚繭刮著她的臉,“不過你可以少受點苦,也不枉他們疼你一番,將你養(yǎng)的這般好?!?p> 程蝶眼睛里是冰冷的寒霜,“年大人可知,自古殺降不祥,您還是給自己留條后路的好?!?
音杪
殺降不祥這個話雖說是后人說的,但我覺得是有一定道理的,可以參考戰(zhàn)神白起和霸王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