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蹲在小廚房給君扇熬藥，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中藥，她突然想起昨晚君扇受傷回來以后，今晨并沒有在院子里看見血跡。
還真是煞費苦心。
端著藥碗回屋，程蝶見到了從外面回來的云楚。
云楚表情之中略有疲憊，“我剛才去看過她了，”瞅了瞅程蝶手里的中藥罐子，“沒把整個人參都熬了吧。”
程蝶點頭，回屋。云楚皺眉，這是怎么了，他哪里惹到她了不成。
君扇已經(jīng)能自己坐起來，精神倒是還可以，畢竟是愛說話的性格，邊喝藥邊扯著程蝶聊天。
“方才我見你都不怎么搭理云楚?！本瓤粗柟庀鲁痰摪椎拿嫒?。
程蝶面無表情，“他們見死不救，有什么可理的。”
她需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雖說跟著樹七樓可以得到更多的訊息，但以昨天的事情來看，樹七樓的人實在冷漠。若她一不小心丟了命就得不償失了。
“昨晚，”君扇略微低聲地開口，“樓主和云楚不在。”
程蝶冷靜開口，“即便如此，廖川肯定也是接到了樓主的口頭通知的。”
緇涸那樣的人怎可能會毫無準備，廖川定是接到了緇涸無論如何不準插手的命令。
君扇低頭嘆氣，“你知道兮粲嗎？”
“聽說過，好像和云楚曾經(jīng)訂下婚約?！钡痰]有具體去了解過。
“兮粲和蝶粲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兩個人精通易容術(shù)，”君扇喝下最后一口人參須，放下碗，“蝶粲你應(yīng)該見過，兮粲和她是完全相反的人，溫柔愛笑。云楚見到兮粲的第二天就去找樓主提親說要娶她?！?p> 這番操作確實很符合云楚的性格，程蝶忍不住微笑起來，“兮粲姑娘同意了嗎？”
“怎可能，”君扇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不過大約半年以后，兮粲同意了?！?p> 本是美好的往事，事情卻迅速地滑向不幸的角落。
“一次云楚被派了殘殺，目標是一個青樓老鴇。那女人臨死前苦苦哀求，說家中尚有一子，那日又恰逢其子生辰，她便想要云楚放她一晚?！本葍裳蹮o神看向遠處。
程蝶低聲問道，“后來呢？”
“后來啊，云楚不知道當(dāng)時兮粲和蝶粲正在那個青樓執(zhí)行任務(wù)，便放了她。結(jié)果當(dāng)晚青樓走水，蔓延到了整條街?！蹦峭淼幕馃t了半邊天，如今君扇想起來還覺得心有余悸。
“樓主知曉了此事后快馬加鞭趕過去，但已經(jīng)晚了，”君扇閉眼，身上微微有些顫抖，“兮粲死了，蝶粲毀容了。因她們精通易容術(shù)，蝶粲便取了兮粲的面皮，用在自己臉上?！?p> 兮粲最后下葬時，連一張臉都沒，徒留下一個血紅骨架。
程蝶想起那日云楚和蝶粲在緇涸府里打起來的時候，云楚說讓蝶粲不要一張臉用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誰。
“蝶粲覺得云楚害死了自己妹妹，云楚覺得……”君扇沒再說下去。
云楚覺得，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她死了你還要用她的臉，讓她以如此可怖的模樣去陰間。
難怪蝶粲和云楚彼此見面就要針鋒相對。
君扇聲音中有痛，“這件事，說到底又能算是誰的錯呢？”
陰差陽錯導(dǎo)致這樣的結(jié)果，若非要找出來一個人去承擔(dān)，蝶粲只會找云楚，云楚也只能找自己。
君扇壓低了聲音，“蝶粲和樓主的關(guān)系很難說清，這么多年能陪在樓主身邊的只有蝶粲。按照樹七樓的規(guī)矩，兮粲死了蝶粲是應(yīng)該受到懲處的，但樓主饒了她，還自己替她受罰?！?p> 程蝶吃驚地張大嘴巴，實在很難想象緇涸會去英雄救美。
“太復(fù)雜了?！背痰麚u頭，她以為她和趙思巍金迪的那場三角戀就夠狗血了，沒想到樓主云楚他們四人的感情更揪心。
想起那些往事，君扇本是傷心的，看程蝶這樣，她又有些想笑，“我看最近你和云楚還有樓主的關(guān)系都不錯，你可有加入其中的想法？”
“拉倒吧?！背痰荒槆烂C，她可絕對不會趟這趟混水。
兩人還待接著說些小八卦，緇涸就回來了，看君扇和程蝶肩靠肩頭靠頭，緇涸一瞬間覺得有些恍惚，難得的愣了神。
君扇最先看見緇涸，“樓主?！?p> 程蝶也看向站在院門口的緇涸，那一瞬間她覺得緇涸好像是看著她，卻也在看著別人。
“你們兩個來一下。”緇涸說完就進屋了。
程蝶扶著君扇一起走到緇涸房屋里。
君扇想要跪下，緇涸攔住，“不用，坐著說吧?！?p> “屬下昨日……”君扇看向程蝶，似是有些猶豫。
緇涸看出她心中疑慮，“說吧，我?guī)齺肀闶且玫剿?。?p> “是，”君扇低頭，她本想讓程蝶不要管這件棘手的事的，“昨日屬下按照樓主吩咐在谷外探查，沒想到遇到了兩個行蹤極為詭異的人?！?p> 按照君扇的能力本不至于會這般狼狽，但那兩人實在是太過于厲害，若非君扇精通于輕功和隱匿術(shù)，估計便會當(dāng)場命絕于此。
“那兩人傷了屬下后，其中一人對屬下窮追不舍，屬下繞著谷逃了很久才擺脫他?！本饶樕n白說道。
她最后走投無路快要昏厥時，百般無奈才來到這個院子里，好在樓主不在，否則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可真的是要闖大禍。
緇涸聽完后問，“你可曾看見了那兩個人的長相?！?p> 君扇回憶了一番，“其中一個人，眼睛好像是綠色的?！?p> 那股蕩漾的綠色仿佛黑夜里的剎鬼修羅，妖氣橫生。
程蝶有些困惑，綠色？這年代應(yīng)該是沒有妖的啊。
靜了片刻，緇涸看向君扇，“明日讓廖川護送你盡早回廣陵，我已經(jīng)把蝶粲叫過來了。”
“是。”
確實，君扇留在這里是個定時炸彈，若她昨日遇上的是飛鳴谷的人，那么那兩人定然還會在全谷搜捕君扇。
“回去以后，先把傷養(yǎng)好，然后去領(lǐng)罰?！本l涸薄唇微啟，說出的話讓人聽不出他心中情緒。
君扇低頭答道，“是?！?p> “還有你，”程蝶心中一凜，便聽到緇涸接著說，“陳姑娘身上的東西需得盡早挖出來?！?p> 不然他們幾個人恐都會有性命之憂。
第二日，廖川和君扇便離開了飛鳴谷。
這些紛紛擾擾絲毫沒有影響到飛鳴谷的生活。緇涸天天領(lǐng)著云楚去參加谷里面舉辦的各種活動，比武，作詩，蹴鞠，儼然是一派普通貴公子的架勢。
程蝶則加入了女孩們，賞花游園，劃船談天。果然如緇涸所說，陳姑娘也經(jīng)常參加。一次一群人去劃船摘蓮蓬的時候，程蝶找機會和陳姑娘上了一條船。
不過船上的人很多，程蝶便靜靜等著。
到了藕花深處，姑娘們的清脆聲音傳到坐在船艙里的程蝶耳中，“你們看吶，那里有一朵好大的荷花，快劃過去?！?p> 風(fēng)吹起船的簾子，程蝶看見陳姑娘跟著一群小姑娘往船頭去。程蝶站起走到船艙外，手間用力，一個小石子砸到陳姑娘背上。
撲通一聲，陳姑娘掉到了水里，她一邊掙扎一邊呼救。
“快快快來人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船上的女孩子們瞬間都慌了神。
程蝶一個翻身，跳到水里，快速游到幾近體力不支的陳姑娘身邊，“姑娘別怕，放松跟著我游就好?！?p> 一番折騰再回到船上后，幾個女孩飛奔過來滿臉關(guān)懷，“你沒事吧?！?p> 程蝶正想說沒事，自己就被幾雙小手一把推開。
那幾個女孩團團圍住渾身濕透面色蒼白的陳姑娘噓寒問暖，救人的程蝶倒是無人問津了。程蝶默默擦汗，沒想到這個朝代人們也是無利不往來啊。
看來只能另尋機會了，程蝶站起來正準備再回船艙里坐著，陳姑娘就喊住了她，“等等?！?p> 披著衣服的陳姑娘快步走到程蝶身邊，把身上的干衣服搭到程蝶肩上，吩咐屬下，“你們快去準備好炭火給這位姑娘好好烤烤，別著涼了。”
其中一位嬤嬤趕忙扶著陳姑娘，“小姐，你才是別著涼了啊。”言罷甚是幽怨地瞧了一眼程蝶。
程蝶趕忙把衣服拿下，遞給陳姑娘，“我身子骨比較硬朗，小姐還是你用吧。”
陳姑娘把衣服又推還給程蝶，“你這般瘦弱，怎有硬朗一說，”催促船夫，“快，快領(lǐng)我們回岸上。”
上岸后，渾身還在滴水的陳姑娘笑道，“姑娘不如和我一起去一趟府上吧，我家離這比較近，你好換一身干衣服?！?p> “那就多謝小姐了?！背痰惞媚锿白?，心想這整個飛鳴谷不都是你家的。
剛剛從馬場下來的一群少年人注意到了這邊兩個發(fā)絲潮濕皮膚白嫩的女孩，爽朗笑起來，“你們不是摘蓮蓬，是去嬉水了吧？”
一群人笑得開心。陳姑娘挽住程蝶的胳膊，“別理他們，一群毛小子?！?p> 程蝶心里覺得陳姑娘還挺可愛，面上卻不露聲色，“是。”
兩個人離開前程蝶看見了那群人中站在后面，氣質(zhì)上很是格格不入的緇涸。緇涸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薄唇上輕點一下，程蝶很是無奈。
他讓她打探消息，還讓她不要亂說話。
陳姑娘甚是周到地給程蝶找了一身華美的裙子。程蝶換上裙子后差點不敢認，她自從來到這邊一直都是灰頭土臉的，這樣打扮了一番后倒看著像是個女孩了。
陳姑娘把程蝶挽起的頭發(fā)放下，讓丫頭們給程蝶梳了個漂亮的發(fā)式。
如此一看，蘇麗真的和程蝶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一想好像不太對，哪怕現(xiàn)在，她也不過二十多歲，也不算很老吧。
“你明明這么好看，怎么穿的那么死氣沉沉呢？”陳姑娘笑得開心，拉著程蝶出去逛，“你來飛鳴谷找谷主嗎？多久回去呀？可還有人和你一同前來？”
這……程蝶覺得自己還什么都沒能打探出來，恐就會被這小丫頭查完整個戶口。
“我和哥哥們一起來飛鳴谷找谷主有些事情商談?！背痰M量簡單清楚又不撒謊地混淆事實。
陳姑娘有些遺憾，“可是外……谷主他出谷了，等他回來估計還要一段日子，你們可能還需得在谷里多等等?！?p> “無妨，”程蝶笑得開心，“我哥哥們都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