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有事要忙嗎?”
那天下午,張信友在辦公室里電腦屏幕上敲出上面幾個字,嘴角帶著笑意。
“沒事啊。”
“怎么啦?”
女孩很快就回復(fù)道。
“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今晚將會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別人約你,你都不要出去?!睆埿庞颜f道。
“什么事”
“這么嚴肅”
“我都怕了”
女孩疑惑地問。
“哈哈”
“很重要的事就是......”
“等我安排”
張信友賣著關(guān)子,他想給女孩一個驚喜。
“什么安排”女孩一個勁地追問道。
“先不告訴你,到時你就知道,反正我今晚是約定你了”張信友還特意發(fā)了一個奸笑的表情。
“你回清遠嗎?”
“哈哈哈,不告訴你?!?p> 這時,女孩卻急了。
“快點說”
“我做好心理準備”
“不然我沒空了”
“我今晚有事”
張信友感覺到她在害怕,頓時沒有了喜悅之情。
“對”
“我今晚回去”
“你真的沒空嗎?”
女孩明顯的猶豫,是啊,她真的在害怕。
“你是因為我回來的嗎?”
“還是怎樣?”
“我還沒做好心里準備見你啊”
“他媽”
“我好緊張”
張信友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我就是想見你才回去的”
“我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有一種很想見你的欲望”
女孩卻馬上拒絕。
“別”
“先別吧”
“我害怕”
“你買票回來了嗎?”
“嗯嗯”張信友說,他確實是連車票都買好了。
“可是我不敢出去見你”
“晚點好不好”
“我真沒做好準備”
“我今晚有空”
“你回來了我可能也不敢出去?!?p> 張信友突然有些失落,沒想到驚喜變成了驚嚇。
“不要這樣吧”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直接回去再跟你說”
“有點難受啊?!?p> 女孩連忙解釋,她也懂他的難過。
“我是實話實說”
“我沒做好準備”
“我怕自己狀態(tài)不好”
“會有不好的影響”
“沒有其他意思”
此刻,張信友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太急了,他不想嚇壞女孩。
“我明白”
“是我沒考慮好”
“下次吧”
“等你想見的時候我們再見?!?p> 女孩看了之后又連續(xù)發(fā)了幾條信息。
“那你今晚還回來嗎?”
“我想見的那種不是這樣特意安排”
“我覺得壓力有點大”
“我害怕”
“可以是你剛好回來”
“然后我們都有時間可以見一面”
“可是如果特地回來”
“我害怕”
然而張信友這么急迫是有原因的。
“只是要我剛好回去”
“要等很久”
“要到9月份”
女孩安慰道:“沒事啊?!?p>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回去?!?p> 張信友敲打鍵盤的指尖頓住了,聊天窗口瞬間安靜下來。他低著頭,看著一個個字母突然覺得那么陌生,那么遙遠。指針跳動,究竟是過了多久?他不知道,只記得抬起頭時,屏幕上彈出三個字。
“回來吧”
張信友下意識地敲出一個“好”字,回頭一想?yún)s有點猶豫。
“你確定沒事吧?”
而女孩突然變得十分堅定。
“沒事”
“勇敢”
“!”
張信友高興地笑道:“哈哈,這次你說對了?!?p> “我等你回來?!迸⒄f。
“嗯嗯,你想看電影嗎?”張信友問。
“等你回來再說。”
“好,都聽你的?!?p> 張信友感到莫名的幸福,他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真想現(xiàn)在就能下班。
“你大概幾點到呢?”女孩問。
“我約了5點半的順風(fēng)車,估計7點左右能回來?!睆埿庞颜f。
“好”女孩說。
“現(xiàn)在我的心情也起伏不定,感覺像坐過山車?!睆埿庞颜f。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我猶豫不決的樣子搞得你這樣”
“我遇到事都會這樣的”
“害怕”
“做不出決定”
女孩笑得很開心,她明白自己始終要走出來。
“沒有,我也是有點沖動”張信友就是這樣子,喜歡就會去做。
“還有一點就是我最近剪了個很丑的發(fā)型?!迸⒉缓靡馑嫉卣f道。
“沒事”
“真的”
“最多吐槽幾句而已?!?p> “哈哈哈哈哈”
張信友又笑著說道。
“打死你”女孩調(diào)皮道。
“哈哈哈,你還說自己斯文,這么暴力?!睆埿庞颜f。
“斯文敗類”女孩說。
“你只占一半”張信友說。
“敗類那一半“女孩說。
“你怎么那么自覺”張信友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孩也在大笑著:“媽的,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
“是你太配合了?!?p> “那你也要意思推諉一下啊”
...........
...........
客運大巴馳騁于高速路上,張信友坐在最后一排。他靠近窗口,腦袋稍微歪著,柔軟的發(fā)絲緊貼著冰冷的玻璃,玻璃的另一側(cè)是倒退的風(fēng)景線。汽車的發(fā)動機嗡嗡作響,夾帶著輪胎在水泥地上的高速摩擦聲。他困意難敵,卻無法入睡。雙眼皮一閉一合,猶如車前的自動雨刮。眼前出現(xiàn)了熟悉的人和物,很模糊又很接近,張信友分不清是夢境還是回憶,若是夢境卻真實得過分,若是回憶卻又近在眼前。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后的那個夏天,那個和女孩第一次見面的夜晚。
本來他是想和她看電影,看重映的千與千尋,這是他和女孩約好要一起看的電影。但張信友察覺到女孩的心情不佳,原來女孩的父母吵架了,兩人在冷戰(zhàn)。女孩心不在焉,時不時低頭看手機。她心里或許在懊惱著,不該在這個時候拋下他們出來約會。
張信友后悔在這么不應(yīng)景的時間段相見女孩,然后又在不應(yīng)景的天氣來到不應(yīng)景的江邊。夏日的夜晚不見清風(fēng),江面一潭死水。晶瑩的汗珠不停地在女孩的脖子上冒出,一露頭就被她用紙巾抹去。
第一次見面沒有想象中的浪漫,張信友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好在女孩沒有拘謹,她表現(xiàn)得大大咧咧,走累了還要一蹦一跳。女孩說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卻像認識了很久。而張學(xué)友的感覺是恰恰相反,他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女孩,他想跟女孩說更多的話,經(jīng)歷更多的事情??傊?,他想要的更多更多。
在江濱公園溜達了一圈,張信友也覺得實在沒什么好逛了。他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將近11點,于是提議送女孩回家,只見女孩雀躍地說好。
張信友當時還給女孩帶了一個球狀的行星夜燈,因為女孩經(jīng)常做噩夢,害怕的不能入眠。就在女孩的家門前,他從背包里拿出夜燈,抬手拍了兩下,并沒有期盼中的星光。女孩口里說著沒關(guān)系,清澈的眸子卻暗了下來。
…………
…………
大巴車突然剎車,張信友一頭敲在玻璃窗上,疼得困意全消。他用手揉著額頭,露出苦笑。大巴車已經(jīng)下了高速,開始駛?cè)胧袇^(qū)。他看著繁華世界,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這片喧嘩中。
抵達三水車站后還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才能到達工商學(xué)院,可見有多偏僻。張信友上一次是乘坐網(wǎng)約車過來的,直達學(xué)校門口。大學(xué)的校門即使到了夜晚還是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他走進大學(xué),沿校道在各棟樓宇間穿梭。他想碰碰運氣,也當是散步。沒有比大學(xué)校園更舒適的環(huán)境,連夜空中都蔓延著青春的氣息。即使是漆黑一片,嬉戲聲不斷,張信友也覺得可愛極了。
抬頭是教室里亮著的燈,不是每一層都有,零落著,點綴著,如同臉上的青春痘,在你沒有發(fā)現(xiàn)的地方就會冒出一顆。腳下是一閃一爍的影子,不細看,張信友還以為是一只蹦跳的小貓。一路漫步著,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繞著校園走了一圈,來到校門前一條很長很寬的直道。一雙又一對從他身邊越過的人兒,張信友、忍不住閉上雙眼,垂落身側(cè)的手假裝在空氣中握著了什么。他幻想著,他們應(yīng)該是這樣的吧。
也跟第一次一樣,張信友到學(xué)校對面的連鎖酒店開了一間房。他用手機設(shè)了三個鬧鐘,7點,7點半,8點。這是他個人的習(xí)慣,凡是有重要事情需要早起的前一個晚上就會連設(shè)三個鬧鐘。然后到了明天早上就會在鬧鐘的轟炸下爬起,無論多困都能起得來,此法屢試不爽。后天就是中秋節(jié),男孩有一定的概率會回家,張信友決定再試一次守株待兔。中秋假期過后就輪到國慶的七天長假,那也是他最后的機會。
朝陽緩緩升起,透過薄薄云霧降臨大地。張信友早早就蹲在校門口邊上的公交站里,路過的學(xué)生瞧著他也只會以為他在等公交車。只有保安室里的兩名保安時不時往張信友的方向瞄一眼,張信友卻淡定自如,視野緊盯著進出校門的每一個人。因為無法確定男孩在星期五還有多少課,所以才要這么早蹲守在這里。當然前提是男孩會回家過中秋,不然一切都是徒勞。
到了10點半左右,走出學(xué)校的學(xué)生逐漸增多,應(yīng)該是第二節(jié)課下課了。所謂的公交站說穿了只是一塊簡單的站牌,沒有任何遮陽設(shè)備。張信友靠著一棵榕樹乘涼,蟲蠅在他的手臂上咬出數(shù)個不規(guī)則紅印。他要忍住不伸手去抓,不去撓。不然原本只有手指頭大小的一塊紅印就會迅速擴散,如同充著氣的氣球。
張信友的雙眼盯地更緊,仿佛高鐵站上x光機,絕絕不放過任何“可疑人物”。男的女的,一男一女,兩男兩女,三男兩女,獨行或者結(jié)伴,匆匆的腳步伴隨著轟轟的聲響,那是笨重的行李箱在水泥地上碾過的證明。聚集在公交站的學(xué)生也越來越多,樹下的涼陰顯得不夠用了。
他跺了跺站累的雙腳,雙目的視線從緩緩升起的車欄桿轉(zhuǎn)移到保安室門前人行通道,最后落到正走出校門的男孩身上。張信友心口上的大石總算可以放下,他不禁握緊手心,指尖仿佛掐進了肉里。千呼萬喚始出現(xiàn)的男孩朝著公交站走來,一步,兩步。男孩穿著米奇色休閑褲,上身是淺藍色條紋襯衫,腰間挎著黑色的單肩包。他一邊走路一邊低著頭看手機,以至于沒有察覺到張信友那強烈的注視的目光。
男孩走到張信友身邊才收起手機,兩眼望著車來的方向。他歪著頭,整齊劃一的劉海被微風(fēng)吹起。車還沒來,男孩又低下頭看手機。張信友輕輕地往后退了一步,男孩就站在他身前,一米七的個子,身材很均勻,不肥不瘦。
原來這就是女孩喜歡的人啊!
“同學(xué)”
男孩驚訝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面前的白衣男子,小眼睛充滿了疑惑。
張信友這才看清他的容貌,黝黑的臉上帶點嬰兒肥,鼻梁高挺,圓溜溜的雙眼顯得越發(fā)的小。
“同學(xué),請問你身上有沒有100元現(xiàn)金,我用微信轉(zhuǎn)回給你,我要買車票,車站不能用微信支付?!?p> 張信友一口氣說完,然后看到男孩皺了下眉頭。僅在那么一瞬間,但還是被他捕捉到。
“有啊”男孩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謝謝啊”張信友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凹雍糜寻桑肄D(zhuǎn)回給你。“
“哦,可以”
男孩從包里拿出100元現(xiàn)金,然后用手機掃張信友給出的二維碼。
“好,轉(zhuǎn)給你了,非常感謝!”成功添加好友之后,張信友馬上轉(zhuǎn)錢。
男孩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看著手機,公交車久久沒來,夏日陽光卻不會缺席。站旁有三三兩兩的摩的司機在賣力吆喝,忍受不了這鬼天氣的學(xué)生就會多花幾塊錢去光顧。當然,這僅限于網(wǎng)約車還沒完全普及的年代。張信友握緊手中的100元鈔票,仿佛握住一個時代的命脈。沒想到一切都這么順利,簡直讓他不敢相信。只有打開微信的通訊錄,看到聯(lián)系人中的男孩,他才知道這不是夢,是真實存在。
當天中午,張信友坐大巴車從三水回到了從化。與此同時,他盼望著的快遞也送到學(xué)校了。他把籃球打滿氣,一個二維的圓餅漸漸變成三維的球體。然后再把印有Kobe簽名的貼紙覆蓋在球上。張信友不知道要貼多久才有效果,他把球放到書架的最頂層,這樣不抬頭就看不見,自己也不會心念念。宿舍也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們?nèi)ド险n了。
等了半個小時后,張信友把球拿下來將貼紙表層的塑料膜撕開,簽名已經(jīng)完整無缺地復(fù)印在籃球面上。他趕緊拿起手機拍照,各個角度都拍幾張。效果出乎他的意料,只看照片很難辨認真假。張信友再打開微信朋友圈,他在把照片上傳配合文字,然后發(fā)出一條僅男孩可見的動態(tài)。
“科比2012年中國行親筆簽名籃球,百分百真品。2000元低價出售,有意者私聊,非誠勿擾?!?p> 張信友滿意得看著手機,他似乎有十足的自信,駕定著男孩會上鉤。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預(yù)感,像是無形的霧無盡的夜,把他深深地包圍著。爾后,張信友想了想,于是又打開朋友圈,在新發(fā)的動態(tài)底下評論道:“如果不是缺錢花,我也不想賣?!?p> 他把手機鈴聲調(diào)到最大聲,放在枕頭旁,自己就爬上床平躺著。即使雙目緊閉,依然毫無睡意。他的心弦緊繃著,等待決定性的一刻。
霎那的寧靜被清脆悅耳的微信提示音打破,張信友猛得睜開眼,一把抄起手機。是他啊,是男孩啊。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張信友使出渾身解數(shù),總而言之就是忽悠,除了忽悠就是忽悠。女孩說過,剛開始的男孩是一個很真誠很癡心的人。而張信友就是要利用他的善良,一步一步將男孩引向自己設(shè)下的圈套里。
得到男孩的答允后,張信友長呼了一口氣。他把手機塞進被子里,重新合上眼。
朦朧之間,張信友好像又看到女孩,那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卻又摸不了碰不著。那些日子猶如墜入夢境,他小心翼翼,始終沒有料到夢醒之后是那么痛。酒醒之后的宿醉可是暫時,夢醒之后的失落卻是永恒。奈何緣生,為何情淺。
自從女孩不肯接他的電話,自從陪伴成了打擾,那份失落就永遠存在。猶如白襯衫上的油漬,開始只有不易察覺的一個點,用手一搓就擴散成一個圈。直到那一天,骯臟的油漬成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七月份的尾巴,那是獅子座。在廣東,七月與八月之間,是一年當中最炎熱的時節(jié)。辦公室里冷氣洋溢,張信友感受不到室外高溫的煎熬。他畫著圖紙,鼠標“噼噼啪啪”的點擊聲是辦公室里唯一的交響樂。
電腦的右下角,那個微信圖標突然跳動。張信友馬上點開,是女孩發(fā)來信息。
“我想把頭像換回來了”
“可以嗎?”
女孩試探地問道。
如果我說不可以,你就不換了嗎?
這段文字還沒發(fā)出去就被張信友刪掉,他不敢說,不敢問,或許答案早已明了。
他對著電腦凝噎,聊天窗口里冰冷的兩行字像是鋒利的刀刃,將他們的關(guān)系一刀兩斷。
“嗯嗯,那就換吧。”張信友緩慢地打出每一個字,仿佛每一個鍵盤都有千斤重。
就在那么一瞬間,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鼠標一滾一滑,女孩的頭像已經(jīng)不再是小蘭。她把頭像換回了原來那個愛笑的小女孩,彎彎的月牙卻是那樣的諷刺。
張信友甚至覺得自己的頭像也格外刺眼,似乎在譏笑他的可悲。張信友打開手機相冊,卻找不回原來那個柯南頭像,那個雙手插袋充滿自信的造型,他找不到。上網(wǎng)搜索,他還是找不到。情急之下,他胡亂找了一張圖片把當前使用的新一頭像換掉。
是不是這樣就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張信友天真地想。
“你也換啦?!迸⒄f道。
“嗯嗯,要換就一起換吧,至少沒那么傷感?!睆埿庞颜f道。
女孩發(fā)了一個[皺眉]的表情,然后不再出聲。
張信友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到下班,也不知道是怎樣走出公司。如同行尸走肉般沒有知覺,兩條腿下意識地行走。一直走到小區(qū)內(nèi)的公園里,他才挨著陽亭內(nèi)的石凳坐下。前方有兩臺漫步機并列布置,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一邊踩踏一邊嬉笑著。張信友就這樣望著,雙目無光,也許看的不是他們,也許什么都沒有看。他的腦袋一片空白,直至紅了眼眶,眼里流出不明液體。
張信友突然明白,他不是找不回原來的頭像,他只是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南業(yè)君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但還是非常感謝投推薦票的書友,你們的閱讀就是我寫作的動力。下一章就是完結(jié)篇,將于本月29號更新,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如有不便,敬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