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早,接近六點的時候,外面街燈業(yè)已點亮。太陽一下山,氣溫便開始下降。包龐博怕冷,早早地開了屋里的暖氣,抱著平板電腦,像只貓一樣窩在自家沙發(fā)上。
他已查看過航班動態(tài),知道馬非語的航班已準點抵達BJ。但他還是不太放心。這女人毫無規(guī)劃說走就走,在BJ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這個點到酒店了沒。
他給她打電話,接通后響了兩下就被掐斷了。再打,同樣被掐斷。
難道在路上拖著行李不方便接電話?抑或已經(jīng)到酒店洗漱了?他又等了半個小時再打,還是沒人接。
他便改發(fā)語音信息給她。
“下飛機了吧?可還順利?”
“到了報個平安”
“馬非語?”
“怎么失聯(lián)了?你還好嗎?”
“到了給我回個電話好嗎”
“回信息也行”
“馬非語……”
依舊沒有回音。
“不會真出什么意外了吧?”他開始坐立不安,在自家客廳來回踱步。十分鐘后,他正準備再撥電話,馬非語給他回電了。
他立即接聽。
“馬非語,你在哪?你還好嗎?”
“包龐博……”這一聲喊得有氣無力,接著便一陣哭腔,“我還在機場,我太倒霉了?!?p> 包龐博略感放心,至少聯(lián)絡(luò)上了,人是平安的。
“飛機不是應(yīng)該早落地了嗎?怎么還在機場?”
“是呀,同機的人早走光了!我行李箱被航空公司弄丟了,害我等半天,剛才在行李查詢處那邊忙著做登記,所以沒空接你電話?!?p> “原來是這樣?!彼闪艘豢跉?。
“氣死我,我衣服東西都全在箱子里頭呢!而且我那箱子是新買的,也不知道航空公司能不能幫我找回。”
他安慰:“還好只是丟了行李箱,人沒丟就好?!?p> “可我羽絨服、雪地靴什么的全都在箱里呀!完了,這下我恐怕要凍死在BJ了。”說著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這兒也太冷了!”
“時間不早了,你別在機場逗留了。從機場出市區(qū)還要一個小時,你現(xiàn)在直接打的先回酒店待著。我會幫你叫外賣晚餐送到酒店?!?p> 剛才還因丟了行李箱而慌張的馬非語,聽著包龐博在電話里冷靜清晰地給她出主意,忙亂了一晚上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馬非語回到酒店沒多久,果然外賣晚餐就送來了。奔波一整天,終于可吃上熱乎乎的晚飯,她無比滿足地深呼吸一口氣,嘴里冒出來兩個字:“加分?!?p> 待吃飽洗漱完,前臺打來說有人給她送東西,讓她到大堂去取。
她一度懷疑是前臺的人搞錯。
“您是馬非語小姐,是嗎?那就對了……您稍等,我?guī)湍鷨枂枴@位訪客說他是幫一位姓包的先生跑腿,給您送衣物來的?!?p> “姓包的先生……”馬非語當即便明白,掛了電話,蹭蹭蹭跑下樓去取。
再回到房間,她已提回一個行李袋。打開,里面有包龐博讓人準備的保暖衣衫,都是新的,一件長羽絨服、一頂加絨護耳毛線帽、一對手套、一雙襪子,還有她提到過的雪地靴。馬非語每從行李袋里取出一件衣物,嘴里便蹦出一句“加分”,到后來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呲一笑:“今天都給他加多少分了……”
大老遠飛來,雖然丟了行李箱,還好沒白跑一趟。
第二天馬非語找到馬克的工作地點,自稱是他香港的朋友,前臺接待便招呼她到會客室等候,然后去通知馬克。
馬非語戴著藍牙耳機,手機里的微信語音正開著。電話另一端,是包龐博,受她囑托,此時他正在山莊與官東一起。
她一邊拿眼睛盯著門外,一邊對著耳機輕聲低語:“他一會就到了,你開免提吧,別說話就行。官先生是不是旁邊聽著?喂,官先生?雜志的事很快你就會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來了,先別說話?!?p> “是你?”馬克走近會客室,發(fā)現(xiàn)訪客是馬非語,明顯感到意外,“你怎么會在這兒?”說著掃視一眼四周:“就你一個人嗎?”
馬非語盯著他,反問:“這房間除了你我還有誰嗎?”
他聽完聳聳肩,拉開身旁一張空椅,一屁股坐下:“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馬非語打開包,拿出之前蘇菲當封面的那本雜志,直接擺在他面前。
“你干的吧?”
馬克雙手交叉捧著后腦勺,斜睨一眼雜志,不以為然:“怎么,現(xiàn)在還在替蘇菲辦事?你不是都已經(jīng)辭了嗎?”
馬非語不跟他廢話:“怎么,敢做不敢承認嗎?你要不是心虛,為什么不接蘇菲姐電話?!?p> “如你所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調(diào)回BJ,升任藝員部總監(jiān)。你可以告訴你的蘇菲姐,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歸我管,公司自會給她安排新的經(jīng)紀人。”
他站起來,一副送客的姿態(tài):“我還有事要忙,以后找我,麻煩先預(yù)約?!闭f著就準備要走。
“蘇菲姐已經(jīng)找好了律師,我猜她應(yīng)該是告你?!?p> “告我?她能告我什么?可笑。”嘴上強硬,到底還是有一絲怯,又返回坐下。
“你到她家偷拍她家人,未經(jīng)她允許就私自公開,這是侵犯隱私!”
馬克立即辯駁:“小心你的用語,什么‘偷’不‘偷’的!我長途跋涉跑去南寧探望,那天可是官家那小妞邀請我去他們家作客,蘇菲自己也沒反對,那我受邀上門,拍幾張照留念犯法嗎?他們家墻上又沒貼著‘禁止拍照’!”
“那去人家里作客,人家墻上要是沒貼著‘禁止偷竊’,那你是不是還要把家人里值錢的都帶走?人家墻上要是沒貼著‘禁止生火’,那你是不是要把人家里給點了?”
馬克氣結(jié):“欸,欸,不是,你這怎么說話的?!”
“當然是嘴巴說話,但至少我張嘴前有過腦子,不像某人?!?p> 他氣得拍桌:“馬非語!”
她絲毫不退縮:“還有,你冒充蘇菲姐名義給雜志社傳送訪問內(nèi)容,胡編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跟雜志社那邊了解過了,人家說責任全在你,跟人家沒關(guān)系。我問過我律師朋友了,你這已經(jīng)干犯誹謗罪了你知不知道!蘇菲姐隨時都可以告你!”其實她根本沒什么律師朋友,也不懂法律,純粹只想嚇唬他。
“誹,誹謗罪?你嚇唬誰呢?”馬克想裝作不屑笑兩聲,可終究底氣不足,那兩聲笑又干又澀,但嘴巴上仍不示弱,“我跟你說,少來這一套,哥哥我入行時,你還在讀幼兒園呢!再說,我誹謗蘇菲什么了,里頭寫的全是好話,哪一句把她寫得不堪了?”
“蘇菲姐有說她要宣告復(fù)出?她說了她正籌劃搬回香港?她有同意你把她夫家人的照片和隱私公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胡編亂造,會給她和她家人帶來多大影響?”
“影響?你不看看那期雜志刊出,她人氣漲了多少?我都沒指望她感謝我?!?p> 馬非語知道跟這種人多費唇舌也是浪費時間。她頭微微偏側(cè),對耳機說:“你們都聽到了吧?”
馬克立刻警覺起來:“你們?你們是誰?你在跟誰說話?”
她充耳不聞,對著耳機又多說了一句:“官先生,希望你別再誤會蘇菲姐了?!?p> 掛了電話,她站起來準備離開。
“馬非語!”馬克叫住她,越來越惱火,“我問你剛剛跟誰講話?你今天到這兒來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停住腳步,回頭拿眼睛盯著他上下打量。
“以前你老愛把人家大衛(wèi)當假想敵,我看你跟人家也沒法比,至少人家有職業(yè)操守,用心對待自家藝人,哪像你,把自家藝人踩在腳底當踏腳石?!闭f著鼻子哼出一聲冷笑。
“你——”
她不給他機會開口,繼續(xù)把話說完:“難怪以前公司里的人都背地里叫你‘老Seafood’?!薄R克當然知道“老Seafood”這句廣東罵人潮語所隱含的意思,“因為你確實讓人惡心。但也就只有蘇菲姐,從來不會這樣背地里罵你。其實像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她尊重。后會無期?!?p> 從辦公樓出來,馬非語大大伸了個懶腰,此行任務(wù)終于達成,算是替蘇菲姐洗刷了清白,順道出了口氣。
包龐博來電。
“出來了?他沒有為難你吧?”
“他敢?”
他笑了笑:“那既然事情辦完,就趕快回去吧。需要幫你訂回香港的機票嗎?”
“不用,這種小事自己就能搞定,而且我還不想回去——”
“馬非語,”他打斷她,有點著急,“BJ你不熟,莽莽撞撞就飛過去,一個女孩子到處瞎跑總歸不太安全?!?p> “嗐,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一個人出去旅游多得是好嗎?而且難得來趟BJ,我還沒多看這城市兩眼呢,好歹讓我再多待幾天吧?!?p> “可是——”
她知道他又要提出異議,立即乖乖妥協(xié),改口說:“好啦,明天,明天晚上我就回去,這總成吧?”
他想了想,終于松口:“那你這兩天自己在外多注意安全,有事可以隨時打給我?!彪S后又叮囑了幾句安全注意事項。
馬非語聽著聽著,恍惚間感覺她跟他的對話,怎么有點像戀人之間的對話?
囑咐的話說完,另一頭卻沒有絲毫動靜。
“你有在聽嗎?”他問。
她及時反應(yīng)過來:“???嗯嗯,都聽著呢。”
電話那頭傳來汽車開門的聲音。
“你跟官先生是要出去了嗎?”
“沒有,車里就我一個,官先生在家,他交代了點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回趟公司?!?p> “除了工作,他沒跟你提別的?”
“沒有。”
“那他剛剛聽完我跟馬克那家伙的對話,就沒什么反應(yīng)嗎?沒說要去找蘇菲姐之類的?”
“沒有。”
“哎呀,你怎么不問問他什么想法。按理說,雜志的事弄清楚了,現(xiàn)在他跟蘇菲姐的誤會就該解開啦,不是嗎?”見那頭沒有附和,她只好作罷,“算了,一會還是我去問蘇菲姐,看看他倆現(xiàn)在什么情況?!?p> “非語,我想官先生和蘇菲姐自有他們的想法,給他們多一點空間吧,留給他們自己去溝通。感情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外人很難摻和,你能幫到這已經(jīng)盡力了。”
她聽后不由得嘆氣:“你說的也是有道理啦。”
包龐博換了個話題:“怎么樣,想好接下來第一個行程要去哪嗎?”
“唔,好幾個地方我都想去,譬如說……”一說到玩樂,她又開始來勁兒。正說著,忽然發(fā)覺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伸手一摸,微微濕涼感。
包龐博正自奇怪,電話那頭怎么講到一半沒了聲,不料隨即便聽到馬非語大叫一聲,嚇得他握方向盤的手陡然一震,緊張問:“怎么啦?馬非語?”
“?。∈茄┱O!”她大叫。
“血?誰流血?是你受傷了?”他趕緊把車停下。
“包龐博!真是雪誒!下雪啦!BJ下雪啦!”
電話里又是一陣狂喜尖叫。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原來是雪,不是血,白擔心一場。
“看見雪有那么興奮嗎?”
“這是我人生看見的第一場雪誒!”
“難怪。”
“我知道你肯定在笑我沒見過世面吧?可我從小在坪洲島長大,也沒什么機會出外旅行,所以長這么大一直都沒見過下雪。沒想到這次來BJ,居然能看見下雪!”
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隔著電話,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欣喜。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好吧,我決定了,第一個行程安排就是去堆雪人!”說著她嘆了嘆氣,發(fā)出一句感慨,“你要是在就好了?!?p> 話音剛落,她意識到自己這句“你要是在就好了”似乎有點曖昧的意思,忽然羞澀,忙又補了一句:“呃,你要是在,就可以幫忙堆一個大雪人。”
包龐博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氣氛中涌動著一股溫暖而又愈見清晰的情愫。
末了,還是他先開口:“下雪路滑,注意安全。期待你的雪人,別忘了給我發(f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