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城門河的雨
蘇菲的住所不遠處有一條城門河,上一次官東千里追妻來香港尋她,兩人也常來這河邊散步。想想已經(jīng)是結(jié)婚前,那時正是兩人關(guān)系最甜蜜的時候。如今重回舊地,兩人都各懷心事,沉默地走著。
還是蘇菲先開口。
“平安的事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p> “你指她受傷的事,還是演舞臺劇的事?!?p> “都有吧。”
官東苦笑:“怎么,如今我在你和平安心中,已然成了個固執(zhí)專橫的老爸了是嗎?其實放假時間平安做她喜歡做的事,我是完全理解的,大可不必瞞著我?!?p> 蘇菲皺了皺眉,沒說什么,她總不能跟他說是平安央求她別告訴他。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又似乎寬慰她似的補了一句:“這次也是意外,我看她的傷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p> “醫(yī)生說再多觀察一天就能出院了。”
“快過年,也該回去了?!?p> 她正在思考他口中的該是否也包含自己,只聽他又問,“你……在這邊的事忙完了嗎?”
其實他在心里認定,她是因為跟他吵架才跑回來香港,并不是真的回來辦什么事,這樣問不過是給彼此一個下臺階而已。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丘導(dǎo)新戲的事還尚未跟他說。
“如果忙完的話,那我就讓小包定后天機票,我們?nèi)齻€一起回去?!?p> 蘇菲想了想,終于開口:“其實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兩天后平安出院,已是臘月二十六。
官東和蘇菲接了平安出院便直奔機場。
回到廣西,包龐博來接機。
在老板的航班著陸前,他接到了馬非語的來電。
“喂,包龐博嗎?”她還是習(xí)慣連名帶姓叫他,“是我,馬非語,我想找你幫個——啊!”
包龐博聽到電話傳來的叫聲,立刻緊張問:“怎么了?非語?非語,你還好嗎?”
“吼,沒事沒事,我剛上船,顧著講電話,忘了自己還拖著行李箱,差點沒把箱子掉海里。好險!還好我身手夠敏捷,嘿嘿?!?p> 聽到她人沒事,他才松一口氣。想到自己方才過分緊張的反應(yīng),覺得有些好笑。他清了清喉嚨,問:“你拖行李箱,是要出游?”
“嗯,我下午飛BJ,所以現(xiàn)在坐船出市區(qū)?!?p> “飛BJ?”
“對,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重點。”
她將官東因周刊誤會蘇菲一事的來龍去脈簡單相告。
“我打聽到了BJ分部的地址,明天我就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
包龐博沉吟了好一會:“你一個人去BJ行嗎?要不我現(xiàn)在訂機票,明天過去BJ跟你——”
“千萬別!”馬非語一口回絕,“多大點事,我馬非語會搞不定?權(quán)當順道去旅游了,反正長這么大還沒去過BJ?!?p> 這樣一說包龐博就更不放心了。
“而且我不說了嘛,明天需要你待在官先生身邊,跟我來個里應(yīng)外合。怎么樣,這個小忙你到底幫不幫?!?p> 包龐博嘆氣:“馬大小姐開口讓幫忙,我?guī)讜r推脫過?”
馬非語高興地“嘿”一聲,“包大人還是這樣夠仗義!行,那我掛了?!?p> “等等——”
“嗯?”
他語氣放溫柔,認真叮囑道,“你獨自出門,要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等了一會,沒有聽見回應(yīng),他懷疑線路是不是出了問題。
“馬非語?”
“嗯嗯,我,我聽見了?!蹦锹曇艉鋈灰沧兊娜彳浧饋怼?p> 掛了電話,包龐博沒等多久,就見官東他們仨出來了。
出了機場大門,蘇菲從包龐博手里接過自己的行李。
“蘇菲姐,陳叔的車就停在那?!标愂灞闶枪偌业乃緳C,包龐博用手示意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轎車,“一會他送你?!?p> 蘇菲看了看官東,明白這是他的安排,接受了他的好意,向包龐博笑笑道聲“謝謝”。隨后她轉(zhuǎn)向站在身側(cè)的平安,溫柔囑咐:“回去要記住傷口還不能碰水,晚上睡覺多留意,別擠壓到它知道嗎?”
平安覺察到不對勁,問:“為什么我們要分車坐?蘇阿姨你不跟我們回奶奶家嗎?”
蘇菲面露難色,不知該怎么解釋。一旁的官東替她把話接過來:“蘇舅舅跟蘇舅媽要去新加坡看望孫子,蘇外婆一個人在家,需要蘇阿姨照顧。”
這倒也沒說謊。蘇菲外婆近來感覺身體不太舒爽,不愿出國遠行,便選擇留在家過年。
平安這才沒有再追問。
蘇菲摸摸平安的頭道別,輪到官東時,她只微微頷首。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時,他對她說了一句:“回去小心?!?p> 她望著他,想開口說點什么,默然半晌,最后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你們也是?!?p> 把行李交與陳叔,蘇菲上了車,后背緊緊貼著靠椅,疲倦地合上雙眼,腦海中又回想起那日她與官東在城門河邊的對話。
官東在聽她講完她跟丘導(dǎo)會面的事后,安靜了好一會,然后他忽然自嘲般搖頭笑了。
“你一聲不響回香港,我以為你是在跟我鬧別扭,可原來,你已經(jīng)開始準備復(fù)出工作了。”
“不是這樣的?!?p> “那是怎樣的?難道你是想說,你跟那位導(dǎo)演在酒店不過是一場偶遇?你沒有在為復(fù)出打算?”
她一時無言以對。
灰蒙蒙的天空開始飄灑起零星小雨。
他看見雨點落在她脖子上,心里一陣冰冷。想起包里放了把傘,默默取出,撐在她頭上。
傘下,兩人皆默不作聲。傘外,雨聲淅瀝,仿佛越下越大了。
“什么時候開拍?”
“也許春節(jié)后?!?p> “你答應(yīng)拍了?”
“我還在考慮?!?p> “如果這部戲要走兩年,那拍完之后呢?你會回來,還是接著又拍下一部?”
“我說了,我還在考慮?!?p>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以我們倆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你這時候離開,我們的婚姻要怎么走下去?你就不擔心?還是說這些你都可以不在乎?”
“我們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我一個人造成的嗎?你認為你沒有問題?”蘇菲緊盯他的眼睛,想要嘗試看清他的心意?!盀槭裁?,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為什么你不能支持我做我想做的?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但原來你一樣的封建傳統(tǒng)。如果婚姻是捆綁自由的枷鎖,這樣的婚姻有什么意義?”
“有什么意義?”他看著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而后他沒有再爭辯,只是垂下目光,緊閉雙唇。
她知道自己的話刺痛了他??烧f出去的話已經(jīng)無法收回。
靜下來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兩肩和背都被雨水打濕了,猛然抬頭,只見他把傘都偏向了她這一側(cè)。她微微感到心疼,正欲伸手將傘挪回他那邊,卻見他抬起眼來,忽然面向她豎起自己的左手手掌。
蘇菲的視線下意識落到他左手無名指戴的那枚鉑金戒指上。
“如果,”他臉上除了疲憊,沒有其他任何表情,“你認為這枚戒指對你只是一個枷鎖,那么你隨時都可以把它摘下來,我尊重你?!?p> 說完,他把傘柄遞到她手,她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已接過。下一秒,只見他轉(zhuǎn)身離開,她忙問:“你去哪?”
他站住,沒有回頭,良久,淡淡回了句“我住酒店”便獨自邁步走進雨里。
想到那日雨中他那落寞的身影,蘇菲又是一陣心痛。剛剛飛機上聽到他偶有兩聲咳嗽,也不知是否那天淋雨感染了些許風(fēng)寒。
車子已經(jīng)駛出了一段路,看看窗外,天色陰沉,公路邊的樹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她裹緊身上的大衣,今年的冬天仿佛是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