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二打開話匣子,和胡大師漫天胡侃。
胡大師是個妙人,稱之為二手算命先生也不為過,掐算的本事,他多半是不靈的,好在也沒真打算裝神弄鬼的坑蒙拐騙。
他這個行當,說白了就是靠嘴皮子和腦子吃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拿住顧客的心理也就成功了大半,所以恭維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沒有一點拍馬屁的痕跡,讓程老二倍覺受用。
老張一個心思喝酒吃肉,噎的翻白眼也不罷休,依舊狠心閉眼往嗓子眼兒里扔。
日子過得苦,見著油水的機會不多,權當這頓是過年改善生活了。
酒菜一掃而空,程萬里的興致卻剛上來,他說,“走,上家里接著喝,今兒個務必盡興?!?p> 老張先慫了,拒絕的不容置疑,“我就算了,攤子還得有人看著,走不開?!?p> 他的修理攤,掙得是回頭客的錢,風雨無阻的出攤,哪天不在了就會讓人頂了名額,丟了飯碗。
程老二損道,“一輩子受窮的命,守著破鞋殼子能有啥出息?”
老張不言語,咧著嘴搖頭,他只有這個能耐,這輩子也吃不上其他行當?shù)娘埩?,索性生意不錯,還能對付個養(yǎng)家糊口。
“胡大師,你怎么說?”
胡大師也有點遲疑,看透了程老二這個人,才會愈加忌憚。
能放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出來大手大腳的胡混,家里的條件肯定不一般,他的身份尷尬,很大可能受不到待見。
“要不就算了吧?!彼砂桶偷木芙^,隨后眼珠子一轉(zhuǎn),壓低聲音說,“還記得上回我給你看手相時說過的話嗎?”
程萬里怔住,撓著腦袋,試探著問道,“你是說二龍不相見?”
胡大師松一口氣,跟著點頭,“沒錯,你有龍鳳之相,之前時運不濟正是因為沒遇到貴人,可你仔細想想,你的命格硬,龍鳳之資呦!能對龍鳳之資搭把手的貴人也得是龍鳳之相,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哪有福氣得見龍鳳天顏?”
饒有意味的瞅了一眼,程老二說,“老胡,你覺得這些話我信不信?”
他又不傻,能聽得出哪些沾邊,那些不靠譜。
大抵上憑面相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性格,但要說什么龍鳳之資,帝王之相也只是胡扯罷了。
大青都亡了,如天橋那老頭般從前的貴胄子弟不還是緊巴巴的過日子?
他可不信真有龍鳳之資這一套,要不然早就刷臉到故宮博物院將其據(jù)為己有了。
命數(shù)他是信的,只是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命數(shù),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自知之明,套用他姐夫的話就是,實用主義者要腳踏實地,不能異想天開。
生拉硬拽,把胡大師拉到家里,后者仍有幾分拘謹。
他囑咐道,“別害怕,到家里注意點我姐夫就行,別扯你那些鬼呀神呀的一套,家里沒人信那玩意兒?!?p> 好在臨近開學這幾天周揚忙,并沒在窗底下的躺椅上坐著,他松下一口氣,招呼著胡大師進了自己的屋子。
拿出自己搜刮來的好酒好煙,整整齊齊的碼到炕上,他豪氣地說,“得意哪樣自己來,別跟我客氣,我上廚房看看有啥下酒菜,等我一會?!?p> 從廚房端了點熟食,把炕桌放上,他問,“你喝啥?”
胡大師嘴里說著“隨便,啥都行,我不挑嘴?!笨裳壑樽邮冀K死死釘在那幾瓶外國紅酒上,須臾也不曾挪開。
程萬里幫他打開,撇著嘴不屑道,“這些外國貨都是洋景兒,中看不中用,沒一點勁兒,娘們兒才稀罕的玩意兒?!?p> 家里酒類齊全,紅白啤黃都有,還都是一等一的好貨,要說喜歡,還得是白的,喝著夠勁兒,不占肚子。
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倆人盤著腿開整。
剛舉起杯,胡大師呲溜一口,把紅酒喝了個干凈,吧嗒著嘴,“是沒有白酒夠勁兒,甜不甜苦不苦,還一股餿哄哄的泔水味。瓶子上清一水的外國字兒,這價錢應該不低吧,真是花錢買罪受?!?p> 胡大師一臉肉疼,心也跟著疼。估摸著這一瓶外國酒沒十塊錢下不來,他這一杯下去,將近三塊錢進了肚子,沒有這么糟踐錢的。
程萬里有心想吹幾句牛,但苦于見識短,愣是沒吹出來,外國字認識他,他不認識人家,搜腸刮肚也就知道老莫的伏特加,這瓶顯然不是。
董齊從港島運過來的紅酒,很大程度上應該是英美那邊的東西。
“來,換點白的?!?p> 倒上之后,胡大師攔住酒瓶,瞪著眼珠子問,“這酒不是假的吧?”
程萬里急了,“你啥意思?”
胡大師這才覺得有點唐突,語氣古怪,從鼻子往出喘氣,雙眼通紅,“茅臺五糧液,你就這么當水喝?”
程萬里唉聲嘆氣,一飲而盡,夾了一筷子咸菜絲,語氣淡淡的,“有錢人的生活你不懂?!?p> 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輕飄飄的語氣,配合著略帶憂傷的情感,這個B裝的有點超凡脫俗。
但還真不是他故作呻-吟,心里吶喊道,你以為老子想過這種生活嗎?可誰讓家里最差的酒就是茅臺五糧液,他有什么辦法?
好喝歸好喝,但他是賤骨頭,依舊鐘情于牛二,可牛二再便宜,也得真金白銀的買。
花錢的事他不干,只好喝免費的茅臺五糧液勉強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屬貔貅的性子,從他兜里想摳出五分一毛,那是要他的老命。
年節(jié)好不容易攢了點壓歲錢,全被他姐夫忽悠著買了一堆花花綠綠的郵票,不當吃不當穿,有什么用?
前些天貪黑摸日當黑中介攢了點小錢,他才知道賺錢有多不容易。
胡大師說,“這酒我是舍不得喝,都是真金白銀?!?p> “你也是一輩子受窮的命,六塊五一瓶的茅臺有啥喝不起的?你剛才那一杯紅酒,最少值十瓶茅臺?!?p> 胡大師拍大腿痛呼,“作孽呦,要遭天譴啦!小五十塊錢啊,牛嚼牡丹,牛嚼牡丹??!”
程萬里跟著一怔,如遭雷擊,抓住胡大師的胳膊,激動極了。
“胡大師,你剛才說啥?”
“牛嚼牡丹?!?p> 程萬里搖頭,“不是這句?!?p> “作孽呦,遭天譴?”他停住,見程萬里沒反應,又試探著說,“小五十塊錢!”
程萬里說,“就是這句,五十塊錢,這是關二爺借大師之口,告訴弟子,合該弟子發(fā)財?!?p> 搓著手,一臉憧憬,他怎么就沒想到,這些可都是錢,茅臺五糧液哪個不是緊俏貨,價格不算高,但架不住家里量大。
運作好了,未必不如當包租公。
更不要說那些外國煙酒,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他程老二要發(fā)達了。
像個老母雞似得護住桌上未開封的酒,他心疼極了,“可不是我小氣,這些都是白花花的票子,不能再喝了?!?p> 尤其是那瓶剩下一小半的外國酒,酒液殷紅,胡大師一口下去哪是喝酒,簡直是在喝他的血。
周褲子
沒錯!我又厚著臉皮求票了,砸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