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坐在餐桌前,唯有程歌一個外人,他們一家三口隨意地聊著,完全沒有讓他感到半分的不自在。柳絮的母親給了程歌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遞到了他面前,還叮囑道:“小心喝啊,別燙到!”。
這種溫暖似曾相識,卻又久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一樣,這突如其來的關懷讓程歌有些誠惶誠恐,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從柳絮母親的手里接過了那碗小米粥。
看著面前黃燦燦的一碗粥,他想起了在那日就慘死的奶奶。
在他還有家,在他的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家里的早餐桌上也常常會出現(xiàn)奶奶煮的小米粥,奶奶還會再特地給他煎個雞蛋或者做個蔥花餅。十多年過去了,年少時的生活早就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一段記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對他來說久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可卻在今天,猝不及防地,所有關于家的回憶都被一碗粥喚醒,恍如隔世的畫面清晰真切地重現(xiàn)在腦海里。
十幾歲的那場變故后,他一度活在恐懼之中,自被勇叔收留后,他又活得小心翼翼。這么多年來,孤獨、恐懼、仇恨徹底占據(jù)了他的整顆心,讓他竟然忘記了家是什么滋味的。
他想奶奶了,想爺爺,也想念他的父親,想念全家人坐在一起一日三餐的溫馨,那么平凡的幸福,對他來說卻成了一種奢侈。
程歌感到喉嚨發(fā)緊,有種酸痛在胸前蔓延,似乎下一秒就會有某種情緒從體內(nèi)迸發(fā)出來。
他端起那碗粥,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暖粥入口,帶著一股溫暖自上而下滑入腸胃,沁入五臟六腑,似乎將心頭的所有邪氣與污穢都被驅散得無影無蹤,那是一種久違的溫暖。
“多喝點?!?,柳絮的母親看著程歌,滿眼歡喜地打量著他。
柳絮一看就知道,母親八成是誤會了。
吃完早餐,柳絮幫忙收拾碗筷之際,程歌輕聲地問道:“我可以進你房間看看嘛?”
柳絮皺了皺眉頭,“我的房間有什么可看的?女人的房間可不是你們男人能隨便進的地方?”,可轉念想了一想,也沒什么怕看的,自己未免太保守小氣了,“你要想看就看吧,門開著呢!”柳絮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房間的方向,“只看,別動!”。
程歌走近柳絮的房間,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尤其甚是對書桌上的東西看得更是精細。看到書桌上的那一堆堆的東西,程歌不禁眉頭緊皺:怎么一個女孩子,桌子亂成這樣!
程歌從衣兜里拿出一個迷你的監(jiān)聽器,將其貼在了書桌下方最隱蔽的地方,他有些心虛地看向門外,見柳絮并未過來,便輕輕地拉開各個抽屜翻看了一番,實際上是想確認一下有沒有錄音筆。但,翻來翻去,除了一些本子和文具以外,也并無什么特別的東西。
“你在找什么?不是告訴你被亂動嘛?!?,柳絮的突然出現(xiàn),嚇得程歌嗖地一下,就關上了抽屜。
程歌干笑地呵呵了幾聲,抬手撩了撩后腦勺,“嗨~職業(yè)病,去犯罪現(xiàn)場總是要翻來翻去找線索,時間久了成了習慣,現(xiàn)在到哪兒都想翻翻?!?p> 柳絮聽后微微側頭,嫌棄地瞥了程歌一眼,“這習慣有點……,幸虧你是警察,要不然說你是個賊,都有人信。”,柳絮朝程歌走過去,掃了一眼自己的桌子,“是不是有點亂?”。
程歌暗自松了一口氣,感覺脖頸上剛才都在冒冷汗,他順著柳絮的目光,看了一眼桌子,冷笑了一聲,“有點”。
“你別看亂,亂中有序,什么東西在哪兒,我可一清二楚!”,柳絮為自己辯解著。
“平時看你一副溫婉文靜的淑女樣子,沒想到竟有這樣邋遢的一面?!保谈杳鎺б唤z嘲諷的笑容,說的話也不留什么情面。
“淑女和邋……,不,什么邋遢?!注意用詞,這叫隨性!”,柳絮不覺得難堪,反而臉上露出一種自我滿足的笑容。
她沒有化妝,完全是素顏,一雙柳葉眉明潤清澈,那雙黑眸就像一顆黑色的琉璃球一般,泛著水潤的光澤,白皙的肌膚上無一點瑕疵,如同白瓷碗一般光滑潔凈,未施唇脂的雙唇也依舊紅潤,微微一笑,竟如出水芙蓉一般干凈艷麗。
程歌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她家,身上沾染了她的氣息,對她竟有種莫名的親近感,暗暗覺得今日的她甚是可愛,看得他心里像有條毛毛蟲爬過一樣,癢癢的,還帶著一點莫名的煩躁。
幾年來,他閱女無數(shù),什么類型的女孩沒睡過,婉約派的、蘿莉派的、狂野派的、性感尤物派的,除了在做大事時,會有心跳的感覺外,這樣平靜的言語交流時,麻木得沒有任何感覺。
因為他根本不會愛,也不想去愛,他不相信愛情,他覺得這種東西太浮夸、太虛幻。
可是現(xiàn)在他感覺自己得心怪怪的,說不上來什么情緒,但他肯定跟喜歡肯定八竿子打不著。
只見柳絮收起笑容,擺出一副冷臉,“看完了,就出去吧?!薄?p> 她可不想自己的房間里,留下其它男人的氣息。
“也是,我該走了,昨天晚上還是要謝謝你!”。
程歌從柳絮的房間出來,跟柳絮的父母表達了一番歉意及謝意后,便在柳絮的陪同下,走到了小區(qū)的門口。
程歌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昨天應該沒有讓你破費吧?”,程歌昨天被柳絮和服務生抬到車里時,隱約聽到車外柳絮問多少錢,可是后面他著實喝得有些多,頭也很暈,就沒仔細聽下去。
要不是幫韓旭峰辦事,這種事他是怎么也干不出來的,再說之前柳絮在香格鎮(zhèn)時,也出于好心,救過她,雖不管這個幫助是不是他需要的,可也種義氣之舉。這樣算下來,他也算欠她兩個人情了,出于無奈,他剛剛還在她得房間里偷偷安裝了監(jiān)聽器,他這人說不上是好人,但是良心這個東西,還是有一些的,所以在其他方面便不想再欠人家什么了。
“破費?……!付小費算不算?”。
“小費?”程歌突然轉過頭瞪著眼睛,不解地看著柳絮,“什么小費?為什么給小費?我是那里的VIP,從來沒聽說過要給小費啊?!?p> “VIP??”,柳絮聽了這話傻在原地,她的注意力不在小費上,而是VIP那幾個字母。她感到奇怪,他程歌一個警察,一個月能賺多少錢???竟讓他可以這般揮霍,都到了VIP級別,可真是……..”敬業(yè)”。
“小費給了多少?”程歌問道。。
“微信轉賬,250!”
程歌聽后,啞然嗤笑了一聲,掏出手機,“我還給你!”。
柳絮還是頭一次看到程歌笑得這么自然,以往他不僅冷冷的,就連笑容都是冷冷的,沒有什么溫度,總覺得帶著幾分刻意。。
“不用了!之前我那個心理咨詢費還是你墊付的!我現(xiàn)在的這條命也是你在云南救回來的!250塊錢,也是很值了!”,話音剛落,柳絮本要轉身回家,剛邁出一步,突然想起來什么,扭頭看向程歌,一臉嫌棄地叮囑道:“還有,下次喝多了,別再給我打電話!你…..真的是……太沉!”。
程歌情不自禁地輕輕笑了一下,站在原地,看著柳絮遠去的背影,然后朝她家的窗戶看去,回想起那個家里彌漫的溫馨與溫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的父親還有爺爺奶奶也還活著,他的家也會像柳絮家一樣嗎?
應該不會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可能也早就離開他了,父親嘛,可能還會組成新的家庭,說不定他到時就成了多余的。
看來,他注定就是個孤單的人。
他的孤獨,從他母親拋棄他和父親,跟著另一男人遠走高飛的那天起,就是命中注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