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一夜
“助安,我們這都行了四天,怎么感覺越走越偏僻呀?”靜萱望著前方的山丘,云霧繚繞的,荒無人煙。
因漳州距離梅州比較近,以往她到漳州只需要兩天的路程,且所途徑之地并未見此景象,所以她有些疑慮是否走錯了路。
“漳州我來過一次,斷然不會記錯這條路。翻過這座山丘,就能抵至漳州的郊外小鎮(zhèn)——景華鎮(zhèn)?!表n助安開口。作為皇子,他曾做過來撫使者考察各州人文風(fēng)情,這路他已來過,大致能有個印象。
“還要再翻一座山丘啊,怎么這么遠(yuǎn)?”韓長載小聲嘀咕著,這一路車程行走,他著實(shí)是累著了。這一行四人中,只有他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自小金尊玉貴的太子爺再怎么無用,那也是被放在高位上的人物,從未吃得過一點(diǎn)兒苦。
“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再啟程吧?!鄙驎粗n長載疲倦的眉目,雖面上不關(guān)心,心底到底是在意的。這樣的人本可以在京州皇宮里享受著他的尊貴繁華,本可以高高在上,不受俗世煙火。但偏偏為了她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遠(yuǎn)門,沒了丫鬟小廝的前呼后擁?;蛟S他沒有做到最好,但看一個人對你的在意,不是應(yīng)該看他對你的讓步和改變嗎?她看到了。
“果然還是娘子心疼我?!表n長載一臉笑嘻嘻的看著沈書,他哪里不知道沈書本就是個面冷心熱的姑娘,明明關(guān)心的要死,偏偏就犟著不說,這別扭的小模樣,還挺可愛的。
“你這人忒不要臉皮,誰心疼你了?只不過是看靜萱的疲勞,與你半點(diǎn)干系都沒有?!鄙驎锲鹆俗?,一臉嫌棄的看著韓長載。
“對,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娘子說什么都對?!表n長載早已摸清了沈書的性子,和她說話時千萬不能對著來。得學(xué)會服軟,服軟才會有好日子過。
旁邊的兩人見慣了這四天以來她和他兩人的拌嘴,內(nèi)心早已是波瀾不驚。再等等,還有一天就可以擺脫這種痛苦了。
“這荒郊野外的,我們住在哪兒呀?”韓長載環(huán)顧四周,莫說找一間客棧了,就是找一戶人家也難。
“先去找找附近有沒有石洞之類的歇腳的地方?!表n助安開口,之前他出行時都有使者跟隨,自備了帳篷。可這次匆忙,的確沒有思慮得當(dāng)。
“石洞...不太好吧?”韓長載聽著有些瘆人,聽說書先生講這石洞里面常年住著石怪和野獸,搞不好會要了他們的小命。
“你咋這么多事?”沈書瞄一眼韓長載,這人渾身上下無不透露著滑稽。
“趕緊去找吧,實(shí)在不行就在馬車?yán)镄菹⒁煌??!膘o萱看著又要“聊”起來的兩人,催促道。
“那這樣,我和長載兩人負(fù)責(zé)出去找石洞,靜萱和沈書就在附近找拾干柴,等天黑了也好免得受涼?!表n助安補(bǔ)充道,這山里夜間多獸類出沒,他們得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
“好,就這么辦。”
韓助安拉走了韓長載,兩組人分頭行動,約好一刻鐘后再此匯合。
“阿書,你向來是個性子淡的,這幾日我瞧你同太子這般,莫非你真的是喜歡上了他?”靜萱和沈書并肩走著,這么多年來追求沈書的人不在少數(shù),皆不曾入她心底。靜萱以為,像沈書這樣的人,大抵會為了梅州找一位與其相敬如賓之人,且行余生。
“靜萱,我只有三年的日子了?!鄙驎芏淮?,話語是傷悲的,卻不見她面上一絲痛苦。
“你我都知道,你死不了?!膘o萱格外平靜,之前對她中毒的擔(dān)憂是真的,可相信她死不了的事實(shí)也是真的。這樣的人不會將自己的性命隨意交付給他人??v使與老天搏一搏,她也是不怕的。
“阿萱,所有的事情都不該這么簡單?!鄙驎劾锉M是清明,毫無笑意,讓人覺得這才是她本該有的樣子,而之前所有的笑意都是迷惑。
“阿書,我看不透你,一直都會看透?!膘o萱一直以為她長沈書一歲就該保護(hù)沈書,可一直被守護(hù)的好像都是她。她了解沈書的過去、現(xiàn)在,甚至她也要陪伴在她的將來。可就是這樣在一起長大的人,她看不透沈書的心里,太深太暗,讓人摸不到邊底。
“阿萱,別總是想太多,你就當(dāng)我是個臨死之際再放肆一回的姑娘吧?!鄙驎χ刑嗟脑?,卻深知此刻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她知道靜萱想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也知道靜萱早有疑慮,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饒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說透,因?yàn)槲粗?,因?yàn)槲kU??窗?,她本來就是一個滿腹心事無人知的姑娘,怎能做回簡簡單單的女孩兒?偶爾放肆一回,卻深知不能沉醉。所以她才愿意接近一個心思純粹的人,就像韓長載。
“阿書,可能我給不了你太多的幫助,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就永遠(yuǎn)在你身邊,陪你走下去?!膘o萱能做的就是去理解并支持她?!翱墒俏蚁M愕娜松锟傇撚幸恍┦怯?jì)劃之外的東西,它們來時要學(xué)會把握和珍惜,莫錯失了本該到來的幸福?!?p> 靜萱明白沈書做事之前必有周全計(jì)劃,這人好像一直都在制定計(jì)劃,然后完成計(jì)劃??烧l的人生哪能一直活在計(jì)劃里不變呢?就像誰也想不到冷心的沈書有一天會愛上一個人,他不優(yōu)秀,不聰明,卻只在她的心里。
沈書何嘗不懂靜萱話語里的含義?她也在嘗試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改變,試著真正的敞開心門接納別人。
“所以現(xiàn)在,能還給我那個俏皮的阿書嗎?”
“那得看某人的助安找不找的到山洞了。”
“你凈曉得打趣我。”
兩人邊拾柴邊聊,聊完的時候才也拾了不少,便要折返原地,生火靜待那兩人。
火光明明滅滅,四月的夜黑的晚,天空此刻已翻成魚肚白,還能看到野芳佳木葳蕤之景。沈書就蹲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已冷的干糧,架在火堆之上,等韓長載回來。食物將熟之時,沈書就在這一團(tuán)熱白氣中,看到了歸來的少年,笑的絕艷。
“讓娘子久等,是為夫的不是?!遍_口甚是熟稔,沈書想,炊煙煮飯,黃昏相伴也該如此刻溫暖吧。
“沒有找到嗎?”靜萱看著興致不高的韓助安。
“倒是找到了一個洞穴,可里面太過潮濕陰暗,怕是不能住人?!?p> “無礙,我與阿書拾掇了一些柴火,取取暖也是能過的?!睙o非就是在馬車?yán)飻D擠,大不了就是身子酸軟一陣罷了。
“不過我和豬安哥哥發(fā)現(xiàn)了一些野果,我嘗過了,還挺甜的。給你們也嘗嘗?!?p> 幾人圍坐在火堆旁,吃熱過的干糧,嘗新鮮的野果,閑聊打俏,愜意歡喜。
“娘子,你和靜萱先去車?yán)锼?,我和豬安哥哥在外面幫你們守著?!表n長載怕幾人睡熟之后,有野獸襲擊或是刺客來犯,還是在馬車外守著比較安全。還有一個原因,雖說他與沈書已有婚約,可同在一輛馬車過夜終究是不好,傳出去對兩位姑娘的聲譽(yù)也不好。
“一起上來吧,夜晚外面還是有些冷的?!鄙驎粗鴮⑾ǖ幕鸸猓瑢扇撕吧蟻怼0踩故遣惶珦?dān)心,她睡覺大多是淺眠,若有危險她還能察覺到,所以她不怕。事實(shí)上,這四人中能熟睡的可能也就只有韓長載一人了。
“娘子,這不太好吧?!?p> “你想什么呢?”沈書不用想就知道韓長載一定誤會了,也不知道他腦袋里成天裝著什么?
夜深了,沈書也無心與韓長載拌嘴,趕路一天,她也有些累了。幾人閉眼,坐在馬車寐著。韓長載看著三人慢慢睡去,也越發(fā)警覺。他不能睡,他要看好她們以防危險來臨。韓長載側(cè)身,看著頭歪的沈書,小心翼翼的將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為她拉好了毯被??粗?,韓長載心里滿是知足。后來他也越來越困,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感覺到規(guī)律的呼吸聲,剛才還睡熟的沈書睜開了眼,看了看還抓著她手的韓長載,反握緊了他的手,這傻子!
卯時三刻,天已大亮。韓長載醒來時,車內(nèi)已無一人。剛才還迷蒙的雙眼頓時清醒,“不會真出什么事了吧?”他著急的撩起車簾,看著正在為靜萱挽發(fā)的沈書,手捧新鮮野果的韓助安,頓時舒了口氣,還在,都還在。
印象里的猛獸許是打了盹兒,想象中的刺客也不存在,說書先生口里的那么多傷害和惡意都沒有出現(xiàn)。這個人間還是很美好的,和和靜靜,淺淺時光淺淺飲。盡是碰巧之歡,人生之喜。若是可以,誰不想平平凡凡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其實(shí)誰都不需要被守護(hù),誰都可以有自己的小執(zhí)念。共同呼吸每一縷清新空氣,共同嗅聞每一朵野芳花香,共同持有每一份善良美好,簡簡單單的存活于這世間,看盡燈花又一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