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食盒里的糕點只剩下最后一層，水也沒剩多少。
墻上的十幾根明燭已經(jīng)燃了大半，即使在冬天，這狹小陰涼的房間仍舊潮濕，冷的骨頭都發(fā)麻。
不知是第幾日，機關(guān)墻終于從外面打開。乍然涌入的光線讓沈凝有些睜不開眼。
慕容亦一身玄衣，眉目冷冽，“走吧，我已經(jīng)吩咐好，將你的東西搬去康寧宮?！?p> 沈凝平淡的點點頭，似乎對自己忽然搬去住皇后寢宮的事情沒有半分驚訝。
宮廷中一片安寧，好似沒有經(jīng)歷過一場血洗宮變，來往的宮人各司其職，人人都戴了平靜的假面。
雪花飄落，細細密密，宛如羽毛覆蓋下來。沈凝將厚厚的一層雪踩出深淺不一的暗色，目光空洞，沒有一絲生氣。
慕容亦落后沈凝一步，看著她低垂著頭的背影，輕聲道：“阿凝，后日是登基封后大典，你的鳳袍明日應(yīng)該就趕制出來了?！?p> 沈凝停下腳步，“慕容亦，當(dāng)了你的皇后，能給沈家翻案嗎？”
慕容亦不答，沉默著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想要什么，今后我都能給你。”
次日傍晚，夜色一寸寸吞噬天空黯淡而空靈的灰藍，像被打翻的調(diào)了水的墨，洇染了寂寥的黃昏。
朱墻悠長，被路邊的宮燈映出幽深的赤色，慕容亦端著剛剛做好的鳳袍，跟在提燈引路的總管太監(jiān)身后，不緊不慢的進了康寧宮。
意料之中，沒人出來迎接。富麗堂皇的康寧宮一片死寂，連一只麻雀都沒有。
“你在這等著吧?！?p> “是?！?p> 慕容亦行至門前，敲了兩聲。
“進?！?p> 沈凝的聲音清婉，如泉水叮咚落地。
她端坐在桌前，漫不經(jīng)心的倒了兩杯茶水，“陛下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明日大典，來給你試試剛趕制出來的鳳袍。”慕容亦把鳳袍端到沈凝面前道。
沈凝難得順從抱著鳳袍轉(zhuǎn)至屏風(fēng)后。
裙裾輕動，金線勾勒的鳳凰在燭火的掩映下愈發(fā)華麗，那張明妍的麗顏自陰影里浮現(xiàn)，眼角微勾，長眉入鬢，少了平日的清麗溫婉，多了幾分張揚跋扈。
“好看?！蹦饺菀嗑従彽纳舷麓蛄恐?，從烏木般的黑發(fā)到飽滿的額頭，從斜飛入鬢的眉峰到微勾的雙眸。他用目光一點一點的描繪著她的容顏，專注而虔誠。
“阿凝，你愿意以茶代酒，今日補了我們的交杯酒嗎？”慕容亦聲線溫柔，眼神驟然放空，似喃喃自語。
沈凝的面色不變，笑道：“好啊?！?p> 她走到桌前坐下，舉起茶杯，勾住慕容亦遞過來的臂彎，一飲而盡。
茶水又苦又澀，沈凝自嘲的笑了笑，潮濕的空氣難過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果然，他換了兩杯茶的位置，讓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