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春秋會展
鄺野醒來時，身在黑漆漆的箱子里。
他到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關(guān)起來的。
上一刻他尚處鄢胥客棧之中，意識到敲門的人不是貨商，本猶豫是否應(yīng)聲?？墒乔脫粽咤浂簧幔詈髱缀跹葑?yōu)殍?，再這么下去，整座樓的人都要醒了。
雖然與貨商不是一路人，可是鄺野也巴望著與軍需司的會面順利進行。
這次見面并不是什么合規(guī)之事。
鄢胥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即在每年立春、立秋兩日，集中邀請各路客商來此，競賣醫(yī)藥。
正如被抓住的貨商所說，黥兵三都大多從伍，對于穩(wěn)定、有效的醫(yī)療支持有著非比尋常的需求；并且鄢胥對藥物挑選非常嚴格，別說最后合作的商家，就是能競賽到最后一輪的藥品都少之又少。因而能與鄢胥合作無疑是通了大財路。
且看北陸三年動蕩，春秋會展卻越辦越好，便可知“重金催勇者生”是符合人性規(guī)律的。
如果貨商沒有騙人，那么“百仞盟”想分一杯羹也可以理解。只怪此刻春秋集會皆不逢時，藥酒香無人品評。
于是“百仞盟”委托貨商以大量金銀賄賂軍需司，并以第一年全面供應(yīng)、分文不取為條件，請求試用。若這期間藥酒有效，第二年再規(guī)規(guī)矩矩參與競賣。
這本算得上是一次慷慨的贈予，之所以搞得如此偷偷摸摸，是因為軍需司之上，還有一級督查會。而督查會要查滅的就是這等“贈予”！
鄢胥軍需司的最終選擇堪比“御用”，四國官民中許多人都心照不宣，將鄢胥的春秋集會當(dāng)作檢驗醫(yī)藥品與醫(yī)者本事的試金石，跟隨求購。
競賣者自是知曉這一點：即便虧損，也有大把藥商半賣半送，讓自己的貨與鄢胥沾上關(guān)系。如此一來就算有了口碑，往后與鄢胥三都合作與否，銷量都自當(dāng)扶搖。
可是藥是用來救命的，不是用來給誰狐假虎威的。
鄢胥之所以對藥物甄選慎之又慎，不為別的，只為送至前線的救命藥不是偽劣制品，為了出門作戰(zhàn)的傭兵不至于大量枉死于非戰(zhàn)斗中。
所以，督查會會對包括軍需司在內(nèi)的每個下設(shè)司屬的掌權(quán)者進行秘密監(jiān)督和定期詢問，確保相關(guān)人員不會因為收受賄賂等原因，主動或被迫讓非官方審核的藥物流入鄢胥黥兵之間，對三都兵民利益造成損害。
不過按照“百仞盟”的意思，自家藥酒絕對頂級，只要能讓鄢胥知曉此藥酒再度問世，不論多少人核查都不會有異議。“低調(diào)”些只是對軍中督查工作者示以尊重。
藥能不能“送”出去，鄺野不在乎，他只想能見到軍中稍有分量之人，知曉城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又即將要發(fā)生什么。
未免節(jié)外生枝鄺野選擇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似乎沒有料到里面的人突然開門，有些害羞，笑得很不自然。
“姑娘何事？”
“公子，我家主人請公子一敘。”
“你家主人？”
“嗯，她有問題想要請教。就在院中。能不能勞煩公子下去見一面。”
鄺野心想，大晚上的非親非故，你讓我去見我就去？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若此人與現(xiàn)在的局勢相關(guān)呢？自己來到鄢胥不就是期待見到更多人、了解更多消息嗎？況且與軍需司會面也難說十足安全，為何不利用這期間再從其它人口中問問情況？
“可是這么晚了……”
“沒關(guān)系，我?guī)е鵁裟?！?p> 小姑娘似乎會錯了意，說罷，將一盞長柄提燈從背過的一只手中亮了出來。
“你這燈上……可是鑲了‘蟬翼紙’？”鄺野驚訝。
“公子好眼力！”小姑娘得了知音般驚喜：“之前我的燈被一個人打壞了，我心疼了好久。幸好主人沒有怪我，還幫我做了一盞新的！”
“這寶石金貴，連我都難說舍不舍得用在這種地方。你主人真大方。”
“咦？你和我家主人說了一樣的話?！?p> “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眨眨眼睛：“我家主人說你不是個小氣的人，定然會回答她的問題?！恍狻c‘大方’是一個意思吧？”
鄺野知道這是對方故意捧他，擺手一笑：“我還沒問過你姓名呢？”
“我叫珞珞?！碧釤糇咴谇懊娴男」媚锘剡^頭，笑瞇瞇道。
再醒來就是現(xiàn)在了。
抓我做什么？
莫名其妙！不講武德！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不知道貨商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之后是如何處理的？他是不是已經(jīng)去見了軍需司的人？
“喂——有沒有人??？放我出去！”
箱子里散發(fā)著異香，讓鄺野覺得渾身提不起勁。
“公子你醒啦？”
竟然是剛才那小姑娘！
“公子別怕，一會兒就好了。珞珞不討厭你?！?p> 與此同時，灞燎大墓正在揭曉塵封之事。
“謬兒，楚衡沒有讓你看這些過往，是怕你會胡思亂想?！?p> “姨母，謬兒感謝你們?yōu)槲易龅囊磺?！?p> 似乎是感受到了崔謬的執(zhí)著，又或是什么事迫在眉睫，魄姑起身將黑桌與抽屜留給他。
秦蒼跟著崔謬上前。
沒想到魄姑走至她身邊時，輕聲道：“小將軍，這里有些東西恐怕不便相告于外人。你若想知道什么，一會兒等他出來，問他就是?！?p> 秦蒼之前不追問崔謬因果，不是不著急，是看見他也是蘇尹計劃中的一環(huán)，因而猜到他多半也沒有答案?？涩F(xiàn)在翻山越嶺，謎底就在眼前，卻要暫且止步，心中自然不愿意。
“這里的東西且要看上一段時間，我們離開得越晚，耽誤的時間也就越多，你所帥之軍危險越大?！逼枪谜Z氣緩和，實則不容拒絕：“跟我來吧，你的傷或許已不需要處理，但是衣服還是可以換一下的?！?p> 黑湖與地下水系相連，不論時節(jié)晝夜，水位變化甚微。以現(xiàn)有人力無法探知其最深處幾許。
現(xiàn)在風(fēng)停了，秦蒼跟著魄姑來到湖邊，猛然才發(fā)現(xiàn)湖水原來是透明的。
“夕詔死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天華胄就此隕落在西齊王陵，原來我們都錯了。長生不老，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竟對自己身上顯現(xiàn)出的‘異狀’絲毫不加遮掩！現(xiàn)在沒有了臨南護佑，如果向世人昭示天華胄還在你身上，你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嗎？”
魄姑在說這話之前毫無征兆，以至于秦蒼一點招架的時間也沒有：“前輩……前輩知道我?guī)煾浮仓牢疑砩稀?p> “人們利用鄢胥，恐懼鄢胥，愿意千金以贈，并非只求武力。鄢胥最厲害的從來不是黥兵，而是消息。消息傳播的速度、消息的準(zhǔn)確性，決定了是否能讓原本平行的空間，產(chǎn)生時間上的參差?！逼枪脟@了一口氣：“年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參與的事多；而未參與的，鄢胥大墓知曉。有些事在當(dāng)時看不過尋常，回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也被記錄在卷中，成為了改變世事走向的人，造就了不該有的怪物。小將軍，我恐怕比你想象的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