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冒牌客商
直到走出客棧,郭蒔槐仍覺得氣憤:一直以為得勢的主必然更加貪生怕死,可剛才那小子一番話,自己竟被震懾住了。
郭蒔槐是貨商為自己取的名字,記憶中他是北離人。
之所以不太確定,是因為他少時與伙伴玩捉鬼,登上了商隊運貨的馬車,遲遲不見有人找來,竟不知不覺在藏身的箱子里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與那個窮鄉(xiāng)僻壤的生長地間隔千百里。
家窮,郭蒔槐自幼營養(yǎng)不良,天生瘦小,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一問才知這里竟是槐安。
槐安繁華,有許多事情他見所未見。比如,有個香噴噴的年輕夫人掉了一張帕子,郭蒔槐離著近,又見此人肚子已大了,就幫她拾了起來,那個婦人就賞了他不少銀錢!還讓人給他買了一塊香噴噴的糕!
那“糕”是他從沒見過的,與家中過節(jié)時才能吃上一口的軟糕不一樣:它最外面一層是硬的、是五彩色的,心卻是軟的。他捧著糕看了許久許久也舍不得下口,生怕自己將它吃“壞了”。
他不想再回到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家了,他想,自己的爹娘也正在慶幸突然就少了一張嗷嗷待哺的嘴吧。
他給自己改了名字。
郭蒔槐機靈、膽子大,觀察了幾日,發(fā)現(xiàn)有一家臨街的店,門后面總有箱子和車馬運進運出的,出入其中的人也都穿戴得最好看。于是他硬生生餓了幾日肚子,將夫人賞的錢全送給了那個可以訓(xùn)斥侍衛(wèi)的侍衛(wèi)。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走入的是一家開在九澤最繁華街區(qū)的鏢局。
這不是一所普通的鏢局。越長大,郭蒔槐越知曉這一點。與他一道訓(xùn)練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有專門的人負(fù)責(zé)照看他們起居、習(xí)武,讀書寫字。再長大一些,他們就可以跟隨真正的鏢師們出任務(wù)、打下手學(xué)習(xí)了。
一直以來,鏢師們是在運輸任務(wù)發(fā)布后才會領(lǐng)命的,但大概從郭蒔槐十多歲的某一年起,有三組鏢師先后被鏢頭挑選出來,固定了自己的搭檔。
這三隊中,每隊大概五到六人,他們吃住行時總在一起。他們運輸?shù)娜蝿?wù)似乎神秘又危險,是不允許旁人跟隨學(xué)習(xí)的。這些人終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郭蒔槐成為真正的鏢師之前,對他們都心懷好奇。
郭蒔槐機警、心狠,這一生注定不凡。長大后,作為年輕有為的鏢師,鏢局內(nèi)許多秘密逐漸向他敞開,同時更多艱巨的任務(wù)也放在了他的擔(dān)子上,當(dāng)然隨之而來的賞金也越多。
錢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有一個消息讓他興奮不已:鏢局會根據(jù)新任務(wù)中的表現(xiàn),選拔出新一隊固定的鏢師團。
這也就是郭蒔槐出現(xiàn)在鄢胥的原因。他是來完成新任務(wù)的,是來“送貨”的。
在運送貨物的過程中,他們的行蹤莫名外泄,遭遇伏擊,同伴受傷,好在貨物無恙。
于是幾人商議,帶著貨物暫避鄢胥附近。
鄢胥是眾多退伍者、逃兵躋身之處,人員混雜,能有效掩人耳目、躲過追擊。安頓后,再由郭蒔槐率先入城,以貨商身份向城中潛伏的自己人報告情況,探聽消息。
然而一入城,郭蒔槐就感覺不對:雖城門未封,但鮮少有人進出。城中所見幾乎全是戴甲者。所有人都在忙于運輸糧食和沙土石塊。鄢胥并非托身之地,這里或?qū)l(fā)生一些大事。
好在官兵們對百姓未有太多行動上的限制。
深夜,郭蒔槐受到了接頭人的掌哨傳訊,對方竟比預(yù)約時間來得早,且哨聲內(nèi)容急促。郭蒔槐來不及告知客棧里與自己“同行”那人,就連忙向相約地點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不該現(xiàn)在啟用我?!睗摲哒f完謹(jǐn)慎觀察,接頭處四下無人,徒有一彎狹長又冰冷的月初之月:“這里馬上就會發(fā)生戰(zhàn)事,避不得。你們得趕緊走!”
“我們其中一人受了重傷,急需安置,走不了!”
“‘貨物’呢?可安好?”
一直以來,郭蒔槐都獨來獨往,與其它鏢師關(guān)系并不親近。然而今日不知為何,接頭人只擔(dān)心貨物安穩(wěn)的反應(yīng)讓他升起一股莫名的憤怒。
“‘貨品’只是受了一些輕傷,不要緊?!?p> “你們此次運送這人至關(guān)重要!八皇子有了他定能翻身?!S局’已經(jīng)押定全部身家為八皇子奪儲,若能助其走出冷宮,我們從此就是他的心腹!往后他登基執(zhí)政,鏢局將在諸多勢力中徹底站穩(wěn)腳跟。這可不是一般的‘貨物’,他是九澤的未來,也是我們的未來……若有閃失,別說你們,整個鏢局都會跟著遭殃?!?p> “前輩,我知道此次運送意義非凡。可是……”郭蒔槐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還是繼續(xù)道:“可是我也知道,與我們共同承擔(dān)運輸任務(wù)的還有兩隊,而‘真品’只有一人!也就是說我們?nèi)犻g,有兩隊其實只是掩護,運送的也只是‘贗品’。我的同伴真的傷得很重……若您能告訴我,我們這隊運送的是否為‘真’,也好讓我們有個抉擇!”
“郭蒔槐,你想干什么?!”潛伏的接頭人在鄢胥城中的官銜已經(jīng)不低,看上去也有些年紀(jì)了,相應(yīng)的閱歷讓他一眼猜出眼前后輩意欲何為:“你想都不要想!否則我們誰都不會活著回到槐安!”
“前輩,不瞞您說。我前來之時,同伴就料到您不會幫忙。于是我設(shè)計,‘邀請’了一位同行之人。他的身份并不簡單,他現(xiàn)在就在客棧里。我知曉你們想要傾覆這座城已久,可若沒有客棧里的人,你們計劃難為?!?p> 郭蒔槐說完,接頭人盯著他看了半晌,又瞟了一眼他身上包扎過的傷口。
“郭蒔槐,我知道你小子有野心、有能力,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被選拔出來。選拔出來的人都會按照上古秘侍的方法培養(yǎng),前途無量。我一直以為,你也算得上是個看得清局勢的人,沒想到你如此不分輕重。你別忘了,你們幾個鏢師之間是同伴也是競爭者!”
“我知道。不止如此,我也已經(jīng)知道鏢局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樣的事;除了八皇子以外,還在為誰做事。也知道圣女……”
“住口!”接頭人呵斥完,上前一步,逼視對方。見郭蒔槐不再說話,年長者再次向四處張望一番,見周遭安全,這才抓住他的雙肩,壓低聲音罵道:“你不想活了?!”
“這要取決于前輩您了!我要告訴您的是,受傷之人正是您的徒弟。救與不救,您自己衡量?!?p> 郭蒔槐甩開對方蒼老的雙手。他感覺自己手上受傷的地方,血液都要凝固了。鄢胥城真冷啊。
“我依舊不能告訴你們貨物真?zhèn)??!苯宇^人思考了一會兒,下了決心:“不過,我會找人接應(yīng)你的同伴療傷。”
“多謝前輩!”
“不必謝我?!苯宇^人從鼻子里噴出一股熱氣,不知是取笑眼前人還是他自己:“你要知道,擅自改動計劃、做出這個決定,恐怕你我都沒得活了。不說了。依照現(xiàn)在的情況,明日清晨就會有人攻城,你們其他人應(yīng)該盡快護送貨物離開!萬不要參與到鄢胥之亂中。如果發(fā)生意外,就找一個地方將‘貨物’藏起來,好生保護。這個地方除了你們一隊之人,連我也不要告訴?!?p> “前輩如何斷定,明日清晨就會發(fā)起攻擊?”
“攻城者中有一元大將的妻子即將生產(chǎn),我們將他的妻子擄走,威脅他帶兵按時發(fā)動總攻。倒時我們里應(yīng)外合,鄢胥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