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王大山（下）
兩人問及山中神獸、青銅門之屬，王大山皆以“不知”答復(fù)。裝睡之人難叫醒，時(shí)間久了，鄺野徹底失去耐心。
“老頭，既然你說自己是凡人，那總要吃喝拉撒吧？”
“……”
“剛才我看了，定是你平日里工作勤奮，山中之人待你不?。捍颂幬镔Y豐盈、屋外柴堆高壘，屋內(nèi)梁木地面不僅無蛀，都是打蠟的！盤中、杯子里有鮮果肉脯和好茶，這些足夠我們?nèi)藢?duì)付幾日的?！?p> “三……三人？”老頭猜出鄺野意思，癟癟嘴，滿臉皺紋疊成一個(gè)“苦”字：“那可都是朽辛辛苦苦、一點(diǎn)一滴打工賺來的……”
“不錯(cuò)！”
鄺野不可憐他，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塊肉干，當(dāng)著王大山的面伸長了舌頭舔了一口，之后夸張地送進(jìn)嘴里，大嚼特嚼！
“等你突然想起如何上山，又或是你家主人突然想起聯(lián)系你，我們?cè)僮龃蛩?。這之前，吃你的！喝你的！”
鄺野說這話時(shí)，神情兇狠，與說要“扒皮、抽筋”毫無區(qū)別。
王大山貓著腰，畏畏縮縮、不情不愿，卻最終也沒敢拒絕：“那……若是等吃的、用的都盡了呢？”
“那就抓你下山！”
“……可朽昨日才剛救過二位……”
“這地方有什么好？抓你下山是享福！”鄺野說完，故意嘬了嘬手指上油脂，又對(duì)秦蒼眨眨眼，繼續(xù)唱白臉：“味道不錯(cuò)，你們聊，我再進(jìn)去吃點(diǎn)！”
老頭目光追逐著鄺野大搖大擺的背影，失魂落魄地重新坐回小椅子上。
秦蒼不確定鄺野如此幫助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為何執(zhí)意巫王山和“蔽芒仙人”。但好意不容浪費(fèi)。
“……咳咳，先生，可有其它人曾來此山中？”
“……??？哦，有。但很少。”
“來做什么？”秦蒼問。
“有來尋人的，有來尋自己的。”
“那先生是哪一種？”
“尋生計(jì)?！蓖醮笊剿坪踹€在想著鄺野說要“吃他的、喝他的”，回答地有些憤憤。
秦蒼想，山上有生計(jì)，山下也有。
“先生覺得‘蔽芒仙人’為何不出山？”
“仙家的事，朽哪里能妄加猜測(cè)？”王大山搖搖手，自嘲得笑笑，好在終于將視線重新挪回秦蒼身上：“姑娘以為為何？”
“‘客星芒氣白為兵’，星芒盡，則兵氣散。蔽芒仙人至少是想讓天下止戈的。從前沒有人請(qǐng)得動(dòng)他，或許是先生沒有遇見與其志同道合之人?！?p> “姑娘說此來是請(qǐng)仙人出山，可是篤定自己與那仙人心懷同一個(gè)愿景？”
“有同有異。”秦蒼頓了頓：“先生，我需用千萬條人命為祭，換一人性命。”
“……你說什么？！”王大山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原本耷拉著的眼皮跟著抽抽了兩下：“……朽不明白！姑娘方才說‘蔽芒仙人’意在止戈，而姑娘卻要?dú)⒙?？?p> “仙人或許想救眾生，秦蒼只想救一人，但不論一人還是天下人，都需以戰(zhàn)止戰(zhàn)。有制衡的能力，才能阻止屠戮；手中鋒刃夠利，口中的話才有人聽。因此需要?dú)ⅲ拍苌?。?p> “呵呵，姑娘……說這話真是不怕遭天譴啊?！蓖醮笊綄擂涡π?，神情比剛才更苦了：“朽聽出你與那仙人之‘異’，可‘同’在何處？”
“正如剛才我與先生所講，蔽芒仙人所做‘三字謎’后半句說需以大量人牲為投名狀，才能換取‘天外天’的圖案，而去往天外天，才能救我想救之人性命。除了領(lǐng)兵征戰(zhàn)，秦蒼再想不到一個(gè)冠冕堂皇的理由，既能‘殺人’又能‘救人’。秦蒼沒有將天下于納入囊中之意，便不會(huì)貪得無厭。待北陸安寧，我亦滿足了前往‘天外天’的要求，便會(huì)從此消失。那時(shí)仙人愿抗志清霄也好，還君明珠也罷，塵土各歸?！?p> “原是這樣?！?p> 或許沒想到對(duì)方如此坦率，又見秦蒼信誓旦旦，王大山沉吟半晌，才復(fù)歸平靜：“你說的那位仙人或許曾期盼過‘星芒盡’‘兵刃銷’，可是現(xiàn)在他說不定已經(jīng)累了呢？或許他已經(jīng)看慣了殺戮，習(xí)慣了在諾言和謊言之間沉浮，覺得人間無藥可救，是屠戮或平靜他都不再介意了，只想再等它五百年，看眾生自生自滅?！?p> 這話是在暗示了他自身經(jīng)歷？
見秦蒼仍舊眨巴著眼睛盯著自己，也不知聽懂意思了沒，王大山又道：“朽勸姑娘不如像朽一般：找個(gè)山頭背靠，或找棵樹下乘蔭。來往人間看看便過了，做神仙或是惡鬼都是費(fèi)心費(fèi)力、傷人傷己的事，討不著好的?！?p> “多謝先生告誡?！鼻厣n看出王大山是真心勸阻，但她并未被說動(dòng)：“我的山已經(jīng)崩了。我也不想再找一顆樹了。我想長成一顆樹，再壘一座我曾見過的山。”
王大山點(diǎn)點(diǎn)頭：“姑娘還年輕，還有許多宏愿，還有用不盡的精氣神，可是萬一仙人與我一般，只是個(gè)散發(fā)著死水氣味的老頭老太太呢？”
“既然是死水，在何處過活不一樣？既然愿意見眾生自生自滅，那為何不與我下山，站得更近一些看？”
“姑娘，朽想來，你似乎弄錯(cuò)了。”
秦蒼以為他又要否認(rèn)自己身份，不想王大山卻道：“姑娘來到巫王山尋找封淵鬼城，想請(qǐng)出傳聞中蔽芒仙人出山，是想要完成征戰(zhàn)、平北陸之亂，從而救回一人?？墒蔷热说摹幏健钦娴膯幔俊?p> 秦蒼不明白他的意思。
“姑娘認(rèn)為‘三字謎’真的是蔽芒仙人所作嗎？”王大山道：“姑娘辛苦攀爬至此，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如此，朽想要提醒姑娘一點(diǎn)，新坤恐怕要遷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