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火祭(上)
“龍王怒,需以陰陽官出使,這是神碑記載的方法,你們官府也是知曉的!如今我們請陰陽官赴往四方宮參加夜宴,請龍王平息憤怒,這有何不好?為何官府苦苦阻撓我們?”
山崖底,河灘上,說這話的是一位老伯。
老人應是年事已高,喊話時本就底氣不足,一激動,肺部發(fā)出絲絲拉拉的哮鳴音,原本憤怒的指責變得飄飄搖搖。等傳到秦蒼他們耳朵里時,如同即將湮滅的火星子。
太遠,看不出身量,但見老人背部已經(jīng)佝僂,加之消瘦,短衣褲籠在身體上像是尚未蛻完皮的蛹。若是離得近些,其實可以看見老人持火把的那只手臂上,袖筒是仔仔細細挽起來的,一絲不茍,似乎是想讓自己顯得精神些。
老人身后是二十來個與他一樣著短打布衣、手持火把的青壯;與他對峙的,是三位著長袍、戴玉冠的男人,而這三人身后則是五排印芍官府官兵。
官兵隊伍臨河,兩側(cè)持火把,中間持劍,甲胄具覆,嚴陣以待;而隊伍最后還有兩人架著一個孩子!看身形小孩五、六歲大,半天不見動彈,似乎已經(jīng)失去意識;在他的一個腳踝上拴著一條鐵鏈,鐵鏈蜿蜿蜒蜒伸向河邊滿載草垛的伐上。
秦蒼沒想到會有這等情景,錯愕不已,余光瞥向身旁兩人:男人眉頭緊鎖、緊盯其下,女子咬著唇,側(cè)耳傾聽,手指繳繞。
他們似乎早就知道對峙會發(fā)生,又或者說他們上山等待的就是對峙發(fā)生。
“你們是……?”
“噓!”
男人打斷秦蒼的質(zhì)疑,看她一眼補充道:“要問什么之后問?!?p> 懸崖下,河岸上,老者的怒氣像是石沉大海。未得回應,但駐對峙之勢又寸步不讓。官方武裝訓練有素,哪是持魚叉斧錘的百姓能對付的?一方不主動,另一方不敢動,二者繼續(xù)僵持。
“今夜說什么也是無用!”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再度打破僵局。
秦蒼辨出,這聲音出自老者身邊。
男子聲音洪亮,頭上包了一塊花巾,裸露的皮膚黝黑。見對面并不答話,似乎很焦急,手持火把幾步上前與老人并立,大聲向?qū)γ娴溃?p> “還有一炷香,通往四方宮的大門就要關(guān)上了!若在此之前陰陽官不引火上路,就錯過了今年龍王的夜宴!到那時說什么都晚了!若諸位大人真憐憫我們一村老小,就該即刻讓陰陽官上路!”
“對!讓陰陽官即刻上路!”
“即刻上路!”
花頭巾見士氣高亢,甚是滿意,回身向后面諸青壯繼續(xù)道:“諸位兄弟,你我都依卿汾河而生,我們的先祖都葬在卿汾河旁。之前的陰陽官已死,無人為我們旺村與四方宮溝通,龍王才會降罪于我們。如今,我們好不容易找到新的陰陽官,為官者卻要來阻!
“這些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父母官,這些兵口口聲聲說自己保衛(wèi)我們。可今日,他們的劍鋒所向卻是我們無辜百姓!他們要做阻人命脈、斷人香火之事。安得絕不是好心!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旺村的后代,今夜,我們必須請陰陽官入四方宮!入宮!”
“入宮!”
“入宮!”
花頭巾的話煽動性極強,憤怒從各個暴起的青筋上蔓延,將這些人緊緊捆綁在一起,使幽暗的卿汾河間霎時間裂出許多紋路。
崖下痛述之人說得煞有介事,然“四方龍宮”等一系列生僻概念讓秦蒼聽得云里霧里,偏偏自己身邊兩人卻又異常專注,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
見只有自己置身事外,秦蒼實在憋不?。骸皩O大人,那人說‘陰陽官’去‘四方宮’,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陰陽官?”
這一次,孫簡沒有拒絕秦蒼的問話,只是他臉色鐵青:“被官兵救上岸的那個孩子就是‘陰陽官’。‘四方宮’,就是那伙村民要將小伐、草垛連同那活著的孩子一齊點燃,順流漂下!”
“這不就是迷信殺人嗎?!”
男人盯著秦蒼沒有回答,可這默認讓人背后更加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