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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

第三章 沈溪之傷

大娘子 祈連山月 3755 2020-07-17 17:00:00

  沈家為茶行商,雖非名門望族,在江都地界卻也富甲一方。

  沈溪是隨母外嫁的異姓之子,雖被沈德修認(rèn)為繼子,入了沈氏族譜,卻始終被家兄、族人視為異姓,一直受到排擠欺辱。

  少年時,沈溪展露經(jīng)商才能,受到沈德修賞識,時時將他帶在身邊,讓他參與茶行之事,沈溪很快便對茶行之事駕輕就熟,漸漸,凡有大事沈德修必招沈溪前去商議。族人不滿沈溪受重用,沈德修也盡知,每逢遇到族人欺辱沈溪,必申斥,沈氏族人無奈,只得將不滿隱于心中、藏于暗處。

  但隨著溫宜明的病逝,這表面的祥和被徹底撕碎,露出猙獰的本色。

  溫宜明逝于永徽二十三年暮秋,當(dāng)時沈溪遠(yuǎn)在江陵收購毛茶,待他聽聞阿娘病重便立刻回轉(zhuǎn)江都。

  等回到江都,沈溪未入家門,直接奔向沈家大院。見沈家并無異樣,只是應(yīng)聲開門的仆從見到他很是驚訝,有些欲言又止。沈溪卻無空理會,直接奔向溫宜明居住的院落,推門進(jìn)入內(nèi)室,見帷幔內(nèi)隱約躺著一個人。

  他輕聲喚了一聲“阿娘”,疾步走上前去,挑起帷幔,卻只見沈德修面色泛黑的躺在床上,不由大驚:“阿耶,您這是怎么了?我阿娘呢?”

  沈德修本是淺眠,早已被開門聲吵醒,他睜開眼看到沈溪,便虛弱的問道:“溪郎回來了?一路可還順利?”

  沈溪恭敬的回道:“一路皆順利。兒收到家中母親病重的書信便急忙趕回,難道信中有誤,是阿耶病了而非阿娘?”

  聽聞此話,沈德修卻閉上雙眼,一時哽咽不能言。

  沈溪見狀更是不安:“阿耶,為何不見我阿娘?可是去義診了?”

  沈德修稍稍平復(fù),知道無法瞞他,便開口道:“溪郎,自你去江陵后,你阿娘便臥病不起,本不欲讓你知道徒增煩惱,奈何半月之后突然惡化,無奈我便讓人捎書信給你,卻不想書信剛剛送出,你阿娘便去了?!?p>  說著沈德修已經(jīng)淚流滿面,沈溪卻如聽天書般,昏昏然。

  沈德修見狀更是愧疚,卻又想到幼媳吳青萍,便打量了一下風(fēng)塵仆仆的沈溪,知他還未歸家,便打發(fā)他回家:“溪郎,莫要在我這里傷心,且回家去,看看青娘和阿玥,再來與我敘話。”

  “是?!鄙蛳缫巡荒芩伎迹皇菣C(jī)械的聽從向來敬重的長輩吩咐,木愣愣的起身離開。

  待出了沈家大院,轉(zhuǎn)過街角,看到家門口懸掛的白色喪幡,沈溪才似回到人間。此時他才意識到阿娘已永遠(yuǎn)離開了自己,不由悲從心生,痛不自抑的萎縮在路旁,嗚咽痛哭。

  他哭了許久才慢慢止住,想到家中無所依傍的青娘和阿玥,便自作鎮(zhèn)定的擦去滿臉淚痕,拖著麻木的雙腿起身回家。

  沈溪推開家門,一股草藥味撲面而來,一眼掃向小院,便見到一身麻衣孝服的沈令玥蹲坐在廚房外的爐旁執(zhí)扇熬藥。

  沈令玥一聽到開門聲便驚慌起身,睜著一雙明亮卻又染滿憤怒的雙眸冷冷看向來人。沈溪也是一驚,問道:“阿玥,你怎么在此熬藥?你阿娘呢?”

  見是阿耶,沈令玥先是松了一口氣,收起滿身冷意,隨即便又有萬般害怕、委屈涌上心頭,豆大的淚珠不值錢似的往下掉,她邊落淚邊放下蒲扇撲向沈溪,沈溪連忙接住。

  待被沈溪抱起,沈令玥才徹底安心,她趴在父親肩上,不由哭訴道:“阿耶,您怎么才回家?阿婆死了,阿娘也病了,流了好多血,阿玥好怕……”

  沈溪一驚,萬般猜測接踵而來,卻也只能先安撫懷中失聲痛哭的愛女。沈溪邊輕拍女兒后背,邊柔聲安撫:“阿玥莫怕,阿耶回來了,莫怕?!?p>  沈令玥畢竟年幼,雖然最近受驚不止,但見阿耶回家,知道自己與阿娘有了依靠,在阿耶懷中肆意發(fā)泄之后,徹底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沈溪見女兒睡著了,便抱著她推門走入正房,見同樣著一身孝服的吳青萍正躺在床上無聲落淚,她看到沈溪抱著女兒進(jìn)來,便掩飾性的將頭轉(zhuǎn)向內(nèi)側(cè)。

  沈溪先將女兒抱著放到大床內(nèi)側(cè),用手輕輕拭去女兒眼角的淚水,隨后便坐到床頭春凳上。

  醞釀許久,他才啞著嗓子說道:“青娘,剛才我去了大院,與阿耶并未說幾句話,他便打發(fā)我來看你和阿玥。我知道,我不在的這兩個多月發(fā)生了諸多事情,你和阿玥也受了委屈,先莫要哭泣,且與我細(xì)細(xì)道來?!?p>  說完,沈溪便從吳青萍手中接過絲帕,輕輕拭去她臉上淚痕。然,吳青萍的淚卻越擦越多,沈溪也不多言,只是平靜的為她擦了一遍又一遍。這時,吳青萍才注意到沈溪手筋早已暴起,也意識到現(xiàn)在不是自己傷心的時候,需要告訴他真相。她強(qiáng)忍住淚,伸手輕輕拉住他的手,緩緩坐起身來,在他安撫的注視下,將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你知,收茶的差事原是大兄在做,阿翁因大兄娘舅私吞收茶款,便停了大兄差事,而將差事交于你??墒?,你走后第二日,大兄娘舅魏家便打上門來,對你和阿家諸般羞辱,叫囂著要阿翁休妻,將你和阿家趕出沈家。諸位兄長、阿嫂更是在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場面一度失控,族人卻在旁觀望,無人相幫。最后還是聽聞消息急忙趕來的阿翁連唬帶嚇的勸走了魏家人。

  阿家卻因此郁結(jié)難消,從此一病不起。待半月后,我侍疾時,阿家突然對我說,后悔當(dāng)初將你帶出王家,使你幼年多受非議,成人之后雖諸事有成卻身邊依然無人相幫。我雖多番勸解,阿家終難釋懷,當(dāng)晚就高燒不退,意識再未清醒,兩日后阿家便喊著你的名字去了。

  阿家一去,阿翁甚是傷懷,臥病不起,阿家喪事便交由大兄操持。大兄在阿家的喪事上刁難,言說阿家無子不能葬入祖墳,我去與他理論,大嫂甚是無理,與我推搡起來,我被推倒在地,流了很多血,那時我才知道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兒。”

  說著吳青萍便又落起淚來,沈溪也悲痛,卻只能安撫妻子。他坐到床上,將她攬入懷中,撫摸著她的肩膀勸道:“莫哭,你沒事就好,我們還年輕,以后還會再有孩兒的。”

  吳青萍也知,他剛失阿娘又聽聞孩兒沒有保住會比自己更難過,便極力控制自己,慢慢平復(fù)下來,繼續(xù)說道:

  “最后還是季叔看不過去,做主將阿家葬在了沈氏祖墳,使阿家免做無主孤魂,然而為避免夜長夢多,所以并未等你回來,便匆匆將阿家下葬了。阿家下葬后大院便拆了喪幡,接著大兄便糾集族人來家中大鬧,逼迫我們離開沈家。當(dāng)時我體弱不能自理,還是阿玥出面道:‘各位叔伯,我父不在家中,阿娘體弱,無做主之人,叔伯何苦此時來鬧,平白落得欺辱婦孺之名,何不待我父歸家后再來決斷?’這才勸退了眾人?!?p>  沈溪聽聞不由看向睡在一旁的女兒,她不過五歲竟能說出如此這番話來,甚覺與有榮焉,但又想到終究是自己無能,才讓妻女遭此大罪,更是內(nèi)疚,有些哽咽:“是我無能,讓你們受委屈了?!?p>  吳青萍聽聞,更心疼自家郎子,搖頭道:“并不委屈?!彼窒肫鹱逯屑姞?,忙道:“此時族人怕是已經(jīng)聽聞你回來了,你且要做好準(zhǔn)備?!?p>  雖對沈氏族人有諸多不滿,但她還是止住了,未讓自己多說,畢竟沈家教養(yǎng)了沈溪二十年。

  沈溪并未答話,只是輕叩手指靜靜思索。

  就在吳青萍以為他并未將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時,沈溪突然問道:“青娘,你可怕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吳青萍斜看了一眼攬著自己,卻有些神游的沈溪,手指輕輕劃著放在自己胸前的胳膊,狀似無意的訴著衷情:“我少年時家鄉(xiāng)逢洪災(zāi),在逃荒途中又與爺娘失散,受盡顛沛流離之苦,幸得在徽州遇見你。是你教我為人,娶我為妻,免我無枝可依。若此次顛沛流離有你相伴,我甘之如飴。”

  沈溪不成想她會如此說,聽聞大受感動,緊緊的抱著她,暗下決心:以后定要倍加珍惜她。

  待到沈溪重新熬了藥,喂吳青萍喝下,他才凈面換上喪服,前往大院見沈德修。

  沈溪一進(jìn)內(nèi)室,便跪到沈德修床前,默默的向他行叩首之禮。

  沈德修見此已明白沈溪之意,欲要挽留卻又知不能,只能無言看著他。

  待沈溪拜完,卻并不起身,又跪行兩步,方才叩首言道:“兒幼時隨母嫁至沈家,得父親大人教誨,方有今日,父于我恩同再造,未曾還報一二,愧疚之至。然今母亡,不敢再受父恩,兒愿凈身出戶,唯盼可得幾件母親舊物,以付思情?!?p>  聞聽沈溪拳拳之言,沈德修愧而掩面,哽咽道:“終歸是我負(fù)了你母親,負(fù)了當(dāng)年之約!”

  就在屋內(nèi)兩人傷懷之時,門外傳來吵鬧聲,沈溪起身,片刻后,沈溪大兄沈葉并族中眾人便推搡著走了進(jìn)來。

  沈葉終歸不敢當(dāng)面頂撞父親,便推出仲叔沈德端。

  沈德端無奈,只能對沈德修道:“大兄,我知你愛惜溪郎人才,然溪郎并非我沈氏族人,大嫂即已亡故,何不放溪郎歸家,使其與親族團(tuán)聚?我與族人商議過了,愿資萬錢送溪郎還家?!?p>  沈德修雖為族長,此時卻也無能為力,他冷眼掃過族人,終是順勢而言:“方才溪郎已稟告于我,愿凈身離族。正好現(xiàn)在諸位族人皆在,我便當(dāng)著族人之面,應(yīng)下溪郎所請。然,我思青娘有疾,阿玥年幼,合適的住處和營生難覓,便寬宥溪郎三個月,待安頓好后再搬離沈家。此事便這么定了,我累了,都退下吧?!?p>  沈氏族人未成想過如此輕易便將沈溪趕走了,驚喜之余,自然要盤算如何將沈溪空出的差事弄到自己手中,也不再多言,一同散去。

  待眾人離去,沈德修想了想才問沈溪:“溪郎日后有何打算?”

  沈溪沉聲應(yīng)道:“待青娘身體好些了,我便去揚(yáng)州尋個營生,等安頓好,便回來接青娘和阿玥離開。”

  沈德修思索片刻:“你也知沈家與揚(yáng)州引商賈家多有往來,不若我休書一封,你帶著前去拜會,讓其助你安頓可好?”

  沈溪堅決辭謝:“多謝阿耶,然我愿自謀生計,不愿再勞煩阿耶。”

  沈德修見狀知沈溪被自己和族人傷透,不愿再依附于沈氏,只能長嘆一聲:“也罷,我會約束族人,不讓他們再去攪擾你們,你可安心自去揚(yáng)州尋出路。家去吧?!?p>  說完他擺擺手,讓沈溪離開。沈溪也再無他話,行禮告退。

  歸家后沈溪將出族自立的事情跟吳青萍說了,她徹底安下心來,夫妻二人當(dāng)日并未多言此事,卻在心中對未來各有謀劃。

  次日,沈溪祭拜了母親,便披麻衣食素食為母親守了一個月孝。一個月一滿,沈溪便帶著吳青萍的千叮嚀萬囑咐,趕往揚(yáng)州尋找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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