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鳳瀟呼吸一窒,眼睛緊盯著外甥女手里的絡(luò)子,一把拿在手里問,“萱兒,你告訴舅舅這個是哪里來的?”
萱兒想了想,卻不知那日的人叫什么,便笑嘻嘻的說,“我不告訴舅舅!”說著又低下頭去玩手里的紅繩子!嘴里還嘀嘀咕咕的唱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
薛鳳瀟一時無奈,又哄道,“萱兒乖,你快告訴舅舅……”
萱兒皺著眉,羞澀道,“我又不記得她叫什么,娘知道……”
薛鳳瀟看著手里的絡(luò)子出神,自從她走后,再沒人編過這樣的絡(luò)子!臨了,叫了云霽過來看著萱兒,自己又回到白氏的內(nèi)室。
白氏何等人,見了兒子這般就知道是有話要說,揚了揚下巴,道“若是不想我聽見,就去外間兒說吧!”
白素起身跟著薛鳳瀟去了外間兒,就見表弟拿著女兒手里常玩的絡(luò)子,“表姐,這是誰給萱兒的?”
白素的眸光輕閃,神色間顯得悵然若失,“是孟家九姑娘!”端看著表弟的神色……
薛鳳瀟的眼里一時暗淡下去,自嘲一般的笑了,“……是我糊涂了!”是他糊涂了,東西雖是一樣的,可人明明已是入土為安了,剛剛他怎么就沒想到呢,是他糊涂了!
白素看著他如此,一陣心疼,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輕輕拍了怕他的肩膀,“剛剛我勸姑姑,一切過去了就過去了,如今,我也要勸你!”
說話間云濃恰好進來,拿著一件深藍色的袍子,拘謹?shù)溃芭緞偝鲈鹤?,二爺院里蓮心姐姐就送來了……?p> 薛鳳瀟不置可否,拿了云濃手里的袍子道,“我還是回去再換吧,表姐同母親說一聲,我明日再過來……”頭也不回的又出了門!
白素看著薛鳳瀟的背影思量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又回到白氏床前……
展眼就到了中秋,老太太的病見好,一連十來天不見人,只讓女兒和屋里的丫鬟伺候,外頭的人一概不理。本是打算等人來勸,可大太太楊氏仗勢不肯露臉,二老爺孟山海怕老太太舊事重提,也不進內(nèi)院的門,至于秦氏本就是個懂得見風使舵的,更加一副旁觀姿態(tài),長輩都如此,更遑論底下這些小輩了。
先前老太太的病本有些裝腔作勢的意味,如今倒是真的病了,說是見好了,瞧著氣色倒不如之前了,楊氏等人過來看時不免嚇了一跳。
王氏喝過藥半靠在床上瞇縫著眼睛,看似睡著了,品燭拿了藥碗避了出去,別說主子,這院里連丫鬟婆子都瘦了一圈,可見這十來天的日子不好熬。
孟嵐邊走邊委屈的抹著眼睛,直到走到楊秦二人面前才哭道,“這可怎么好,母親年紀大了,這么折騰下去可怎么得了?都是我不孝,一把年間紀了鬧成這樣,還要母親替我費心,母親若是真有什么,豈不是我的不孝……”眼角偷覷著楊氏等人的神色。好在小輩兒們都不在場,她也不怕在兩個嫂子面前丟臉。
不等楊氏有所反應,秦氏先是慌了,不管怎么說,先前是因著孟山海不滿柏哥兒和九丫頭的婚事才鬧出來的,若是叫嚷到外面去,不孝的罪名壓下來,這事可大可小,秦氏咬著嘴唇,一條帕子在手里擰成了幾段。
楊氏哼笑一聲,道,“嵐妹妹也別說的這般嚴重,雖說老太太這氣色不大好,可大夫日日來看,都說是五內(nèi)郁結(jié),妹妹常在老太太屋里還是得勸著老太太多寬心才好!別總為了不相干的事費心!”想給旁人扣帽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孟嵐聞言止了哭,憤然道,“大嫂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還是母親自己的錯了?”
楊氏哼了一聲,不做聲也不反駁,眼下整個內(nèi)宅都是她的人,一個和離了的棄婦,還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這十來天過去,居然還沒學乖!
秦氏想著孟山海的過失,輕咳一聲,勸道,“大嫂和大妹妹都別吵了,左右還是老太太的病癥要緊,老爺說了,這幾日就請旨請御醫(yī)過來瞧瞧……”
“御醫(yī)?”楊氏長眉一揚,不大敢相信,孟山海年初才提了從四品侍郎的,大齊規(guī)矩若無封爵,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請得動御醫(yī)出診的,秦氏這話莫不是假的吧。
瞧楊氏那一副樣子,她就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再如何老爺也是整個孟家族里官位最高的,楊氏一個地方小吏之妻還張狂上了!秦氏不冷不熱的道,“是托了上峰佟大人的關(guān)系!也是一樣走了章程的,大嫂放心!”
楊氏抿了抿嘴,又向孟嵐道,“大妹妹瞧,御醫(yī)都請來了,你還有什么不滿的,只管說就是了,不管是人脈還是銀錢,為了老太太,我和弟妹能做的絕不推脫!”懟的孟嵐啞口無言!
王氏一時轉(zhuǎn)醒,也不知聽沒聽清幾人的針分相對,哼哼了幾聲要水喝,孟嵐忙倒了水端去,楊氏二人緊跟著,去了里間兒!
王氏就著女兒的手喝了幾口,漸漸緩過氣來,“別聽嵐兒胡說,我,我這是老毛病了,吃幾服藥就罷了……”滿臉的慈愛,“先前不讓你們請安,是,是怕,我這病過人……”
王氏如此,楊氏也沒了之前的氣焰,“母親這是哪里的話,你為了我們操心一輩子,到如今自然是我們該好好孝敬您的時候,眼瞧著就是中秋了,您呀快些好起來,還得帶著我們樂一樂呢!”
楊氏是慣會說漂亮話的,幾句話就把之前的劍拔張弩抹的一干二凈,秦氏的口舌明顯比不上,只得又把御醫(yī)的事提了一嘴。
王氏欣慰笑了笑,暗道好在老二是個有良心的,又問起楊氏,“中秋家宴準備的如何了,雖說老大不在家,卻也馬虎不得,且不說二丫頭眼瞧著就要嫁了,這也是咱們進京后頭一個中秋呢……”
楊氏道,“母親說的是,我想著把琛哥兒他們幾個都接回來,我請了戲班子,又在如意樓訂了幾道菜,一定辦的熱熱鬧鬧的……”
“那就好!”王氏感嘆,“我是要入土的人了,就盼著你們小輩兒能平平安安,和和氣氣的,趁著這一回熱鬧熱鬧也好!先前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再計較也是無用!”這話還是心向著孟嵐說的。
楊氏不理這一茬,兀自倒了茶來喝,秦氏應酬了幾句,卻也不大接老太太的話頭!
次日一早,御醫(yī)過府給王氏診了脈,開了藥方子,又寫了幾道進補的藥膳方子,方告辭。
王氏吃了藥,精神也漸漸好了起來,孟山海下了衙,又特地往延年居走了一趟,母慈子孝了一回,又過了一日,王氏的精神算是徹底好轉(zhuǎn)了,眾人不免都說終究還是孟二老爺?shù)亩ㄐ耐韫苡茫?p> 中秋當日,至未正刻,孟家四個小爺連同柏哥兒才下車進了內(nèi)院,免不了一番行禮問安。眾人聚在老太太屋里吃了中飯,只柏哥兒明姐兒留在了延年居陪王氏和孟嵐說話,其余的幾人便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柏哥兒如今也有十五歲了,卻連個童生都不是,比起家里最不成器的二爺孟玨都差了一截,孟嵐自己就沒讀過多少書,兒女教養(yǎng)上她也是一知半解的,從前她做縣太太的時候只顧著到處結(jié)交姐妹,這家吃席,那家打牌,奈何袁守平也是個不思進取的,眼睛整日釘在嬌妾美婢身上。
王氏見了柏哥兒也異常高興,再如何,這才是自己的血脈,女兒的百年之后還是得靠他!
柏哥兒也是個慣會逢迎的,好言好語哄著王氏高興,明姐兒也湊趣,只把王氏逗得哈哈大笑,后吃了藥又睡下養(yǎng)神。
孟嵐拉著一雙兒女往暖閣去說話,問了問兒子的吃住,才漸漸滿意下來。
哪知道柏哥兒卻是不滿意的,“雖說筆墨一類的供應不缺,可手里的銀子卻沒有,連打賞小廝的錢都沒有……”孟家的規(guī)矩,沒成親的小爺每月有四兩銀子,可柏哥兒從前大手大腳慣了,這四兩銀子,買點閑書尚且不夠,更遑論別的!
大房兄弟三個都有大老爺私底下的貼補,四爺孟珹是孟山海獨子,更是不缺這些,相較之下柏哥兒心里就不是滋味兒了,之前信上提過幾次,孟嵐都沒放在心上,如今兒子當面說出來,孟嵐卻只有嘆氣的份。
“別說是你,就是你妹妹在我眼前,多一分銀子也是沒有的,你外祖母手里的銀子還等著將來給你捐個官做,給你妹妹填補嫁妝,如今哪里有閑錢供你胡鬧!”就是她自己一個月二十兩的月銀,母親也是不許她妄動的!
看母親犯了難,明姐兒就道,“哥哥就懂事些吧,如今咱們是寄人籬下,不比從前了!你還像以前那么過日子,可不成!”想起數(shù)日前在含玥屋里受的氣,她心里便委屈起來,父親不爭氣也就罷了,如今瞧著連哥哥也是指不上的!
“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么,去去去……”一聽妹妹的話,柏哥兒的眉毛就立起來。
明姐兒心里窩火,忍不住冷笑一聲,“哥哥這幅樣子,也難怪人家看不上,注定就不是攀高枝的命!”
柏哥兒尚且不明所以,孟嵐就呵斥道,“明姐兒,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