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璃到了楊氏的住處,恰好就見含琦拉著大姐含珠的衣袖撒嬌,到嘴邊的問話不自覺的就咽了下去。
母女幾個坐在一處不免就說起含瑾的婚事,含珠看出楊氏的不快,就勸,“她遠(yuǎn)遠(yuǎn)的嫁去涼州有什么不好,老死不相往來的,免得嫁在近前來,過的好了您不舒坦,過的不好了你還要裝著不舒坦,現(xiàn)在啊,都省心了……”
“我也是這般勸母親的!”含璃笑道,一手接過檀香端來的茶盤,親自給幾人倒茶,帶了點嗔怪又道,“可母親就是不聽!”
楊氏嘆口氣,“當(dāng)初柳眉懷著那對雙胞胎,我還不是想著積德,結(jié)果倒叫她生了庶長子出來……”也是因為這件事,到如今她都是個不信神佛的,每年寺院里的供奉也不過走個過場……
這話說的含璃心中一刺,楊氏若無所覺,還是含珠看在眼里開解道,“母親,您生了我們姐妹三個又怎樣,柳姨娘將來還不是要靠著大弟弟,您是正房太太,是大弟弟的嫡母,他娶什么樣的媳婦還不是你拿主意……”庶女的婚事可以含糊過去,庶長子的婚事就沒那沒容易了!
這話說的楊氏心癢難耐,好像十幾年的愁都等著這一遭來報,臉上的笑意深了些。又有含琦上前說話湊趣,楊氏頓覺心情大好。
含琦又與含珠說起今早的事,得意道,“……姑姑還想娶九妹做兒媳,也不看看自己兒子什么德行,一個犯官之子罷了,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惦記九妹的嫁妝錢,連我都曉得,二叔又怎會不知道,哼如今吃了落掛,高興了……”
“還有這事?”含珠奇道,轉(zhuǎn)頭去看含璃。
含璃點了點頭,“一連兩個月明姐兒常往廣寒館跑,我還納悶她和九妹什么時候這么好了,不曾想還有這么個隱情在,這般算計不像是姑姑的主意……”言外之意就是老太太在背后操持!
含琦道,“我身邊的盈香聽明姐兒屋里的丫鬟說,姑姑咬著牙買了一對花青的翡翠鐲子,讓明姐兒拿去給九妹,想著九妹收了,就當(dāng)是收了信物,日后也好說話,誰知道九妹幾句話就把明姐兒懟了出來,半點情面不留,事后又讓人把明姐兒故意落下的鐲子送到了姑姑手里,姑姑的臉當(dāng)時就青了……呵呵,我雖不喜九妹素常的傲慢,卻不得不佩服她如此鐵腕,連祖母的情面都不顧呢……”
含琦笑的花枝亂顫,含珠猶自不信,但看著含璃和楊氏點頭,也道,“不想九妹還有這般本事,她才多大,也難為她敢忤逆尊長……”
楊氏冷哼一聲,“那是自然,你們也不看看她是誰肚子里爬出來的……”
含璃道,“當(dāng)真兇險,差那么一點就容易落人話柄,如今二房那邊的態(tài)度擺的這么明白,雖說得罪了老太太,可日后也省心了,不管是誰都不敢輕易再開這個口了,昨夜二叔在老太太院子里,恐怕連十妹妹也給開脫了出來……”看著沉在茶碗里的青綠色的葉子,含璃笑了,“她看著懶散,實則卻是極有主意的……”
含珠笑道,“還想著待會兒去祖母屋里坐坐,也不知祖母有沒有心思見我……”
三姐妹在楊氏的屋里用了中飯,含琦被楊氏打發(fā)回去睡中覺,也直到此時,楊氏才讓伺候的丫鬟都散了,問起含珠,“如何?姑爺說什么?”
含珠道,“可行!”一面走到圓桌旁,從自己帶回來給楊氏的禮中拿了一個金線刺繡的長錦盒,“伯爺從宮中內(nèi)官手里拿到的珍妃娘娘的畫像,母親瞧瞧……”
卷軸隨著含珠的手徐徐展開,一個穿著鵝黃色宮裝的女子盈盈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那女子拿著一把團扇,微垂著頭,眼里但見一絲憂愁,尖尖的下巴,細(xì)瘦的肩膀,不盈一握的纖腰,處處帶著一絲我見猶憐……
楊氏看了幾眼不覺感嘆起來,“竟能如此相似!”畫上的女子若年輕個七八歲,不就是如今的五丫頭嗎?
含璃勾起嘴角,她就知道此事必然能成,“不知道大姐夫怎樣打算的?”
含珠道,“與你姐夫相熟的內(nèi)官是太后身邊的,如今太后身子不大好,還得等些日子,待過了太后娘娘的眼,再入宮不遲……”有了五妹妹這顆棋子,武安伯太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頤指氣使了吧!說到底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她又怎會例外!
楊氏笑道,“也好,就按你說的辦,五丫頭性子軟,她姨娘又在我手里,不怕她不聽話……”
二人都滿意,含璃臉上卻淡淡的不見笑意。如今已是八月了,過了年自己就十七歲了,再等五妹妹出頭也不知要何時……
薛夫人對她是有幾分看重的,可這份看重終究沒有到上門提親的地步,就連她極力逢迎的吳家二奶奶白素對她也不過是略微交好,自己選的這條路似乎望不見盡頭,一時間,她自己也開始搖擺起來……
宣國公府,白氏半躺在床上,隔著明晃晃的玻璃窗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秋雨出神,云濃端了藥進(jìn)來,“夫人,藥熬好了,先進(jìn)藥吧!”一面放下藥碗,扶著白氏坐了起來。
白氏喝了兩口,只覺得苦澀難忍,便推脫著不再喝了。云濃勸道,“二爺晨起還特意過來問過,您不喝,奴婢可沒法子交代……云霽去取鹽漬話梅了,您喝了藥含一顆在嘴里就好了!”
白氏這才強撐著喝了,望著外面的雨喃喃道,“那一年也是這樣的雨,也是這個時候……”說著眼淚就順著頰邊淌了下來!
云濃知道,夫人這是又想起了先去的大爺,夫人心性剛強,尋常的幾場雨怎么就病連心氣兒都損了一半?還不是心緒郁結(jié),如今一下子發(fā)出來怎么也要好生將養(yǎng)一段日子!
說著話云霽果然端了一碟子鹽漬話梅進(jìn)來,一面道,“夫人瞧瞧誰來了?”
身后跟著一個紫衣麗人,身后的丫鬟懷里還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白素除了雨具,又解了外面的披風(fēng),指著女兒笑道,“我說來姑姑這里,她偏要跟著!”
白氏皺眉道,“天這么涼,還下著雨,我這里滿屋子藥氣,你帶她來做什么!這風(fēng)寒是過人的病癥,你也太不小心了……”雖是責(zé)難,卻是滿滿的親昵!
白素道,“我放心不下,總想著來看看,您看了萱兒也高興不是!”就手拿簽子插了一顆話梅送進(jìn)白氏嘴里,“大夫可看過了,說什么?”
白氏打發(fā)丫鬟抱著萱兒去暖閣玩,含糊道,“不過是老毛病了,將養(yǎng)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白素沉吟,話是這么說,可自從大表哥薛鳳章病去之后,姑姑這身子幾乎就垮了下來,這么多年為了表弟鳳瀟,為了國公府也是一直強撐著,勞心勞力的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白氏看著侄女憂心的神色,想起舊事感嘆道,“當(dāng)初我一直想著讓你嫁給鳳章,多虧沒遂了我的心,不然豈不是害了你!”想了想又覺得這話不合適,笑道,“瞧我,病的都糊涂了……”
白素笑了笑,若不是真的病了,心里頭空,這樣的話姑姑又怎么會說?“表嫂沒過來瞧瞧?”
“來過了,看了兩眼就走了,也沒什么話說,還不如不來!”白氏的臉色淡淡的,似乎也不大放在心上,“自從章兒不在了,她和我也就是面子情,跟太夫人那頭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心里是藏著怨的。如今我呀,也不求別的,只要她把煜哥兒照顧好了,她私底下那點小心思我都不在意!”
白素安慰道,“姑姑就放心吧,煜哥兒也是大嫂親生的,也是她這一輩子的指望了,她豈能不上心,姑姑再等幾年,等鳳瀟娶了媳婦兒就好了!國公府這么大家業(yè),也有人幫你分擔(dān)了!”
白氏笑了笑,“鳳瀟若是也能這么想就好了……如今國公爺在北邊戍邊,我不死撐著又能如何,總不能讓三房遂了意去!”
白素知道白氏是好強的性子,也就不再多勸了,只說了些自己兒女的趣事來給白氏聽!
姑侄倆說著話,薛鳳瀟就打了簾子進(jìn)來,發(fā)現(xiàn)白素在,愣了一下,行了個平禮!叫了聲“表姐”。一板一眼的樣子惹得白素發(fā)笑,故意打趣,“萱兒在暖閣跟丫鬟玩呢,你也去吧!”
這是拿他當(dāng)小孩子打發(fā)!薛鳳瀟彎了彎嘴角,“表姐在,母親的心情也舒暢些……”轉(zhuǎn)身就往暖閣里走!
萱兒穿著銀紅色的小襖,揪著兩個小小的羊角髻,正乖巧的坐在云濃身邊看云濃打絡(luò)子,手里還拿著跟紅繩比劃!抬眼見薛鳳瀟走來,也不怕生,嬌嬌軟軟的叫了聲“舅舅”!
云濃聞言忙起身行禮,看著薛鳳瀟濕漉漉的袍腳,就道,“奴婢去流觴館給二爺取件袍子來換!”
薛鳳瀟就勢坐在了萱兒身邊,輕聲問,“萱兒玩什么呢!”
萱兒笑嘻嘻的爬到薛鳳瀟腿上坐下,薛鳳瀟皺了皺眉,身上不自在的僵硬起來,就聽萱兒道,“舅舅你瞧,我讓云濃姐姐給我打這樣的絡(luò)子,她打了半天也不對……”說著小嘴一噘,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拿著一根櫻紅色的絡(luò)子,在薛鳳瀟的眼前晃來晃去!
池魚知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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