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不早了。”皇后揮手示意旁人退下，語調(diào)不緊不慢，聽不出情緒。
“大概是我睡糊涂了，母后不要見怪?！崩钅秸讯读硕舵i住自己兩根細(xì)鐵鏈，聽著刺耳的“嘩啦啦”的聲響，撇了撇嘴，“就我這身手，這待遇會不會太過了一些?！?p> 皇后擰眉看她：“是我小瞧了你?！?p> “母后這話是怎么說的，我不過是來二哥府上吃了個飯，聊了一會天，可沒做別的。怎么，母后這是與二哥吵架了？這可不能怪在我頭上。”李慕昭坐在陰濕的地上，被瘆人的寒意激了個冷戰(zhàn)，整座地牢陰森可怖，連扇透光的窗子都沒有，唯一的光源來自皇后身后墻壁上的半截蠟燭，可看樣子也燒不了多久了。真摳門，李慕昭心思有些飄忽，這地面上的瑞王府光鮮亮麗，地下私牢卻骯臟齷齪，倒是挺符合瑞王的形象的。
“你若在宮里老實呆著，我也不會動你，何苦來討這遭罪受?！?p> 李慕昭聞言笑出了聲：“在宮里老實呆著？乖乖等死嗎？即便瑞王忍住了不殺我，陛下也已疑心是我從中挑撥是非，我還是逃不過一死。老實呆著宮中，無非就是能多吃上幾頓飽飯，我的追求可沒這么低。”她湊近欄桿，抬頭看著她這位眉目艷麗的母后，“我要死，也得多拉幾個人與我一塊死?！?p> 皇后的怒意驟濃，伸出手捏起李慕昭的下巴：“你到底與旻兒說了些什么?！?p> “我說了什么不重要，關(guān)鍵是母后你做了什么。”李慕昭笑著道，“母后，你想拿自己唯一的侄女換永安王府的兵權(quán)，又毒殺幼子換長子回朝，逼死忠心的侍從換秘密不泄，最終卻與兄長生了嫌隙，惹得親兒忌憚，到如今連可用之人都尋不到了，是你自己把事態(tài)逼到這一步的?！?p> “李旻是不是要發(fā)兵了？”李慕昭的眼神發(fā)亮，黑眼珠里映出了對面將熄不熄的燭火，多年來的怨忿，委屈，痛苦在這一瞬都涌了上來，她殘忍地試圖激怒面前的女人，“你最愛的兒子就要去送死了?！?p> 真是痛快啊，下巴傳來的劇痛讓李慕昭冒出了冷汗，但心中卻難得的暢快，皇后陷進了死循環(huán)，她越是著急，越是想要阻止李旻發(fā)兵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李旻就越會疑心，不會信任她這個母后。
最后還是我贏了，她想到這就暢快地想笑。
“你知道什么，”皇后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整個人蹲下，雙手拉住李慕昭的衣襟，死死地把她往自己身邊拖拽，精致地面具在那一瞬支離破碎，她的眼睛里全是紅色的血絲，鋪天蓋地的恨意席卷著這小小的囚室，“你知道什么！那個皇位本來就是我們王家給他的，本來就該還給我的兒子，我只是要拿回來屬于我的東西，我有什么錯，我有什么錯！”
“你以為你知道的足夠多了？你以為陛下是因為疑心你從中挑撥才把你當(dāng)做棄子送進上京城的？你錯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從一開始想的就是要你死！”
皇后的尖銳指甲刺破了李慕昭頸間皮膚，李慕昭在尖銳的疼痛下一陣暈眩，她聽見皇后接著道：“這么多年，李硐那個瘋子把你養(yǎng)在身邊，作出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樣，真是可笑，日日夜夜折磨的分明就是他自己。你以為他真的疼你嗎？你不過就是一枚棋子，跟我和旻兒一樣，用完就棄的棋子！”
李慕昭宛如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心里埋得最深的那道傷疤就這樣血淋淋的被人撕開?；屎鬁惤怂亩?，撫著她的臉輕聲道：“你這么聰明，多少也猜到一點了吧？壽宴之后，你二次中毒，為何不敢查？難道不是因為你早就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皇后冷笑著松手，把李慕昭往后一推，聽著她劇烈的咳喘聲，心中暢快：“拜你所賜，李旻天亮就會行動，我的兒子或許贏不了這一局，但你也別想好過，發(fā)兵之前，他會拿你祭旗?！?p> “沒關(guān)系，”李慕昭艱難地重新坐起來，“謀逆是死罪，你，你的兒子，你的兄長都逃不過，我們一起下去?！?p> “慕昭，你還是太嫩了，”皇后抖了抖衣服起身，艷紅的嘴唇微微勾起，“你覺得我為何能穩(wěn)坐這皇后之位二十多年？因為李硐怕我，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不知道我告訴了誰，他怕這個秘密泄露。所以我不會死的，我的兒子也不會，只要我們能保住性命，等到那老東西死了，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李慕昭咳喘不已，氣急攻心竟咳出一口血，她看著皇后，一會竟笑了：“母后，那你手還抖什么？我怎么覺得你慌的很?！?p> 皇后居高臨下地看著倚在墻角的李慕昭，語氣冰冷：“李慕昭，我一直都覺得你跟你那位蠢得無可救藥的母妃沒有半點相似，但是現(xiàn)在看來，在惹人生厭這方面，你們倒真是一脈相承。這就是你們蠻族女子的特點嗎？”
李慕昭愣了愣，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蠻族？”
“哦對了，你不知道，”皇后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語中也帶了幾分輕快，“宸淑儀，就是你與太子的那位母妃，她才不是什么瑯琊王氏的孤女，那是陛下給她做的假身份，她真正的名字叫做古蘭朵，等你下去見了她，可千萬別認(rèn)不出來?！?p> 皇后憐憫地看著她，撂下這句話，轉(zhuǎn)身便走了。墻壁上的燭火被帶起的風(fēng)吹得閃動了兩下，掙扎了一會終于燃盡，整間囚室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李慕昭抱著膝蓋縮在墻角，聽著不知道哪傳來的滴水聲，腦子里一片混沌，到底還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妃，當(dāng)年求著那位老宦官給自己偷拿來一副母妃畫像看過一次，上面的女子極美，面露微笑，可細(xì)品之下卻能察覺女子實際神態(tài)郁郁。因畫中人穿著一身大齊宮裝，李慕昭從未想過她的這位母妃竟不是中原人。
大齊乃是中央之國，陛下納一兩個異國女子為妃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為什么要特意給她的母妃造一個假身份？
李慕昭想著自己大概也沒機會搞明白了，索性也就不想了，歪在一邊放空心思，不知怎么卻又想到了蕭霽。
“天天嘴里說喜歡我，也不知道那個黑心鬼在得知我的死訊后會不會想著給我報個仇……”她囁嚅著，心里還有些小遺憾，早知道沒幾天好活先前就答應(yīng)他了。
突然，墻角的一塊磚發(fā)出了兩聲碰擊聲，李慕昭睜開眼睛，憑著本能朝著那個方向看去，聲音卻又停了下來。正當(dāng)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打算重新閉上眼睛時，大片的磚塊被人推了出來。
“我的媽，總算是挖通了?！边@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殿下，你在嗎？哎呦，您要是出事，蕭扒皮可真會抽了我的筋的……”
李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