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網(wǎng)吧門前,張振安停車進去找老鄉(xiāng)。老金歪坐在角落,臂攏蓋澆飯,一邊大口咀嚼,一邊快速敲打鍵盤。在游戲窗口外,他還額外打開RealPlayer播放器,正在播放一部歐美科幻片。他的頭發(fā)油膩而蓬亂,全身散發(fā)一股怪味兒。老金見到老鄉(xiāng),兩眼閃閃放光,娓娓道說最近的一個大成就。他將虛擬金幣交易給其它玩家,賺到整整兩百塊錢。他介紹買家的現(xiàn)實及虛擬身份,指出該買家對游戲幣有持續(xù)且堅挺的需求。老金詳細展開了自己的擘畫:每天刷游戲幣八個小時,可以換來二十元收入,抵完生活開支,剩下的全是盈利。如此下去,他不僅泡吧不花自己錢,還能不斷充實錢包。等到將來賺到足夠的錢,他再買下一臺筆記本電腦,便不用再掏錢玩游戲。攢下更多的票子以后,他可以自己交付學雜費,不再需要家里負擔任何費用。最后,他極力邀請老鄉(xiāng)加入“刷金”團隊,他將提供免費的“創(chuàng)業(yè)扶持”。張振安委婉提出了學業(yè)的問題。上學年老金幾門必修補考沒過,需要重修,今年如果再有增加,將會面臨留級的風險。提到輔導員老費時,老金滿肚子牢騷,說老費這孫子真不是東西,不把人當人看,不中他意的,他就當狗屎給甩干凈,他自己腚上好看,以后好升官發(fā)財。
從網(wǎng)吧回來,張振安去了一趟自習室。他莫名有些心神不寧,幾乎沒看進去什么。他回到宿舍,躺在床頭,勉強看了會散文集。腦袋有些暈沉。他拿起毛巾去洗漱間,用冷水揉洗一把臉,回來后剛剛抱起散文集,口袋里的手機震響起來。他掏出一看,竟是石柔打來的。此時距他離開還不到一個小時。更叫他意外的是,電話那頭不是女人溫軟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的。他很快聽出來對方不是別人,正是盛可程。這讓他感到無比憤怒。面對責問,盛可程干笑了兩聲,說這邊出了點小狀況,需要你過來一趟。在掛掉電話前,眼鏡男又說這樣吧,叫你女朋友一起過來。
這通電話透漏著古怪。他卻已是六神無主,只想盡快趕過去,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推車出來,急往校外趕。將要靠近主樓,他不巧迎面撞見了女友。趙穎青懷抱書本,伸手將男友攔住,說你又打算上哪救災去。他說我這不上自習去呢。趙穎青說我剛從你那兒查崗過來,一本正經(jīng)書都沒有,你準備拿腳丫子學么。他說你知道我正經(jīng)書掃一眼就犯困。趙穎青說我晚上遇到李兌,你根本沒跟他一起上食堂,他還想幫你圓謊,不瞧瞧我是怎么人,你說你這人平時還有點人樣,怎么一跟那女人沾邊就像變了個人。他只得實話實說。女友氣得直瞪眼,說人家感情上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他反駁說石柔根本不喜歡他。女友說女人心里想的跟嘴上說的完全兩碼事,就像我說過想把你煮了喂豬,那是我心里在乎你,別的男人我還嫌肉臟,她要是真心不喜歡盛先生,辦法數(shù)不勝數(shù),我看她半推半就有點意思,就剩你當個傻猴一樣上躥下跳。他說她要真心喜歡姓盛的,我也沒什么意見,但是我知道她不是,這晚情況也不正常,我必須去看一下。女友說你去了也是挨揍的份,我不準你去,陪我去上自習。他說我保證不跟他起沖突,大不了報警就是了。
在小院里支好自行車,他急步欲上樓。女友一把將他拉住,嘀咕說你確定她家有人么。他這才發(fā)現(xiàn)房子兩扇窗戶都是黑的。他說你在下面等我,我上去看看。他大步踏上樓梯,伸手欲敲門。房門卻是虛掩著,里面黑漆漆的,一股濃重的香煙味傳出來。他越發(fā)覺得蹊蹺,連聲呼喚石柔,沒有獲得回應。趙穎青在外面聽見了,催促男友下來。正猶豫不決,他聽到房內隱約傳出嗚咽聲,更不多慮,拉門進來,伸手摸索墻上開關。尚未點亮燈光,他腦袋猛然發(fā)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過神來以后,他的腦袋暈漲得厲害,有點像幼年發(fā)燒從噩夢中驚醒時的狀態(tài)。他稍作適應,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石柔家的客廳,面前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這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材較為矮小,臉型有些嬰兒肥,面相初看憨厚無害,卻瞪著一雙陰沉得嚇人的眼睛。他不無驚恐地發(fā)現(xiàn),身旁椅子上綁著兩個人,依次是盛可程與石柔,嘴里都被塞滿東西。盛可程一條腿應是受了傷,褲腿以下濕了一大片,椅子下面也有一小灘血跡。等他看清另一側地面的光景,不由得目瞪口呆。女友倒在地面上,被綁住雙手,頭面污血狼藉,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另有一帶血跡從門口延伸過來,女友的手機被摔爛在地上,碎片跌得到處都是。他開始有些懵懂,以為自己正在做噩夢當中。不過,他很快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身處可怕的危險境地。眼前這個男人顯然是肇事者。他想要上前搏問,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同樣被牢縛在椅上,嘴里塞滿了布狀物。坐在方凳上的男人站了起來,手里晃著一件黑色的怪家伙。他定睛細看,頓時猛吸一口涼氣,那居然是一把手槍。
這種場景看起來非常魔幻,一點也不真實,他甚至覺得有點滑稽。男人走路有些搖晃,像是個瘸子,來回轉了數(shù)圈,目光在被困者身上跳來跳去,仿佛在端詳一群待斃的獵物?!凹热恢鹘莻兌家呀?jīng)到場,好戲可以開演了,”他邪魅地笑了一笑,“我想大家都應該知道我是誰。”
“沒錯,我就是干勇,這個女人的男人,也是這棟房子的主人,真正的主人,”男人公布了答案。他說話時帶有明顯的地方口音,不過并不難懂?!澳銈兌际浅??,這個賤女人肚子里也藏不了話。就像現(xiàn)在這樣,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她就什么都會告訴你們。當然,也有可能在里面,我那張床上,”搖了搖手里的槍支,“別急別急,先等我把話說完。我本來想干脆點,這是我喜歡的風格。不過呢,我做事向來比較講究,如果不問三七二十一,不是我的風格,對大家也不大公平,畢竟現(xiàn)在社會提倡和諧嘛!我不是喜歡惹事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們好好聊一聊,叫什么開誠布公,該說的都說清楚,誤會沒有了,以后各走各的陽關道。要是有人?;^擺心眼,還有大呼小叫不講游戲規(guī)則的,眼鏡哥已經(jīng)上過體驗課,我干勇是從來不唬人的!”
石柔首先被拔掉口中堵塞物,開口勸道:“干勇,我跟你走就是,離開這個地方!請你救救那個女孩子,她是無辜的!”
干勇拔出盛可程嘴里的毛巾,“大家都配合點,早結束早救人,我跟她無冤無仇,也不想害她,”輕輕拍打盛可程的臉。酒店經(jīng)理的眼鏡掉下半邊。干勇幫忙將眼睛重新架好,“我知道眼鏡哥把我這里當自己家,每晚都來報到,比我親娘舅還親呢。那么,還是先從你開始吧?!?p> 盛可程蒼白的臉上擠著難看的笑容,“干哥,不,勇哥!我跟石柔真是普通上下級關系,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干勇張大嘴巴笑:“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沒有,真沒有!那個叫什么昌屏的地方,我也沒聽說過!”盛可程急急辯解,“作為領導,我有時會到這邊來。我以為她一個人,不容易...我這個人心腸很軟,我的想法很單純!”
干勇的笑意陰冷下來,“你這領導干得不賴,很重情重義嘛,”臉色突變,兇狠地在被綁者肚子上搗了一拳,“每晚都跑來關心下屬,老子都快感動哭啦!”
盛可程疼得眼淚和鼻涕都流了下來,“勇哥,我錯了,我錯了!你長期不在家,石柔一個人蠻可憐的。我...我就是這個想法,我應該匯報,不,不,我錯了,真的錯了!”酒店經(jīng)理哭了起來。
“認錯態(tài)度不錯,”干勇開心地笑了,抓住懺悔者的頭發(fā),“不過呢,我怎么感覺,你說來說去,好像在指責我的問題呀?”
“哦,不,不是,你什么問題都沒有!”盛可程拼命地搖頭,“勇哥,石柔沒看上我,她只喜歡你!石柔可以證明我沒說假話,小張也可以證明!”
干勇來到張振安身前?!拔抑滥闶莻€學生,本來不想找你,眼鏡哥說我女人跟你關系好,只有委屈你來一趟,”說罷,他拔掉了毛巾。
張振安強忍著惶恐與憤怒:“你……請你,趕緊叫救護車!只要人沒問題,什么都有機會!要是人沒了,后悔就來不及了!”
干勇卻是毫不在意,“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張振安急得直晃椅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了解的不比旁邊這混蛋多啊!”
“噓,噓,噓!”干勇按住激動者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兄弟,你聽說過昌屏么?”
“沒聽說過,沒有!”張振安不肯就范,椅子更加劇烈地“吱呀”亂響,“你TM快...快救人?。 ?p> 干勇變了臉色。石柔勸慰說:“小張別激動,好好說話!”
盛可程也說:“老兄,別死心眼,不想吃槍子就老實點!”
干勇抬起了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他的腦額。他感受到了冰冷的恐懼,再也不敢亂動,看著毫無生氣的女友身體,滿噙的淚水直往下掉。
干勇坐回方凳,揣起手槍,拿起沾血的棒球棍。他一邊用球棍拍打手掌,一邊說:“我換一種問法,還是從眼鏡哥開始。你怎么認識我女人,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盛可程的淚臉皺成一團,看起來既可憐又可笑,“勇哥,她來我酒店應聘,是我酒店員工,就這么簡單!該交代的我真的都交代了!”
石柔接過了話:“我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工作,他們當然更不知道!你放過他們,我們離開這兒!我認你當我男人,天涯海角都跟你在一起!你要是害了人,警察肯定會找你抓你。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辦,孩子怎么辦?”
干勇徘徊片刻,上去抽了女人一個巴掌,“我要是查出來小東西不是我的,你還有她都扔河里喂魚!”
張振安忍無可忍:“這就是你所謂永遠對她好的方式?”
石柔說:“小張跟你沒關系,不要多管閑事!”
干勇朝天花板望了望,挺起棒球棒指過來,“果然小瞧你了,”走過來蹲在那兒,“我知道跟你沒啥關系,你跟我說說,小孩是不是眼鏡哥的?”
“石柔真是看錯你了,你個人渣,快----”他話未說完,棒球棍頭戳中胸口,劇烈的疼痛與窒息感令他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石柔哭腔說:“干勇,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阏f過,你會照顧我一輩子,你說過的!”
干勇冷笑兩聲,“老子還想干完這票大的就不干了!為了這個家,老子命都可以不要,這條腿報銷又算什么!你個賤女人,住著我的房子,花著我的錢,勾引別的男人!”說到這里,哈哈笑了兩聲,“這個賬嘛,以后再算!”指了指張振安,“你壞不壞我不能肯定,”又指了指盛可程,“你可是大大的壞,泡著我的女人,還敢上別的女人那兒睡覺!”
盛經(jīng)理連連搖頭,“沒有這事,勇哥你不能聽別人亂說!”
干勇勾起經(jīng)理的臉,笑瞇瞇地直盯他,“你的意思是說我自己眼瞎,啊?”挺起棍子,戳擊其胸口。
盛可程疼得渾身顫抖,一邊吸氣,一邊求饒:“勇哥,勇哥,我錯啦,我真的錯了,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石柔厲聲說:“你要打死人了!”緩下聲調,“干勇,你不要打他,我有話跟你說。”
“你不是跟我無話可說?”干勇走了過去,撫摸女人紅腫的臉,“老哥是不是打疼你了?”
“有些話我本來打算私下里說,”女人頓了一頓,“你失蹤以后,我一個人生活,總要跟別人打交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除了打工上班,我一直深居簡出,只認識他們兩個人。你說得沒錯,我心里藏不住事,他們聽我發(fā)過幾次牢騷。但是,我保證他們對我們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
“你是在怪我,怪我說假話?”干勇憤怒地站起來,拿棒球棒戳擊墻體,“老子廢了一條腿,還差點搭上一條命!”焦躁地來回踱步,“為了你,老子犧牲多少你還知道?老子老娘不要了,滋潤日子不過了,跑到這烏煙瘴氣鬼地方!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心里忘不了姓江那個小子!”
石柔流下了眼淚,“你當初為什么還要救我,讓我沉江死掉算了!”
“你是老子女人,老子覺都睡不安穩(wěn),怎么能讓你輕易死掉!”
石柔瞪大一雙淚眼,“你是說,你不是恰好路過,你一直在監(jiān)視我?”
“你家里出那么大事,我肯定要盯著點!”
石柔顫著嗓音問:“我媽跟你有關系么?”
“她是我丈母娘,你別雞兒給我瞎想!”
“那好,”石柔頓了頓,“那天我跟江從山上回來,你橋上堵我們,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老子看到姓江的跟你一起就不爽!”干勇更加急躁,“老子本來打算淹死他個狗雜種!后來聽你勸,把他給救了!你還提這個干什么,還想治老子的罪?”
石柔哭了起來,“干勇,你混蛋,你害了我,害了我們全家!我恨你,我恨你!”哭聲轉昂。干勇連呵數(shù)聲,沒有效果,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將女人打得昏死過去。
干勇呆立在那兒,仿佛僵死了一般。盛可程輕咳兩聲,建言說:“我認為我們不要激動,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要讓外面人聽到了,也不大好。是吧,勇哥?”
干勇扭身看過來,臉上帶著怪異的笑容,“你是不是在等樓上老太太給你們報警?對面是沒人住的?!?p> 盛可程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擠出慘兮兮的笑容,“我主要...主要是不想傷和氣,畢竟大家沒什么深仇大恨。當然,也沒什么把柄給別人拿著?!?p> “把柄么?”干勇擺出思考的表情,把手槍掏出來晃了晃,“明話告訴你,這寶貝可是開過光的?!?p> 盛可程嚇得全身猛地一抖,不安地扭動數(shù)下,“勇哥,勇哥,什么事都可以談!你要多少錢,我這兒有!當然,當然,你更有錢!啊,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干勇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得嚇人,“你看,你不是又抓住我一個把柄,這樣下去,都可以開店了!”背著雙手,來回踱步,突然站定,“要不,我給你加把勢怎么樣?”
盛可程連連搖頭,哀求說:“大家都是混日子的,沒必要搞成這樣嘛!”
干勇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煙,抽了一根叼在嘴里點燃,“有人要來一根么?”見盛可程說要,給他點了一根。干勇坐回方凳,邊抽著煙邊問:“你們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盛可程驚得銜不住嘴里的煙,“勇哥,求求你別說啦!你干什么工作跟我們沒關系,我們真的不想知道!是吧,小張,我們真不知道!”
干勇仿佛在自言自語,“我以前干的也是正經(jīng)工作,給我老娘舅打工。不過呢,我那老娘舅有個毛病,就是太摳門了,做事兒也不地道!我跟他吵了一架,就不在他那兒干了。后來,我在社會上混日子,交到不少朋友。那幾年,整天吃吃喝喝,日子過得倒也滋潤。再后來,我在縣城大街看見她,一眼就看上她了。真是女大十八變!我許了個愿,一定要娶她當老婆。她爸不同意,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到底,他爸就是瞧我沒出息沒錢!錢這東西嘛,就是混蛋,想撈就要比它更混!”抬起頭看過來,“你們猜,我到底怎么賺到那么多的錢?”
盛可程哭腔說:“求求,求求你別說啦!”瘋狂地目示張振安,“他,大學生跟你女人很熟,跟我沒什么關系!”
“眼鏡哥,不厚道了吧,”干勇站了起來,將煙頭扔了地上踩爛,“至于我的工作,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弄點神仙藥賣嘛,來錢快一點,”指了指桌腳下的一只塑料桶,“猜一猜,都猜猜,里面是什么?猜對有獎,不猜有罰!”
“這也沒什么,我...我以前在國外,這類東西很多,”經(jīng)理的嗓音在顫抖,“半成品,是吧?”
干勇?lián)u了搖頭,“錯,這是加油站剛打的汽油?!?p> 盛可程臉色大變,劇烈地掙扎起來,大叫大嚷不止。干勇沖他甩了一下棒球棍子。仿佛是按下了靜音鍵,房間里突然沒了聲響。干勇坐了下來,埋頭繼續(xù)抽煙。片刻的寂靜后,盛可程呢喃了起來:“小……小柔,我真……你快給我開門呀!”
干勇倏地站了起來,從褲腰抽出手槍,毫不遲疑地扣動扳機,“啪”地一聲大響過后,酒店經(jīng)理腦袋擺晃了一下,再也不動了。
恐怖的景象發(fā)生在數(shù)秒鐘內,有點像是歐美恐怖電影中的某個片段。張振安雖有所預見,還是驚得目瞪口呆。他曾經(jīng)想象過很多與干勇見面的情形,有好的有壞的,包括見面相斗甚至遭受傷害,卻從未預見今天這種極端的局面。這已經(jīng)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圍。
他知道,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了。他仿佛看到無底深淵的死亡漩渦已在腳下,激蕩的熱血在胸膛間肆意賁流,深深的恐懼與異常的奮意包圍著他。如此的情緒迸發(fā)并不令他感到陌生,在那片他再也不敢靠近的水塘邊上,他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類似的體會。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奮力掙扭。他沒有選擇出聲呼叫。他明白一旦這樣去做,只會加快送命的速度,殘存的理智與尊嚴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干勇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死神才會有的那種冰冷而黑暗的表情,雙眸中閃動著兇獸般的狂野之光。干勇一句話也沒說,向他抬起了棒球棒。他閉上眼睛,眼淚滑眶而出。
就在這時,嬰兒的哭聲尖銳地震響起來。他嚇得猛發(fā)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干勇愣在那里,揮動棒子的雙手像是凝固在半空中。說時遲那時快,趙穎青突然跳了起來,撲倒了干勇。他胸中力量翻涌,大幅擺動身體,順勢倒扎下去。如此一跌一撞,老木椅椅背壞掉一部分,他的腿部得以稍加活動。他一邊用雙腿控束行兇者,一邊拿腦袋在其身上亂撞。這時,石柔轉醒過來,大聲驚叫不迭。僵持沒過多久,槍聲忽然響了。他轉移身體,拿腦袋去撞兇手的腦袋,又張開嘴巴,沖著其臉頰猛咬下去。門外響起有人高聲叫門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門被人撞開,一些人擁了進來。
破門而入的正是警察,局面很快得以控制。干勇應該知道自己完了,發(fā)出陣陣如野獸般的長嚎。張振安見女友歪坐在地上,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不大好。他將她扶住,問她感覺怎么樣。女友虛弱地笑了一笑,說幸虧我留個心眼,要不今晚我們就都交代了。從女友嘴里得知,她進來前給王媛打去電話,留下了求救的暗號。他想要扶女友起來,卻發(fā)現(xiàn)女友軟綿綿的有些不對勁,檢查周身,不無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腋下中彈,鮮血已經(jīng)染紅一大片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