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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人間

第六章 無良道人

一味人間 天下琳瑯 4973 2020-07-09 00:26:12

  說書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什么有用的東西,滿臉慌張,刑悲書心中的惡趣味被滿足,于是笑了笑說道:“今天就放過你,下次見到你定要你說上一天一夜。”

  出門便奔著客棧去,打算和覺遠、謝寄松匯合,交流一下打聽到的線索。

  到了客棧,沒找到謝寄松,只有小和尚一人坐在大堂內。見到刑悲書進門,小和尚施禮:“阿彌陀佛,刑施主,謝大哥他打算再和其他海鯨幫老人那里打聽打聽消息,便讓我回來等你?!?p>  刑悲書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去這杭州城內逛逛,看看會不會有所收獲。

  在杭州城繁華下穿梭,忽然聽到路旁傳來一陣呻吟。

  “啊——,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我可憐的兒,你再堅持會兒?!?p>  邁入城北的主干大道,忽聞一聲慘叫,覺遠小和尚不由得看了過去,只看到前面不遠,有個穿著印花長裙的面善大娘,一臉焦急的攙扶著一位臉色慘白的少年,書生打扮,叫得凄慘。

  覺遠小和尚與刑悲書對視一眼,便一同走過去詢問情況,刑悲書輕聲問道:“這位大娘,可需要幫忙?”

  面善大娘自責道:“都怪我聽了那王道士的話,我兒子一吃了他給的神水就直喊疼,城中大夫想盡辦法也治不好他,這可咋辦吶?!?p>  “神水?”覺遠小和尚瞇了瞇眼,輕聲喃喃一句,又打量了幾眼慘叫不已的小書生,心中已有幾分定論。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原本指望他喝了神水就能高中狀元,誰知道,誰知道會這樣?!?p>  面善大娘哀怨的哭訴一聲,看了幾眼覺遠小和尚,忍不住懇求道:“這位小師傅,你,你會醫(yī)術嗎?”

  覺遠小和尚搖了搖頭,面善大娘神情一黯,只得苦笑一聲,下一刻覺遠小和尚卻道:“小僧不善醫(yī)術,倒是能替令郎先止痛?!?p>  “肚子,我的肚子…大師,救救我!”小書生哀求道。

  覺遠小和尚走到小書生面前,朝著他腹部輕點幾下,小書生頓時感到好受多了,但還是有些隱隱作痛。

  “大娘,不知王道士如今在哪里?”覺遠小和尚又問。

  面善大娘趕緊道:“那道士就在金天觀?!?p>  覺遠小和尚豎掌道:“阿彌陀佛,大娘且在此稍后,小僧去去便來?!?p>  “好好好,多謝小師傅,多謝小師傅?!?p>  覺遠小和尚笑了笑,與刑悲書轉身離去,朝著金天觀的位置進發(fā)。

  “騙術之所以能騙人,不過是看穿了人們心底里的所求?!?p>  路上,刑悲書發(fā)出一聲感慨,覺遠小和尚應道:“阿彌陀佛,刑施主一言道盡真理,小僧佩服。”

  刑悲書苦笑道:“小師傅倒是學會取笑人了?!?p>  “不然?!庇X遠小和尚搖頭道:“出家人不打誑語?!?p>  刑悲書搖了搖頭,嘆道:“如此低劣的騙術也能騙人,哪怕我們能阻止這一次,下一次又能如何。不知這世間可有辦法讓世人擺脫欺騙?!?p>  覺遠小和尚豎向道:“阿彌陀佛,小僧亦不知?!?p>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那金天觀門前,這金天觀位于河濱河大街西的街尾處,不僅道觀占地大,內部布設亦是豪華不已。

  觀內殿閣崇巍,回廊幽曲,松柏槐榆,錯雜遍布。觀內有三十六株唐槐,稱為“三十六部雷將”。

  兩人邁步入觀,越見如此,越是皺眉。

  “這神水不知是真是假,老婆子可還躺在病床上,家里就這么點銀子了?!?p>  道觀一側有個布衣老漢,半信半疑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道童。

  “既然不信,既是心不誠,請回吧。”

  “我們道長可是經過神仙點化的,你等凡人能見一面已是難得,竟還敢在此質疑?!?p>  兩個道童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說道。

  他們中間盤坐著一個長須老道,頭戴五岳冠,身著一襲深藍色道袍,左手還搭著拂塵,如果不是因為鼻子上的大黑痣影響,他確實是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模樣的。

  這人應該就是大娘所說的王道士。

  他盤坐在兩個道童中間閉目養(yǎng)神,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加上先前兩個道童一左一右的黑臉白臉,那個原本半信半疑的老漢似乎也變得不再懷疑。

  刑悲書走了過去,打量了幾眼王道士的裝扮,忍不住想笑,要是他被全真教的人看到,恐怕會被直接打殺了去。

  王道士頭頂上的五岳靈圖冠可是全真教派中德高望重者才可佩戴,并且須受過“天仙戒”,全真教受過天仙戒的德高道長都是有數(shù)的,別說在全真教弟子面前無法冒充,但凡對全真教有些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破其真?zhèn)巍?p>  眼前這老道,如今騙人一事相比他頭戴五岳冠這事,都算小的。

  “兩位,要不要也來一杯神仙水?只要十兩銀子,有病的藥到病除,快死的起死回生?!?p>  王道士睜開了雙眼,故作平淡的開口,言語卻又是推銷自己的神水,實在滑稽。

  覺遠小和尚不由得輕搖頭,刑悲書出聲質問道:“我們在北大街遇到一位大娘,她兒子喝了你的神水之后,便腹痛不止,城中大夫也束手無策。這位道長,不知你有何解釋?”

  王道士面對質問,絲毫不慌,淡然解釋道:“神水乃天賜,也因人而異,若喝了腹痛難忍,說明此人前身定是作惡多端?!?p>  說著,王道士打量了幾眼覺遠小和尚,又道:“佛本是道,看在小和尚的份上,你們給我三千兩銀子,我自會替那人掃清孽障。”

  覺遠小和尚輕嘆一聲,刑悲書見王道士竟然如此無恥,當即怒道:“你這人,為了錢財,竟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所謂神水,不過是以投了毒物的井水為誘因,引出人們心中的貪婪,以貪婪為柄,恐嚇為刃。一步一步地去欺瞞并恐嚇那些未開化的民眾?;蛟S他們不知道,你比他們,更貪婪!”

  王道士被刑悲書直面戳穿騙局,卻依舊有恃無恐,說道:“少俠所言,本道有些聽不懂,不過,呵呵,像少俠這等江湖游俠,平日里所賺銀兩并不多吧?所是兩位愿意,本道可以幫上一二。”

  來了,收買人心。

  這種低劣的騙局戳穿起來并不難,但他為何還能在杭州城建立道觀,香火不斷??峙戮褪鞘召I人心,將質疑他的,都變成他的幫兇。

  當幫兇數(shù)量足夠多的時候,哪怕是杭州太守親查,也是阻礙重重。

  覺遠小和尚見王道士如此執(zhí)迷不悟,說道:“這位道長,你如今騙人之事是小,你頂著全真教的五岳冠到處招搖撞騙這事,可不算小。道長難道不知,能佩戴五岳冠的德高道長,不僅在全真教是有數(shù)的,哪怕在武當這種門庭,也是備受崇敬的?!?p>  王道士愣了一下,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隨便按照書里打造的道冠有這等說法,但騙人騙多了,借坡下驢,順水推舟之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當即說道:“看來你這小輩有些見識,本道正是全真教隱世太上長老之一。”

  覺遠小和尚搖頭道:“道長,實不相瞞,無論是全真教還是武當?shù)锰祥L老以及德高道長,小僧都認得,也見過,但從未聽聞過道長的名號?!?p>  覺遠小和尚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的,就差沒撕破臉皮了。

  也不知道王道士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又道:“本道隱世時,你這小和尚還沒出世呢,自然是沒聽說本道,更何況你一個佛門沙彌,更沒資格認識本道了?!?p>  覺遠小和尚單手豎向,宣了句佛號:“阿彌陀佛,小僧法號覺遠,少林羅漢堂首座候選人,不知這個身份,有資格認識道長嗎?”

  王道士傻眼了,哪怕他沒聽說過“覺遠”這個世襲法號,都得知道羅漢堂首座代表著什么,那可是少林武僧之首才有資格擔任的。

  覺遠小和尚又道:“如果不夠,小僧恰好還認得全真七子白玉光前輩,武當前掌門蕭真人,武當前掌門候選人不歸真人……”

  他一口氣幾乎把江湖道門里近半大佬的名號都給報了出來。

  王道士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覺遠小和尚又道:“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只要你認了自己的罪行,將所騙錢財盡數(shù)歸還,小僧可既往不咎?!?p>  “呸,你一個禿驢也呸管咱們道門的事情,找死!”

  王道士身旁的兩個道童當即壓了上來,抬手就要打人,覺遠小和尚豎著佛掌站在原地不動如山,任由兩個道童拍打。

  嘭嘭——

  兩聲悶響驟然響起,兩個道童人沒打到,倒是先被覺遠小和尚身上被動給震得倒飛出去了。

  “哼,沒想到你還有些本事,本道來會會你!”

  王道士站了起來,他已經想明白了,眼前的小和尚哪怕是真的認識那么多道門大佬,他也不可能認了自己的罪行,而且這小和尚那么年輕,就算他真的是羅漢堂首座候選,也僅僅是候選,等自己把這小子打暈,再收拾細軟跑路就是。

  那些江湖大佬高高在上,哪里會有空閑管自己這個小角色,只要換一個地方,便又得逍遙。

  “罷了?!?p>  覺遠小和尚見王道士執(zhí)迷不悟,周身金光大作,隱隱有鐘聲環(huán)繞。

  覺遠小和尚立馬縱身一躍,自上而下朝著對方砍去,兩三下便將王道士打倒在地。

  “你,你別欺人太甚!本道若全力出手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被打翻在地的王道士竟然還敢叫囂,覺遠小和尚嘆了口氣,輕輕一跺腳,轟隆一聲巨響,腳下驟然裂開一條狹長的裂縫。

  王道士驚恐萬狀,連忙求饒:“哎喲,大師饒命、饒命,小的也是混口飯吃,給,這是解藥,小的再不敢了?!?p>  覺遠小和尚將解藥取過,一臉面無表情地看著王道士。

  王道士趕緊補充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師放心,我隨后就將其余解藥放入井水中?!?p>  覺遠小和尚繼續(x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我這就將自己近年行騙的錢財交出,然后去衙門自首!”

  覺遠小和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怕這里的衙門與王道士有所勾結,轉頭問刑悲書:“刑少俠,杭州城可有崇武捕風衛(wèi)所?”

  “有的,不過并不在城中,城郊外有崇武衛(wèi)所。”刑悲書說道。

  “善,施主,可有文房四寶?”

  “有有有…”

  王道士連忙起身,連滾帶爬地跑進屋里,覺遠小和尚后邊忽然又補充一句:“王施主,小僧輕功尚可日行千里,若是想逃跑,小僧只能將施主的腿打折了?!?p>  “不敢不敢!”

  屋里傳出王道士恐慌的回應聲,本來他確實是想跑路的,但現(xiàn)在不敢了,那個小和尚就是個怪物啊,一腳就能把地面踩裂,他哪里還敢跑。

  “你自己寫吧?!?p>  王道士將文房四寶拿出來之后,覺遠小和尚也懶得動手,笑瞇瞇地看著他,讓他自己寫認罪書,待會兒自己補上自己的信物即可。

  少林與官府,還是有些交情的。

  “是是是?!?p>  王道士不敢怠慢,連忙奮筆疾書,將自己的罪行供認不違,也不知他有沒有避輕就重,審查之事,就得看后面的崇武捕風了。

  “你先寫著,小僧回頭再來找你,你大可借機逃跑。”

  “不敢不敢。”

  覺遠小和尚不再管他,跟刑悲書轉身離開,準備去北大街找那位大娘,

  全程一直在看戲的老漢這時候也跟著離開了,還跟覺遠小和尚兩人道謝一聲,心有余悸道:“沒想到這神水竟然是假的!多虧兩位,否則我這錢可就被他騙走了?!?p>  覺遠小和尚叮囑道:“以后莫要信這些了,該找大夫就得找大夫?!?p>  “是是是,老漢自省了。”

  別了這老漢,兩人準備回到北大街,路過城隍廟廣場。

  “唰”——

  覺遠小和尚輕抬手,迅速將那枚從角落里向自己射出的石子原路打了回去,只聽“哎喲”一聲,原本藏在暗處偷襲的人便吃痛的捂著肩膀走了出來。

  來人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看上去年輕氣盛,嘴角叼著一根稻草,手中拿著一柄有些鐵銹了的長劍,同那些劍客相比有模有樣。

  只可惜,他臉上稚氣未脫,并不能威懾敵人。

  覺遠小和尚掃了一眼他腰間的銹劍,還以為是孤鶴跑到這里來了,畢竟整個江湖,就孤鶴這位不著調的天下第一劍會用銹劍。

  “閣下何人,因何出手偷襲?”覺遠小和尚問道。

  “我叫周承孝,王道長生性慈悲,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好人,你這惡徒仗著武功高強便打劫他的財物,實在可恨!”

  周承孝說得大義凜然,刑悲書解釋道:“那井中神水不過是王道士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卻騙過了這么多人,如今他已經認罪,你為何還信他?”

  “哼,不過是因為你們仗著武功欺壓道長,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這惡徒!”

  周承孝怒罵一聲,拔出了銹劍,但也有幾分劍客模樣。

  一劍斬來,直取覺遠小和尚眉心。

  覺遠小和尚不緊不慢的伸出兩指一夾,周承孝驚愕失色,想要掙脫,覺遠小和尚只是稍微一用力,便將這銹劍夾斷。

  周承孝看了一眼自己斷了半截的銹劍,惱怒的罵了一聲,竟然還要進攻,覺遠小和尚豎掌嘆道:“阿彌陀佛?!?p>  一聲佛號宣起,覺遠小和尚的另一手朝著沖過來的周承孝輕輕一彈指。

  嘭的一聲悶響,周承孝吃痛慘叫,捂著額頭連連退后,啪的一聲還摔了,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渾身泥污。

  “呸!像你這樣的惡人,來日定會有其他江湖好漢替我好好教訓你。”

  周承孝一邊說著,一邊撫著傷口大罵離去。

  刑悲書嘆道:“看來果真如師傅所說,世人的喜歡和堅持,永遠是自己心中的正義?!?p>  覺遠小和尚也不說話,只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p>  刑悲書不由嘆了口氣,兩人不再言語,并肩離開。

  到了北大街,將解藥交給了大娘的兒子,覺遠小和尚在一旁看著,如果解藥有異,也可隨時出手。

  “服下大師帶來的藥,我感覺舒服多了?!毙p輕地揉了揉肚子,然后作揖寫道:“小生張束塔,謝過兩位恩公!”

  一旁的張大娘也趕緊謝過:“多謝兩位恩公,多謝兩位恩公…”

  覺遠小和尚搖頭道:“舉手之勞,莫要如此客氣,大師也稱不上,喚我小和尚即可。”

  “大師太謙遜?!睆埓竽锔袊@一句,又道:“那道士哄騙我說,喝了神水就能高中,我一時鬼迷心竅,沒承想被他給騙了,要不是有大師,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p>  覺遠小和尚說道:“阿彌陀佛,以后莫要輕信這些事情了,世上從來沒有捷徑,腳踏實地才是正道,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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