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襲向背棺人與羽人遺骸。
正如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襲向姚阡陌與青霜。
雙方都察覺到了對方的身上隱藏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如果要追究下去,那只怕是會很耗費(fèi)心力的一件事情。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秘密成為過往,讓時間的塵埃將所有的秘密埋葬。
反正自己不感興趣,反正自己沒有其他的圖謀,掐滅一顆不安定的火種,便是一顆!
背棺人回頭,目光之中帶上了決殺之意。
一道血光撕裂開了劍意的汪洋,姚阡陌戴著布滿裂紋的面具從劍意汪洋之中探出頭來,他的目光之中也是一樣的兇狠。
姚阡陌向著遠(yuǎn)處招手:“來,血讓你喝到飽。”
一道血虹帶著興奮的呼嘯落在了姚阡陌的手里,那是妖斬,它在姚阡陌的手里瘋狂地顫抖著,似乎是興奮到了極點(diǎn),對于姚阡陌許諾給它的報酬期待到了極點(diǎn)。
“青霜,退下?!币淠捌D難地向前邁出一步,覆蓋著他周身的黑色鱗甲已經(jīng)遍布裂紋,哪怕那是一頭絕頂大妖以真血書寫真鱗而成的鎧甲也依然沒有能夠擋住背棺人的狂暴攻勢,畢竟,它只是一片鱗片而已,從沒有被專門祭煉過,能夠臨時充當(dāng)鎧甲為姚阡陌抵擋這么久,已經(jīng)難得了,“你,想活,就給我出來?!?p> 姚阡陌刀鋒偏轉(zhuǎn),左手一把握住了妖斬的刀鋒,任由妖斬鋒利的刀鋒劃破了自己的手心,鮮血流淌遍妖斬的刀身——鮮血就好似是有意識一樣的,均勻地流淌遍了妖斬刀身,為妖斬鍍上了一層妖異的血色涂層,在月色下散發(fā)出淡淡的血色光暈,一圈圈如同漣漪一樣洇散而開。
碎裂的巨石之中傳來了一陣“咔咔”的聲響,一道道暗紅色光線如同絲線一樣的,蠕動著,向著姚阡陌聚攏了過去——其中不少的光線也被背棺人所吸引,向著背棺人蠕動了過去,只不過它對于背棺人似乎極為抗拒,蠕動的速度更慢,背棺人稍有放松,那絲線就會頓時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沖向姚阡陌。
背棺人渾身緊繃,他知道今日的勝負(fù)也許就在這一招了——山下壓著的那頭孽畜正在把它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力量交給姚阡陌,他不知道那到底蘊(yùn)含了多少力量,所以他根本不敢讓姚阡陌完全得到這股力量。
所以他在與姚阡陌爭奪,他得一分,姚阡陌就少一分,他的勝算也就多一分。
終于,開始有絲線延伸到了姚阡陌的跟前,從姚阡陌的七竅與毛孔之中滲透進(jìn)入了姚阡陌的體內(nèi),使得姚阡陌的身軀有些隱隱散發(fā)暗紅色的光澤,像是一盞燈光微弱的人形燈籠。
而約摸有一成左右的絲線也落在了背棺人的手里,當(dāng)背棺人抓住了這一把絲線的時候,他也不由得感到了幾分震驚——不管眼前這個人做了什么讓那頭孽畜恢復(fù)了一些力量,單憑這恢復(fù)的程度來說,就已經(jīng)足以讓人震驚了。
難怪這個人始終沒有選擇逃離,他的判斷沒有錯,他如果能夠完全得到那頭孽畜的協(xié)助的話,他們之間勝利的天平很可能向?qū)Ψ絻A斜。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背棺人根本不管自己能不能夠完全消化手里緊握著的絲線,對于他來說,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既然已經(jīng)到了嘴邊,哪有不吃下去的道理?
只要他能取勝,這股精純至極的生機(jī)將會為他所用,眠穴臥榻所能夠汲取的生機(jī)之往生蓬勃將會超出他的預(yù)期,那具冥煞宿體也將比他所期望的還要完美數(shù)倍。
“好吃嗎?”姚阡陌突然笑瞇瞇地問道。
背棺人驀地一愣。
姚阡陌任由那一條條絲線環(huán)繞著自己飄蕩:“如果天上真的掉餡餅,是會砸死人的?!?p> 背棺人的心陡然一沉,旋即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顫,就好像是被人給狠狠攥住了一樣的,劇烈的痛楚使得他渾身衣衫在瞬間便被冷汗所濕透,他體內(nèi)的真氣在此刻驟然盡數(shù)失控——那被他吸入體內(nèi)的靈氣,就好似是沸騰的水一樣的,使得他體內(nèi)所有的真氣都跟著沸騰了起來,根本不再受他控制。
姚阡陌輕輕咋舌,背棺人的想法其實(shí)沒有什么大問題,自己如果把所有的絲線都吸收消化掉,自己的勝算將會更高,但是問題卻是,龍鱗甲根本撐不到自己吸收消化掉所有絲線的時候。
不過背棺人無法預(yù)估這一點(diǎn)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那就與自己搶生機(jī),搶靈力,此消彼長,自然是一件不會錯的事情。
但是錯就錯在了這一件事上。
山下壓著的妖獸的力量來源是什么?
那當(dāng)然不可能是妖獸自己的力量,而是自開戰(zhàn)以來,姚阡陌不斷流淌下的鮮血,那些血液都被那頭妖獸吸收了,才成為了妖獸反哺給姚阡陌的力量。
但是問題是,姚阡陌血肉里蘊(yùn)藏的力量哪里是那么容易受得了的?
天白那樣一頭太師中修為的妖獸,吃下了姚阡陌的一塊血肉還不是立刻就受制于姚阡陌?
山下這頭妖獸所得到的血液所含力量又怎么能是那一塊無足輕重的血肉所能比擬的?
山下這頭昔日修為不俗,所以它勉強(qiáng)能夠撐得住,反過來作為靈氣釋放給姚阡陌,但是問題卻是,這頭妖獸能夠完全消化掉那其中的力量嗎?
對于這一點(diǎn),姚阡陌很自信,不可能。
他血肉里蘊(yùn)藏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想要消化掉這股力量,必須有著實(shí)打?qū)嵉奶鞄熞陨系男逓?,再往下,不可能,而如果是在短時間內(nèi)的話,那也許就要天師中以上的修為才可以做到。
山下壓著的這頭妖獸早就虛弱不堪了,哪怕它昔日修為不俗,但是現(xiàn)在的實(shí)力根本不夠消化掉姚阡陌的力量,更別提是這么短的時間里了,所以它所做的事情其實(shí)不過是將姚阡陌血肉中蘊(yùn)藏的力量提取出來之后重新吐出來,很可能它都沒有膽子試一試將這股力量殘留在自己的體內(nèi),不然很可能就是把敵人的刀親手捅進(jìn)了自己的肚子里。
背棺人就這么做了。
所以姚阡陌樂見其成,他笑了起來,瞇著眼睛說道:“兄臺,若是沒吃飽的話,我這里管夠?!?p> 姚阡陌說著話,猛地一揮手,那一縷縷絲線全部脫離了姚阡陌,沖向了背棺人,而姚阡陌的左手也垂落了下來,縮進(jìn)了袖子里,輕微地顫抖了起來——哪怕那股力量源自他的血肉,對他并沒有敵意,但是被釋放出來的力量就像是出了籠子的猛虎,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負(fù)擔(dān)。
“我們走?!庇鹑诉z骸終于意識到了局面不對,他有些艱難地站起身,雙翼振動,沖到了背棺人的身邊,一把抱起了背棺人,而后目光滿是怨毒地瞪了姚阡陌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向著山下俯沖了下去。
“你……”青霜想要追,卻被姚阡陌喝止。
“讓他們?nèi)グ桑瑒e追了?!币淠罢f著話,喉頭蠕動了片刻,繼而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來,將覆蓋著面龐的面具徹底震碎,腳下步伐一陣踉蹌,整個人猛地向前傾倒,全靠著他反手以妖斬?fù)蔚兀牌D難地單膝跪地站穩(wěn),沒有徹底倒下。
“呼哧——呼哧——”
姚阡陌發(fā)出了沉重的喘息聲,身軀也跟著劇烈地起伏著。
“公子……”
“沒事?!币淠疤痤^,失去了血色的面龐上擠出了一抹有些難看的笑容,“放心。”
青霜抿緊了嘴唇,不肯言語。
姚阡陌的目光落在了那塊裂痕越來越大的巨石之上,他嘴角微微一咧:“想吃我?你敢嗎?你消化得了?想要被活活撐死的話,你可以試試看?!?p> 亂石山震顫了起來,大地的深處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
姚阡陌冷哼了一聲。
難怪當(dāng)年太純府會將這頭妖獸鎮(zhèn)壓,兇性難改,還沒有完全脫困,就已經(jīng)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我給你四個選擇?!币淠耙Я艘а?,“第一個選擇,從今以后,追隨在我的身邊,一切聽我的吩咐行事,我保證你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第二個選擇,融入俗世,與人類談和,收斂殺心,專心修行;第三個選擇,不改殺性,遁入深山,與其他山野妖獸為伍,互相搏殺;第四個選擇,不改殺性,貪得無厭,沾染不辜,死在平妖士手里。”
“你怎么選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忠告,那就是現(xiàn)在,別惹我。”姚阡陌冷冷地說完,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閃過了一絲兇狠的光芒,使得他那張原本俊美至極的面龐有些莫明的猙獰扭曲,“我敢保證,你現(xiàn)在一旦做出不明智的舉動,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p> 亂石山劇烈地顫抖著,無盡石塊不斷地從山頂滾落,如同雷鳴。
姚阡陌則連話都沒有說一句,他只是在等著山下妖獸做出那個決定——雖然有許多的意外破壞了姚阡陌原本的計劃,但是也正是因?yàn)樵S多的意外,所以姚阡陌才有著自己能夠制勝的資本。
虛張聲勢?
可能有一些,但是姚阡陌以誠待人,他姚阡陌也許會死,而那只妖獸,則必然會死得很難看。
驀地,震顫的亂石山陡然安靜了下來,山頂那塊不斷碎裂開的石頭里迸射出來的暗紅色的光鮮也在瞬間黯淡了下去。
青霜能夠察覺到,在這座亂石山的山下,方才爆發(fā)了一股強(qiáng)烈的沖突抗衡的力量,在那股沖突抗衡的力量之后,就是一切的平靜。
青霜看向姚阡陌,對于妖物,終究還是姚阡陌更加敏感。
“走了?!币淠暗鸬?,權(quán)衡利弊,但凡有靈識的生靈,都會——留著自己,以后再慢慢喝血,豈不美哉?
“哎?!币淠坝朴频貒@了一口氣,仰天躺倒,四仰八叉地看著夜空,“青霜,要不你把我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