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味甘甜,性微淡,清透涼爽,濃郁金香…可疏經(jīng)通絡(luò),化血活淤,令服食者蓄精儲元,明眼清目,辨識靈幻淫穢?!?p> “【靈元果】,味飄靈,數(shù)味交融,相隨相迎,喉間暗有多股清涼神爽氣息涌流,似有無數(shù)靈元之息隨涌而動…可筑神固息,開化境界,有助修煉者道體通達(dá),神境開闊…”
“【旱燈芯】…【旱燈芯】…?【旱燈芯】藥理是什么來著?”
“……”
低低吟喃之音,在神識之中不停誦念。
兩天時間里,潤九跟著三葉辨識百草,遍嘗百藥,已然掌握不少基礎(chǔ)藥理之道,本草常識,并且還能煉制一些普通的養(yǎng)生調(diào)息丹丸。
潤九緩緩睜開來眼,深吸一息,周身元?dú)怙枬M。
窗外,天還朦朧著夜青之色,只有東方蒼穹微微泛打起一片淡淡魚肚白,襯照著波涌松林,給天地世界涂抹上了少許微弱的晨曦之光。
潤九輕手輕腳的起床,疊好被子。
醫(yī)智微微蠕了個身子,夢中呢喃著:“醫(yī)九師弟,天還未起哩,你干嘛去?”
潤九細(xì)聲回道:“奧,我去趟藥廬?!?p> “醫(yī)九師弟…你這般勤勉…叫師兄們?nèi)绾伟残暮ㄋ?p> 醫(yī)智低迷嗯呢了聲,身子一蠕…轉(zhuǎn)又呼呼大睡起來了,鼾聲震天。
洗漱完后,潤九撫了幾撫身上衣裳,這是一件嶄新的鈷藍(lán)煉服,上邊織印著一個【九】字。
潤九站在銅鏡之前,盯著鏡中的影像,詫異…發(fā)呆…鏡中影像…幾近是陌生的面孔,他已然完全快不認(rèn)識如今的自己了。
玉雕冰琢的面孔,優(yōu)美如瓷的嘴角,眉宇詭機(jī)飄忽,如風(fēng)似霧,仿似一個瞬間…便可使天地黯色,深邃如海的眼睛,廣瀚無垠,深幻莫測,尖尖長長的招風(fēng)耳,堅(jiān)姿挺拔,后背發(fā)絲烏黑之中夾裹濃郁的紅栗之色,在燭芒映耀之下猶同火栗…
這是他第二次照鏡…第一次還是在數(shù)天之前的【青瓷鎮(zhèn)】…
自從…被鬼戟附身之后,他好像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同元同體…?”
“我用了鬼戟的身子…?”
“鬼戟就是長這個樣兒…?”
潤九沉沉低吟了聲,難以置信。
如果說…是鬼戟占據(jù)了他的身子,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占據(jù)了鬼戟…
他的身子已經(jīng)完全蛻變,甚至可以說…已然死去,僅留下了神識思維。
怪異的是,鬼戟這兩天也沒再出來,銷聲匿跡。
“死鬼戟,身體會異變也不事前同我打個招呼,還說什么借我的軀體‘藏身之用’,我看你分明就是為了讓我徹底變成你自己!”
“誰稀罕用你這骯臟不堪的臭身子了?”
“那只臭蝙蝠死哪里去了?”
“怕不是又躲哪個角落旮沓醞謀著詭計(jì)去了吧…臭不要臉的死蝙蝠!”
耳畔,倏地打來鬼戟冷寒的哈切之聲:“小子,在人身后背地里嚼舌根…也不怕舌頭長痔瘡?!?p> “……”
“你個死蝙蝠,你要嚇?biāo)廊搜剑???p> 潤九陡然嚇了一個激靈,臭罵起來:“要長痔瘡…也是長在你身上!這身子已經(jīng)變成你的了!你個臭蝙蝠,跟鬼一樣…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鬼戟聲音詭冷如冰:“你小子死了我都不會死?!?p> “那咱就看看到底誰熬死誰!”
潤九罵聲鄙夷,出了臥房。
來到藥廬,醫(yī)禮正在里邊忙碌著給李師配藥。
潤九吃了一驚,躬身問安:“醫(yī)禮師兄,早。”
醫(yī)禮回過身子,清瘦的面孔滿帶笑容:“醫(yī)九師弟,你怎么也起這般之早?”
潤九微微一笑:“我來配藥。”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對了,醫(yī)禮師兄,什么草藥能迅速愈合傷口,又固元養(yǎng)精?”
醫(yī)禮手中忙著不停,皺眉想了幾想,說道:“這個沒必要配,李師那里有不少【金骨丸】,對外創(chuàng)挫傷有神奇功效,有時峰中子弟但有身創(chuàng)之損的話,也都是服食此丸?!?p> 潤九臉色倏地暗淡了下來。
醫(yī)禮看了他一眼,笑著道:“小師弟不必憂慮,待會我送藥之時,請他賜我一枚便也就是了?!?p> “謝謝醫(yī)禮師兄?!?p> 潤九感激了聲,見他忙碌著不停,又道:“那我就不打擾師兄你了?!?p> 潤九出了藥廬,正見長虛歪躺在涼亭里邊,一個撇腳‘大’字,呼呼大睡,嘴角哈喇子淌流,手里捧著一本《仙道經(jīng)》已滑跌至身外,風(fēng)一吹就得掉落。
潤九嘴角陡然打出一抹邪惡弧度,他輕手輕腳的上去,掩身于圓柱之后,壞壞一笑,轉(zhuǎn)而拉沉聲調(diào),作李師口吻,倏地暴喝一聲:“好你個活寶!竟敢在此偷睡!”
“啊——不是,李師,我——”
長虛嚇得蹦起來三丈身子,嚎嚎喊冤:“我…我沒睡…”
潤九又雷喝一聲:“還敢狡辯!哈喇子都快流城河了!”
長虛小臉慘白,手忙腳亂的擦了擦嘴角口水,倏地,他兩只賊溜溜眼珠一轉(zhuǎn),似覺不對,偏著腦瓜往這邊瞅來,見是潤九,登時暴跳如雷,手中《仙道經(jīng)》怒砸上來,破口大罵:“你個死三十六,你要死呀,嚇得人心都快碎了!”
潤九哈哈捧腹大笑起來:“哈哈,瞧你小子那熊樣兒,嚇得連爹媽都快不認(rèn)識了吧…”
長虛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似乎言語對他已然造成不了任何攻擊力,他兩手耷拉在木欄上邊,身子軟綿得如蠕蟲,嘴吧唧著不停,慵懶疲態(tài):“困著呢…別來擾我。”
潤九看了一眼有如只懶貓般的他,這一次,他如愿以償?shù)拇┥狭藣湫乱律?,鈷藍(lán)煉服之上織印著【虛】字,不由打趣起來:“喲,小子,穿上新衣裳…樂得連床鋪都不愛睡,跑外頭顯擺來了?”
長虛聲音低迷,恩唧著:“莫吵了…困死了…新衣裳還沒穿暖身,就被文和師兄拉著誦什么【仙道經(jīng)】…”
“文和大師兄醒了嗎?”
文和已經(jīng)昏迷三天三夜了,聽聞他蘇醒過來,潤九不由欣慰一聲,大叫起來。
看來…這小子是逃課出來偷睡來了。
長虛呢喃如蠶聲:“恩…”
“我不跟你小子扯了,我看文和師兄去。”
潤九話音未落,直奔【文系】而去。
……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
“當(dāng)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窮。北都泉苗府,中有萬鬼群。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誦妖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一陣?yán)世收b讀聲在清風(fēng)中傳打而來,誦讀著的是【仙道經(jīng)】。
文和正在道臺中央給眾人上著早課,他坐在輪椅之上,身前蓋著厚厚氈毯,兩眸之中干涸無澤,黯淡無光,晨光照打在他的臉龐之上,使得那張?jiān)疚馁|(zhì)彬彬的面孔瞬間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他的臉是白的,露在氈毯之外的手也有如青瓷般的病白,他撫了幾撫手中【仙道經(jīng)】,每蠕念一字,隨之而來是劇烈不止的沉咳。
他遭入魔的品靜所重傷,臏骨盡碎,所有仙丹靈藥盡皆回天乏術(shù),三葉曾搖頭嘆息:“文和大師兄恐怕得終身以輪椅相伴了…”
“文和師兄!”
潤九喜道一聲,大步流星。
“小九師弟。”
文和眸光倏地明亮了起來,他沉咳幾息,朝眾人低低道:“今日就到這吧…”
“是,大師兄?!?p> 眾弟子皆起身散去。
文和閉了閉目,溫雅的聲線有些窘窒:“小師弟,你上前來?!?p> 潤九大步上前。
文和看了他一眼,沉咳一聲:“明日即是迎神大會,醫(yī)九師弟你可有信念…?”
潤九一臉茫然起來:“師兄,我…”
文和靜看著他,吃力擠出一絲淡淡弧度,聲音極其哀沉:“我閉鎖曲線峰素來凋敝,子弟羸弱,歷來諸峰大會也皆頗受欺凌,負(fù)名累籍,明日迎神…諸峰齊匯,也不奢望有何聲望成就,但求我閉鎖曲線峰…‘峰名之諱’仍存仙宗圣山不倒,不辱祖師之聲名…”
閉鎖曲線峰子弟稀少,道脈甚微,不比其他諸峰…百數(shù)之眾,精強(qiáng)旺盛。
他峰盛勢凌風(fēng),雄昂之姿,閉鎖曲線峰卻是卑劣羸弱,凋敝岑寂,兩兩相較,根本不可同日而論。
明日迎神,閉鎖曲線峰注定又是坐冷板凳,鬧得不好,有可能如文和所言,閉鎖曲線峰或許可能存有‘更名變諱’之險…
潤九安慰道:“師兄不必憂慮,明日我等一眾師兄弟同心共進(jìn),團(tuán)固一眾,必也能為我峰爭得榮光?!?p> 文和搖了搖頭,笑容蒼白:“小九師弟你錯了…”
潤九略是一怔,不知何意。
文和看了他一眼,在他還未說話之前,便已然開了口:“眼下峰主閉關(guān),李師傷重未愈,我這身子骨卻又不爭氣…”他說到這里陡然兇咳不止,激烈的咳息使得他的氣息有如被刀劍斬斷了之般,斷截成一段一段,幾近窒息,他緩了好大一口氣息,才抬起來干裂如火的血紅兩眸,認(rèn)真的看著他:“我峰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p> “什么…我…?”
潤九身子猛然一震,說不出話兒來。
文和苦笑一聲:“你入峰最晚,資質(zhì)最差,按理…這重任本不該落于你肩,但師兄從不會看錯人,我觀你道性通達(dá),悟性非凡,遠(yuǎn)勝于同峰師兄弟之輩…除此之外…舍你又誰呢?”
“師兄…我…”
潤九一臉窘色,尷尬道:“不滿師兄,潤九愚昧無知,悟性淺薄,至今不知【道】為何物?”
“道為何物…?”
文和倏地大笑起來,劇烈大笑使得他又沉咳連連,他歇了幾口疾促氣息,抬起來干枯眸子眺望碧空蒼穹,吟吟道:“道…既渺渺茫茫,又飄飄忽忽…道既存于九天,又藏秘幽冥,神幻莫測,不可琢磨…道之廣,不可訴說,天地萬物皆有其道…如果你問道為何物?我只能告訴你,道即萬物…卻又無物…”
“你看見空中那朵云了嗎…?”
“看見了?!?p> “那你感受到風(fēng)了嗎…?”
“感受到了?!?p> 文和沉沉低吟:“也許…那云即為道,又或…那風(fēng)…乃為道,亦或…萬物皆可為道…”
潤九抬眸眺望浩瀚碧空,喃喃低吟:“萬物皆可為道…”
……
“何為道…?”
“奇哉大道,壯哉大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
“悲哉大道,哀哉大道,以道不可以返天,養(yǎng)人而不能長存,嘆須臾之時,流光一道…”
“匆匆百年終沒于浮云流水,其視生如草芥,視命如塵灰,賢圣匹夫,皆視若是人不養(yǎng)命,終有竟日,人不煉氣,難脫樊籠,一氣貫注,萬靈聚集,以身乃可以斬天,自然之間,沖沖默默,皆吾之命,皆吾之力,皆吾之靈,吾身乃于宇宙自然合一,靈光流連,萬靈乃循之而行,自然浩力乃匯聚急流而至,運(yùn)之可以長生且不死,亂之可以毀天又滅地…”
文和抬望碧空,喃喃沉吟起來。
潤九搔頭,一臉疑茫:“師兄,太深奧了?!?p> “深奧…?”
文和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所言再多,僅不過四字耳?!?p> 潤九更是疑茫:“哪四字?”
文和淡淡吐出四字:“道在心中。”
“道在心中?”
潤九似懂非懂。
文和微闔雙目,似有些疲憊,低低咳了一句:“涼風(fēng)乍起蝕骨寒…回吧?!?p> 文良便推著文和離去,臨走時,文良拍了拍潤九肩膀:“小師弟,我們都和大師兄一樣信任你?!?p> 潤九躬身行禮,目送文和離去,一股莫名千鈞重負(fù)襲壓在身。
“喂,小九九?!?p> 倏地,風(fēng)中打來了長虛的聲音。
潤九回身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怎么了,小子,睡精神了?”
長虛撇了撇嘴:“沒空搭理你,來是告訴你武全師兄剛來傳話…說是武德師兄尋你?!?p> 潤九一怔,問道:“武德師兄尋我何事?”
長虛白眼一翻:“我上哪知曉去?”
潤九也懶得搭理他,轉(zhuǎn)身直奔【武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