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重殿內(nèi),
燈火通明,蠟耀光華。
但殿內(nèi)的一眾子弟們卻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神色低沉。
三葉看了一眼一眾人等,厲色道:“為何會不見祖師畫像,是誰負責無重殿每日潔凈之職?”
邊上武德說道:“師兄,是武展。”又朝武進喝道:“武進,出列?!?p> 武進出列,臉色布滿委屈:“回二師兄,峰主閉關(guān)之前,將祖師畫像請下并鎖進了無名箱,我沒有鑰匙,又不敢去打攪,所以…”
“峰主為何請下祖師畫像,還鎖進無名箱…?”
“或許是峰主擔心閉關(guān)期間,祖師畫像有何閃失,峰主可是將它看得比生命還重哩…”
眾人皆是一頭霧水,低聲議論。
這已經(jīng)是峰主臨揭陽第九次閉關(guān)了,上一次歷時九月之余,這才剛出關(guān)第三天,便卻又急著閉關(guān),不得不讓人折服于他對修瓷煉境的癡迷程度和光大閉鎖曲線峰威望的奮勇責任。
也讓一眾子弟膜拜同時也十分憂慮著他的道體安康。
三葉英俊的面孔肅冷起來:“既然祖師仙游,那就向祖師仙牌奉香?!?p> “潤九,奉香?!?p> “是,師兄?!?p> 潤九毅道一聲,手捧仙香上前,仙祠臺之上安放著的是一塊空洞洞的木牌,上邊并未記刻一字。
潤九詫異的上去奉香,又跪地磕頭。
三葉正聲道:“即今日開始,你就是我閉鎖曲線峰的正式弟子,分屬【醫(yī)系】之列,道號:醫(yī)九?!?p> 潤九恭敬拜禮:“是,師兄。”
“太好了,小師弟分到我們醫(yī)系了。”
“小師弟為咱們峰立了多少功勞,他可是咱們閉鎖曲線峰的大功臣呢…”
“是呀,醫(yī)九師弟可是咱們學習的榜樣…”
醫(yī)禮,醫(yī)智,醫(yī)義,醫(yī)信等幾名【醫(yī)】系子弟臉上喜光煥發(fā),神采奕奕。
“咳,咳…”
須臾,幾道低咳之聲傳打入耳。
醫(yī)仁攙扶著李師走進殿來,服用【無莖花】過后,他的傷勢已然好轉(zhuǎn)了不少,氣色看起來也較為飽滿,布滿血色。
眾弟子皆躬身拜禮:“李師?!?p> 李師斜了幾斜眾人一眼,臉上神色倏地蒼涼了幾絲,肅冷的眸光之中夾混著濃濁傷沉,當他的眸光落在潤九身上之時,霎時雄焰滾燎,洶涌滔滔,激怒的氣息使得他沉咳了起來,他咳息了半晌,厲叱一聲:“都垂頭耷腦作什么?今日祖師仙祭大日,喪氣鄙陋,骯臟邪淫混作一團!我閉鎖曲線峰何日能再展往日圣峰雄姿???”
眾人皆是心頭一震,疾俯下身子,面面相覷。
“來咯,包子來咯,香噴噴的云州榮大娘秘餡特制大包子來咯!”
殿外,這時打響起來長虛爽脆的吆喝之聲,還不停朝身后文優(yōu)叫喚起來:“文優(yōu)師兄,快點呀,讓祖師也嘗嘗咱們云州秘餡包。”
文優(yōu)捧著手里竹屜,一臉無奈,嘴里嘀咕著:“就你這還秘餡特制,真讓祖師享用…還不得把祖師氣活咯不成?”
長虛側(cè)身一翻眼:“師兄你嘀囔什么,我可告訴你,我耳朵尖利著呢?!?p> 文優(yōu)這時諂笑起來:“我是說…長虛師弟你包的包子可香了。”
“這還差不多,我可是榮大娘嫡傳親弟子!僅此一人,人稱云州神手小白龍。”
長虛翻了翻眼,一臉春光洋溢,身子一跳,蹦進來大殿。
“眾位師兄,吃包子啦!”
長虛眨瞇兩眼,灑笑不止,乍見橫眉豎眼、怒色滔滾的李師,霎時小臉一慘,小腦瓜兒耷落:“李師。”
“圣殿仙祠,啼囔大呼,成何體統(tǒng)!”
李師怒瞪了他一眼,乍見文優(yōu)懷捧之物,頓時臉面焌黑如鐵,厲叱一聲:“就拿這個供祭祖師嗎?”
嚇得文優(yōu)一個哆顫,手中竹屜險些打翻。
長虛撅著小嘴嘟囔起來:“祖師又吃不著,犯得上搞那般隆重嘛,我供祭我爺爺還只拿兩個生雞蛋哩?!?p> “你說什么?”
李師氣得險些背過氣,兩眸躥火,沉咳了起來,他厲瞪了潤九一眼,眸中寒光利劍,暴叱起來:“一個活寶!一個邪物!我閉鎖曲線峰是遭了何劫難?”
李師素來以光大閉鎖曲線峰為己任,視之有如性命,耗盡半生心血,苦苦掙扎,幾近心力交瘁,如今望著眼前的一個活寶,一個邪物,心中不由悲愴而痛,心如刀絞。
眾人皆嚇得周身一凜,連大氣不敢喘,殿內(nèi)陡然死寂如灰,仿似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聽見。
李師閉目悲然深嘆一息,眉如鋼索,瞇著眼一個個掃視著殿內(nèi)的每一個人,眸光越來越寒厲,臉色隨之也愈加蒼白起來,當眸光落在潤九身上之時,猝然如刀,寒光凜厲。
“回去?!?p> 倏地,他沉沉一喝,在醫(yī)禮的攙扶之下,神情黯然的出了大殿。
李師走后,殿內(nèi)仍是岑寂無比,直到三葉開了一聲:“都別傻愣著了,給祖師上供品?!北娙诉@才七手八腳的忙活了起來。
武展面帶笑容走了上來:“長虛師弟,包子呢?!?p> 長虛嘿嘿一笑,一把蹦到文優(yōu)身邊,左手負于身后,右手撫胸,微微躬身,手勢一舞:“叮籠籠籠…文優(yōu)師兄,有請云州榮大娘秘餡特制包子…閃亮登場…”
文優(yōu)走了上來,武展一看,登時傻眼起來:“這是包子?”
長虛睜大眼睛,一本正經(jīng):“豈止是,必須是,而且是云州榮大娘特制秘餡!”
“確實屬特制…”
武展傻愣愣的點著腦袋,無語的搖了搖頭,將傳說中的【云州榮大娘秘餡特制】‘大包子’端上了供臺。
長虛從武展那里抓起一個‘包子’,跳了上來,兩只眼睛笑瞇瞇,雙眉飛揚:“喂,小九九,嘗嘗你長虛哥哥手藝。”
潤九看了看那所謂的‘包子’一眼,又大又厚又粗糙,足能夠吃三頓有余,不禁咽起了唾沫:“秘制我吃不慣,你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p> 長虛登時不樂起來:“小樣兒,看不起你長虛哥哥手藝,還是瞧不起云州榮大娘!”
潤九揶揄一聲,笑道:“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
“你——!”
長虛氣得兩眼一翻,幾乎就要就手里‘包子’砸來,怒哼哼道:“好心沒好報,偏是讓狗吃也不叫你吃。”說著便張嘴就大咬了起來,他細嚼了幾口,兩眼倏地閃光,仿似吃到了人間美味般的滿足幸福感:“哇,真香,真好吃,小九九你真不吃嗎?”
潤九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不是說給狗吃也不給我吃么?”
長虛卻出奇的并未生氣,他大口咬著,狼吞虎咽,吃著吃著就吃出了眼淚,汪汪冰珠往下打落:“真好吃,真香…有娘親的味道…”
“我說你小子沒必要這般演戲吧?”
潤九吃了一驚,怔怔看著有如神經(jīng)病一樣的他,無語起來:“不就是沒吃你小子做的包子么,有必要搞得這般酸酸楚楚…?”
“去死…”
長虛怒罵了一聲,拭了幾拭眼眶,側(cè)過身子,身子微微顫抽,情緒倏地有些低落起來。
潤九驚愕的看著他:“我說你小子該不是又哪根筋搭錯了吧?”
長虛忽地一轉(zhuǎn)身,咧嘴一笑:“逗你樂的呢,小樣兒,瞧把你嚇得心肝焦急的樣兒?!?p> 潤九怒瞪了他一眼:“滾!神經(jīng)病,你真是奶娘養(yǎng)大的孩子,一點男子氣概都沒?!?p> 長虛不搭理,咬了一口,吧唧吧唧不停:“不吃我吃,真香…”
三葉這時走了上來,說道:“長虛師弟,你分配在【文系】弟子之列,以后就跟著文和大師兄修習?!?p> 長虛指著潤九道:“那他呢,這個不要臉的呢?”
三葉淡淡笑道:“小九師弟分在【醫(yī)系】,隨我修習?!?p> 長虛大叫起來:“我不服,為什么他這么笨的人還能去【醫(yī)系】?他瓷境比我還低呢?!?p> 三葉笑著看他,說道:“我們【醫(yī)系】跟修為等階并無何關(guān)聯(lián),主要是能識百草,知脈絡,明造化,曉陰陽,通太極兩儀四象八卦…”
長虛昂著小腦瓜道:“師兄說得好有道理,好深奧的感覺,不過你說的我全會?!?p> 三葉肅冷道:“長虛師弟,別嘶笑,分屬生系豈可胡來?!?p> 長虛一把蹦了上來,笑瞇瞇道:“三葉師兄,我的好二師兄,你就讓我上【醫(yī)系】吧?!?p> 潤九反感道:“你怎么同個跟屁蟲一樣,哪你都要湊熱鬧,我上哪你也上哪?”
長虛大白眼一翻:“那是你長虛哥哥為你好,鞭策你,有個永遠比你高出一等的師兄替你指引前路,你就偷樂著吧小樣兒?!?p> 潤九膜拜一聲:“確實,我得感謝你,讓我有幸見識了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三葉微微嘆息一聲:“文系子弟本就凋零,你還是歸屬文系?!?p> 【文系】子弟因遭劫難,如今只剩下了大師兄文和,以及文優(yōu),文良,文貴等四人,眼下大師兄文和至今昏迷不醒,更是雪上加霜。
長虛憋著嘴,一臉無趣:“好吧,就聽三葉師兄的。”
三葉道:“從今日開始,你道號:文虛?!?p> “文虛?”
長虛眨瞇著兩只烏晶大眼,似乎對這個道號還算滿意,又奇道:“對了,三葉師兄,為什么我們都有道號,而你卻喚三葉呢?”
這個問題,不止長虛奇怪,就連潤九都同是驚奇。
閉鎖曲線峰以文,醫(yī),品,武,四系分屬,每名弟子都會根據(jù)所屬分系而獲有相同道號,然…唯獨三葉仍稱之為三葉…似乎甚為另類之存在。
武修這時笑道:“三葉師兄的名諱本就是道號,【醫(yī)系】道號?!?p> 長虛囫圇起來:“武修師兄,我還是不懂…”
武修笑了笑,說道:“待你懂時…自然便懂了?!?p> “……”
三葉板正一聲:“好了,奉香過后,各歸本系。”
“是,師兄。”
……
【醫(yī)系】,在閉鎖曲線峰并不過多的參與瓷境修煉課題,而是專注于丹藥煉制之道,弟子們每日食草品露,操控風火,遍嘗奇花異果,長清天泉,編制道藥內(nèi)經(jīng),本草綱目。
三葉領(lǐng)著潤九去往藥廬走去,一臉板正嚴肅:“醫(yī)九師弟,今日我便就相教于你…辨奇花百草,品本草甘苦,明藥理之本,通煉化之道…”
潤九躬身點額:“是,師兄?!?p> “咱們【醫(yī)系】雖然凋零,弟子也都孱弱,但系中藥材卻品類繁廣,包羅千萬,你今日便就要學會如何識草,辨草,認草,明草…”
三葉淡淡一笑,打開了木門。
“哇…”
潤九不由驚呼一聲,震詫于眼前之景。
眼簾之中,映出各種奇花珍草,千姿百色,琳瑯滿目,絢爛多姿。
三葉說道:“好了,現(xiàn)在開始…嘗草吧?!?p> “是,師兄?!?p> 潤九點頭,開始識草,他抓過一種花草放嘴里細嚼了起來。
“師兄,味甘甜,性微淡,清透涼爽,濃郁金香,其味久久不散,如飲瓊漿,周身經(jīng)血奔流有力,神氣之息抖擻…”
三葉點了點頭,露出微微笑意:“乃【水仙花】,可疏經(jīng)通絡,化血活淤,可使服食者蓄精儲元,明眼清目,辨識靈幻淫穢…”
“師兄,味飄靈,數(shù)味交融,相隨相迎,甘甜多汁,聞之無味,食之有如蜜棗之脆,香醇可口,甜而不膩,喉間暗有多股清涼神爽氣息涌流,似有無數(shù)靈元之息隨涌而動…”
三葉笑意再增,甚為滿意:“乃【靈元果】,可筑神固息,開化境界,有助于修煉者道體通達,神境開闊,提促修為強化…”
……
潤九點了點頭,默記于心,又抓過來另一物。
“哇,怎么這么苦!這么澀!還燒人一樣的痛!”
才進嘴,潤九不由慘呼大叫起來。
那草,其苦無比,澀人心扉,入口有如火燒滾灼,使人苦痛莫言,神傷涕零,黯然銷魂。
他連忙低頭一看,卻只是一株平淡無奇的三葉綠草,三瓣郁葉,小巧玲瓏,莖如瓜蔓,青翠透明。
似乎,竟除了苦澀痛的詭異味道之外,并無任何奇異之處。
三葉看了幾看痛苦的他,哈哈大笑起來:“哈哈…這是三葉草。”
“三葉草?”
潤九略是一怔,苦笑道:“名字倒和三葉師兄你一模一樣…”
三葉看了他一眼,又大笑不止:“哈哈…怎么樣,味道如何?”
潤九顫了顫牙,聲音都透著苦澀之痛氣息:“苦,澀,又苦又澀,苦到人骨子里,澀至心扉深處,還痛,痛到難以言喻…”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微微皺眉道:“不過我感覺這味道挺熟悉的,好像在哪…”
三葉淡淡一笑,說道:“這是三葉草,全名又稱【三葉碎心草】,既然喚【碎心草】,當然又苦又澀…還帶痛了…”他看了潤九一眼,又道:“你剛說什么味道好熟悉,莫非你先前有見過此草?”
“什么?【三葉碎心草】?”
潤九猛吃一驚,急問起來:“師兄,這藥是何藥理?”
三葉道:“既然名喚【碎心草】,自然是碎心了…”
潤九急聲打斷:“師兄,這草所長何處,玉清峰也有生長嗎?”
三葉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過了一會兒,又道:“不過應該是沒,前些時日,凝月還找我要這草來著…說是木峰主所要…”
潤九冷吃一驚:“凝月師姐找你要這草?”
看來,當日喝下的果然是【碎心草】無疑。
“可木峰主為何要讓我喝下【碎心草】…?”
潤九晃了幾晃迷糊的腦袋,難明所以。
三葉皺眉看了幾看神色異常的他:“怎么了,醫(yī)九師弟?”
潤九咳了幾咳,諂色道:“對了,師兄,喝下碎心草的人會如何?”
三葉一臉肅色道:“咱們仙宗子弟自然是以參道悟性為使念,領(lǐng)會天道博浩,自是最忌諱塵緣俗戀,男女歡愛,須得斬絕一切情絲愫網(wǎng),這也是仙宗嚴明戒律,不過世之浩瀚,漂漂渺渺,難以一概而論,當中也不乏個別天緣命定之人,如遇此情…將會以【碎心草】強行碎心,搗滅情緣…”他說到這里一頓,欲言又止起來:“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聽說小師叔好像曾經(jīng)也喝過這【碎心草】…”
“……”
“小師叔也喝過?”
“……”